第十九章
莞爾一笑,她輕巧地將固定頭巾的髮夾摘下,再把頭巾拿下來,細細地摺疊好頭巾,不意發現她的左掌心不知何時開始,又冒了一堆汗。
這個毛病。怕是一輩子也治不好了吧?
從一旁的面紙盒抽了幾張面紙,她緩緩地拭着左掌心,微刺、微痛。惹得她莫名地心口也跟着酸痛。
“妮姊!妮姊。”櫃枱收銀機後面,幾個店員小妹聚在一塊,其中一人喊着她,另外幾人則是仰起臉盯着架在半空中的電視螢幕,面露欣喜與崇拜之色。
平常時候它是監視器,但它也能轉換到一般的電視播放頻道。倘若店裏沒什麼事情也沒什麼客人時,她允許讓那些店員小妹看看電視略做休息。也因為她的大方、不計較,讓店員們和麵包師傅們,對她極為佩服和死忠,與她感情如同朋友。
“怎麼了?”葉品妮拭去掌心的汗水,抓起頭巾轉身往櫃枱走去。
“你看你看,是品音大學的建校者耶,他真的好年輕又好帥喔!”店員小珍興奮嚷着。
“品音大學?”她狐疑着,什麼時候有這所大學?
“對啊,你才從國外回來不久,大概不知道這是新成立的大學,今年才要開始招生,不過它只收音樂系呢。”小珍賣弄着她從八卦周刊看來的消息。“聽說建校者的愛人不見了,他很思念她,還用了他愛人的名字來為學校命名。”
葉品妮微怔,腳下步伐頓了頓,莫名地,她感覺左手掌又濕熱一片。她站在櫃枱前,遲疑着,不敢走進櫃枱里。
“妮姊,快來看呀!”小珍乾脆走出櫃枱,推着她往裏面走。“我記得你會拉大提琴,搞不好你也認識這位帥哥呢。”
硬被小珍“搬”到櫃枱後方的葉品妮,深吸口氣后,仰臉一望。
她紅了眼眶,是他,是那個她日日夜夜思念着的碔哥啊!
電視螢幕里,他坐在沙發上接受女主持人的專訪。她記得這節目,也認得那個女主持人,這是以專訪風雲人物為主題的談話性節目。離台前,她曾看過這節目,沒想到過了五年半這節目還在,壽命好長。
碔哥會上這節目,是表示他現在是風雲人物了嗎?
“當初你父親只留顏音學府樂器行給你,卻把閻氏企業留給你同父異母的兄長時,你怨不怨?”女主持人問道。
“不,我很感激他做了這樣的選擇。一直以來,我對企業經營就沒興趣,他會把顏音給我,表示他肯定我在音樂領域上的成績。我自小就熱愛音樂,熱愛結他,能把自己的興趣變成工作,是一件很美好的事。”閻靖碔專註地凝視主持人,嘴角噙着煦暖的笑容。
他還是那樣,一點都沒變,只除了身上筆挺的西裝,和梳得整齊的黑髮。因為上電視,所以才換上正式一點的西裝,並把總是不乖的劉海往後梳理整齊吧。
他長腿交疊,雙掌覆在膝上,看來仍是斯文高貴且隨和。他專註聽着女主持人的問題,也認真仔細的回答。
“聽說你會把學校起名為﹃品音﹄,是因為你有個難忘的戀人,關於這部分,是不是可以透露一些?”女主持人的目光難掩戀慕。看看看,這種家世背景和個性長相都這麼優質的男子,怎不讓人心癢啊?
閻靖碔似乎沒料到女主持人會問及這樣私隱的話題,他斂低眉目,似在思索着該如何回應。
再度抬眸時,他幽深的黑眸里,有着淡到幾不可見的傷痛,和極深的溫柔,但他優美的薄唇仍是輕噙着笑弧。
他那樣的目光,那樣的神情,讓盯着電視螢幕瞧的葉品妮,心跳頓時加快。
“她叫品妮,是個愛拉大提琴的女孩。”閻靖碔薄唇輕啟,像是要蠱惑誰那般地低沉說道,“我不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裏,我找不到她。”
他面容平靜無波,但任誰都能從他的眸光和嗓音中,知道他對那女孩的思念有多深濃。
他的話甫出,站在電視機前的女人,覺得心臟漫開一股熱燙,近乎疼痛的感覺,擴散了她全身上下。他在找她嗎?他一直都在找她嗎?
“品妮?”小珍和其他店員在聽到這名字時,全轉首瞠大圓眸看着剛好也叫品妮,又剛好也會拉大提琴的美麗可愛老闆,“妮姊,他說的那個女孩是。是你嗎?”
葉品妮出遊的神魂被這話喚回,她徐緩眨睫,菱唇輕啟,“不是的,我想。只是恰好同名。”
在淚水奪眶前,她決定先逃離這裏。她知曉那群店員小妹,不會那麼輕易就相信她的答案,在她們追問前,她還是到外面繞繞吧。
“小珍,我出門買個東西。”她隨意交代一聲,佯裝無事地離開。
【第九章】
葉品妮走進斜對面的小公園,確定離開那群店員小妹的視線時,頃刻間,她淚雨蒙蒙,左手心又隱隱約約泛着濕意。
碔哥在找她嗎?為何要找她?
他總是那樣,對她有情卻遲遲不說出口;對她承諾不再一個人去解決事情,卻還是瞞着她行動;他沒經她允許就用她的品字,為新學校起了“品音”這個名字。他總是這樣,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她好,都是為她設想,但她要的是可以患難與共,而不是他一個人攬下所有事啊!
打認識他開始,她的心就找不回平穩。五年多以前是如此,五年多以後還是這樣。對他,她曾失望,但現在更是心疼。
她淚流不止。自五年多前離開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掉過淚,因為那是她自己選擇的,所以她沒有權利哭泣。但現在,她淚流滿面,像是要把這五年多來的眼淚一次流光似的。
她張着嘴,難過喘息,直至一雙小胖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阿姨,你哭哭啊。”一個看來約莫三歲大的男娃,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她,咬字還不是很清楚。
摸摸男娃白胖的臉蛋,葉品妮廳吸鼻子,低首抹抹臉頰拭去淚水,才想要抬首出聲回應時,被突如其來的男聲打斷。
“喂,你這小鬼,又亂跑!小心我揍你屁屁!”衛澤欣一把抱住小男娃,作勢欲打他屁股。
“花生米叔叔,你揍我屁屁,我叫爸爸拿針針捅你屁屁。”小男娃雙手揮舞着,似在掙扎。
“你這小鬼是在威脅我?我告訴你,你老爸要是敢拿針針捅我屁屁,我就把他愛穿小草莓內褲的事情告訴你媽。”衛澤欣孩子氣地捏捏小男娃的臉蛋。
“沒關係,媽媽也喜歡穿小草莓內褲。”小男娃不小心抖出母親的秘密。
揍屁屁、捅屁屁、小草莓內褲。這家人會不會太詭異了?坐在長椅上低首拭淚的葉品妮,被男人和男娃的對話逗笑了。
“啊。”嫂子也喜歡穿小草莓內褲?一想起美麗的嫂子穿着小草莓內褲的模樣,衛澤欣俊臉難得出現窘紅。
“阿姨笑了。”小男娃視線越過衛澤欣的肩頭,看見坐在長椅上的漂亮阿姨笑得很開心。
“哪裏有阿姨?”順着小男娃的視線,衛澤欣回首。這一回首,兩個大人同時瞠大雙眸。
“品。品妮小嫂子?”他一臉驚愕。
“澤欣?”她詫異的表情與他的驚愕相當。
“你這幾年究竟跑去哪了?”他打量着她。還是一樣,沒什麼變,除了她那妹妹頭的劉海之外。
“我在美國,和家人在一起。”甫從相遇的震驚中回過神,她也打量起這個印象中很可愛的男人。想起方才他與小男娃的對話,他還是那麼孩子氣,像個大男孩。
“美國?”衛澤欣抱着小男娃,在她身旁落坐。“難怪碔哥找了你五年多,還是找不到你。”
五年多?那表示從她一離開,他就開始找她,直到現在嗎?
“他。好嗎?”思忖許久,她還是開口問出她最想知道的事。
“怎麼會好?”他抓穩懷中扭動不停的男娃,接著說:“你離開,他要怎麼好?我到現在還是不懂,你為什麼要一聲不響的離開?你知道嗎?碔哥自從你走後,就沒再大聲笑過,又回復認識你之前那個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葉品妮膛言,低首咬着下唇,良久后,才囁嚅道:“是。是嗎?”
“是啊,他表面上什麼都不說,但有一次他感冒發燒,我在他昏睡時,聽見他口中直念着你的名字,我還發現他眼眶是濕潤的。”想起碔哥那一陣子的失魂落魄,衛澤欣有些不滿地開口:“你到底為了什麼要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