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驚現異彩

第六章 驚現異彩

來到鳳池的第二天,路莉帶着專業攝影師,陪着林穎去了五十公裡外的鳳池濕地,這裏地處濕地公園的外圍,由於人跡罕至,保持了原始風貌,水霧迷濛、綠葉紅花間盡顯風情萬種的自然魅力。林穎驚嘆世間竟有這樣宛如仙境的地方,感嘆猶如人在畫中游。

兩位攝影師按林穎的意圖,努力的聚焦美景,拍攝照片。畫家自然有其獨特的視角,連專業的攝影師也頻頻稱讚她總能在目力所及的地方,找到別具韻味而且引人入勝的畫面。林穎的心裏有遺憾,悵然若失的對攝影師說:“這些風景照片的色彩總會有些失真,也缺乏變化,畫油畫,應該實地寫生才好,在光影變化中感受色彩的變幻。”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路莉插嘴說:“你可以住下來!每天帶着畫具來寫生啊,身臨其境,尋找靈感!”

“呵呵!如果那樣自然更好了。”林穎嘴裏這麼說,心裏卻想,你說的輕巧,以為我是付揚先生那樣鐘鳴鼎食的人物啊,可以為所欲為的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我不過是個靠畫謀生的職業畫家,住在這裏喝西北風吧!

路莉快人快語,隨口就說:“回去告訴付先生,你就留下來,住在他的別墅里,來這裏畫畫不過五十公里,我負責接送你。”

“那怎麼行呢!現在就很麻煩你們了。”林穎不以為然。

路莉卻認真了,她告訴林穎,“你不了解付先生,他的朋友大體分為兩類,一類是常求付先生辦事的富商權貴,付先生把他們比喻為自己的頭髮,去了一茬又一茬,不勝其煩。但是付先生對他們的請求總是有求必應,也會收下他們答謝的古董字畫,心裏卻不拿這些人當真正的朋友,稱之為泛泛之交。”

林穎頭一回聽到了這樣的比喻,覺的新鮮,抑制不住好奇心,接着又問:“還有一類朋友呢?”

“那就是文人才子高雅之士,當然了,美艷才女就更好了!”路莉手指着林穎,樂呵呵的開起了玩笑。

“付先生喜歡和文人才子結交,絕非附庸風雅,而是真性情,不計得失,不分你我,通宵暢飲,縱酒論古今。透過他們的真知灼見、書生意氣和滿腹才華,享受清雅之樂,付先生稱這類朋友是眼睛,彌足珍貴。前有位作家在這裏住了大半年,閉門寫作,幾天前才走,付先生只是在他空閑的時候,才和他一起喝杯酒,聊聊天,平時並不打擾人家!”路莉說完了,像小女孩一樣調皮的一笑,接着問:“怎麼樣,打算住下來嗎?說實話,我也挺喜歡你,而且羨慕你!”

“我離不開家,很多事情等着我。”林穎笑笑,算是婉言拒絕。其實,不要說剛剛認識,萍水之交,即使是多年的知己,也絕不會輕易打擾麻煩別人的,當然,也不喜歡別人打擾自己,清清靜靜,平平淡淡,才是自己的生活。

溪水邊,倆人停下腳步。林穎說:“我覺得不光付先生是位神秘人物,你也是令人難以捉摸的人。”說完了又覺得這句話有些唐突,只好啞然閉口。

“何以見得?”路莉反問。

“拍賣會上,你冷艷淡然,舉手之間就是千萬百萬,不見絲毫猶豫,現在卻又是一副天真爛漫的神態,熱情率真。以至於我都無法猜測你的年齡。”

“經歷所致、性格使然!”路莉眼神憂鬱,答非所問。

這句話讓林穎略感驚訝,難道她還有什麼非同尋常的經歷?這話不好問,林穎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我是個孤兒,不知道家在何處,亦不知父母姓氏,因此以路為姓,取路邊人的意思,很小的時候,7歲流落至此,蓬頭垢面、衣不遮體、食不果腹,遇到付先生后,他收留了我,我記得付先生把我領回家的時候,吩咐家裏的仆工給我洗了澡,換上新衣服,然後告訴我,以後就住在這裏,把這兒當家吧!這麼多年,我一直把付先生視為父親、哥哥,在我的生活里,他就是這樣一個角色。”路莉輕聲細語的說著這些,神色淡然,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林穎聽的目瞪口呆,想不到這樣優雅的江南女子竟有如此凄慘的童年經歷。

路莉也不看林穎,繼續講了下去。“就這樣,我住在了付家,那時候付先生20多歲,也是一個人住在這座房子裏,然後,她待我像妹妹一樣,知我冷暖、伴我讀書、催我奮進,三年前我大學畢業,就回到這裏,我想應該對付先生有所回報。可是他卻一直要給我一筆錢,讓我走,他說年輕人應該自由的生活,倘若懷了報恩的心思,也是一種束縛,非他所願。”

“付先生是位善良的人,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林穎感嘆。

“你想啊!我這樣一個經歷了人間凄涼、也有幸遇到了古道熱腸的人,臉上能沒有冷峻的凄苦與孩童的歡笑嗎?他資助了許多人,不僅我自己,直到現在,付先生每年都收拾一批朋友們送來的字畫古董,拿去賣了,換回一筆驚人的巨款,然後毫無保留的施捨出去,而且從不張揚。用他的話說就是,世上如果懷揣大把鈔票的富翁與衣食無着的乞討者共存,那麼富翁的鈔票越多,寫在自己臉上的恥辱就越多,乞討者越是困苦,富翁消亡的就越快!”路莉看着林穎嫣然一笑,又說:”我們是朋友,告訴你這些,使你對付先生和我能夠多了解一些。”

“我很高興認識你們,都是善良的人!”林穎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動,心裏的疑問也不停的閃爍,問路莉:“可是我不太明白,付先生隱居在這裏,為什麼與很多富商保持密切聯繫,而且幫助着他們!”

“我和你一樣納悶,問過他,問也不說。對於付先生的家事,我只知道他15歲喪母,父親現在住在外地,妻子久居國外,並不常回來,沒有孩子。付先生為了不讓別人探究我的身世,一直不對外講我和付家的關係,稱我是他的私人秘書。”路莉表情凝重,看起來並不像說假話。

聽路莉這樣說,林穎愈發覺得付先生神秘,為什麼要刻意隱諱自己的家庭情況呢?可是,林穎並非喜歡窺探他人私事的人,也就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下午三點,回到付先生的別墅,見他還在低頭翻閱那本府志,顯然還對白瓷瓶的事情念念不忘。

他聽見林穎和路莉進來的聲音,站起來放下書,打過招呼后,卻又皺着眉頭,像是自言自語的抱怨着。“古人寫書記事,總是惜字如金,搞的語焉不詳,讓後人讀起來費解!”

路莉跟他開玩笑說:“古人怎麼會想到千年後有人費盡心思解讀一個故事裏隱藏的秘密呢!”就在她說話的時候,林穎拿過那本府志,一邊問:“有含糊其辭的地方嗎?”一邊從頭到尾的看,輕聲讀着,說:“從開始到盧氏入窯驗看這段話都是講事情的起因過程,與瓷器本身關聯不大。”

林穎開始字斟句酌,讀到“池積水數尺,瓶沉沒其中”的時候,興奮的喊着:“數尺、沉沒是兩個關鍵詞,你們想一下,池裏的水有幾尺深,瓷瓶不過48厘米,不就是完全沉沒在水底了嗎?昨天晚上不過是端來一盆水,瓷瓶的大半個在水裏,還有一部分在水面以上啊!是不是這個原因呢?”

一霎時,付揚和路莉打了個激靈,對啊!

路莉一時間找不到水桶,林穎喊着,“放到浴缸里啊!”

付揚還站着揣摩書上的那幾句話,林穎已經跑到自己住的那間客房裏,擰開了浴池的水龍頭。

付揚嘴裏像痴傻一樣念叨着:“沉是沉到了水底,沒是沒過了瓶子,沉沒就是全身都進入了水裏,也就是被水覆蓋的意思。”林穎聽着覺的好笑,說:“放到浴池裏吧!”

潔白的瓷瓶被付揚小心翼翼的躺着放到了在浴缸里。

三個人屏住呼吸等待了不到十秒鐘,潔白無瑕、晶瑩剔透的瓷瓶身上顯出了精美絕倫的花卉圖案,三支牡丹花纏繞瓶身,首尾相連,大朵紅花和小小的綠葉在白瓷瓶底色上尤其鮮艷奪目,花卉左下側,一枚手指甲大小的篆書紅印,印文只有“鳴鶴”兩個字。

路莉嘴裏說著:“真是不可思議!”又看看付揚,他正搓着雙手,嘴裏驚喜的發出“呵呵、呵呵”的聲音。

“還有另一個瓷瓶呢!”林穎喊了一句。付揚如夢初醒,說:“對,對,我去拿另一個。”

另外的那個瓷瓶是長頸,瓶肚渾圓,入水后,漸漸的現出一個道士的模樣,寥寥幾筆卻栩栩如生的刻畫出了豐富的表情和闊步前行的姿態。路莉伸手把瓷瓶翻了個身,競然是百十個蠅頭小字。

付揚一字一頓的讀,林穎找了紙筆,蹲在浴缸邊上記錄了下來。

“乾德二年,鳴鶴煉丹於鳳池山,於鳳潭底得碧、花青、赭、赤、石,計五色,出水輒變,皆為赭。嘗制於瓷,歷復十餘乃成,四年,鳳池盧氏窯制雙十。復尋鳳潭,五色皆無。以為天賜神物,不可多得,不可獨享,留與盧氏十件,乃雲遊四方。”

付揚讀完了急匆匆的說:“這就是這些瓷器的來歷啊,你們聽我講一遍,964年,道士鳴鶴在鳳池山煉丹時,在山間潭底得到了綠、紅、粉紅、青和褐裏帶紅,共五種顏色的石子,這些石子離開水就全變成了赭石色,經過十多次試驗,把這些顏色繪製在了瓷器上,966年,在鳳池盧氏的窯里製成了20件。後來再去潭水裏尋找,這些顏色的石子都沒有了,我以為是上天賜給的東西,不可貪圖太多,所以給盧氏留下了10件,就離開了。”

“謎底就這樣揭開了!”林穎笑盈盈的說。

“不,還沒看完呢!”付揚換個姿勢,努力辨認兩個瓶底的字跡,讀了出來“乾德鶴制”幾個字。

“千年之謎一朝破解,絕世珍寶回了家!”興奮的付揚忘乎所以的擁抱了林穎,嘴裏又喊着:“你大概就是千年前那個制瓷道士的化身,送來了寶物,沒有你,我不僅見不到這傳說中的白鶴瓷,即使見了也不知道所以然啊!”

興奮過後,付揚才覺的唐突失禮,馬上鬆手,難堪又歉意的笑笑,見林穎並不在意,才恢復了常態,取出水裏的瓷器,等着圖案顏色和字跡瞬間隱褪,用柔軟的毛巾輕輕擦拭水漬,好像稍微用力就會擦掉那些奇異的字畫似的。

邊擦拭白瓷瓶,邊問林穎:“它們距離上次顯露花卉字跡該有多少年了呢?”

林穎心有所思,答非所問的說:“按照府志和瓶身字跡的記載,它們生於1050年前,距此地幾十公里的上池。想知道的是,在這1000多年的時間裏,它多少次顯出了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的美艷圖案呢!”

“千年顯身,只為見你!”路莉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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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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