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0章
每個連隊分成兩縱列,男左女右,按身高依序排好。
梅秀在班裏是個兒高的那一撥,現在往服裝班的那幾個高竹竿面前一戳,摸摸鼻子乖乖排前面去。回頭望了一眼,是張陌生的面孔,嘴角不自覺得耷下。
身旁傳來一道雀躍的聲音。
“嗨!”陶桁沒想到會和梅秀同個連隊,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梅秀左右張望。
陶桁尷尬地紅了耳根子:“別看了,是跟你說話。”
梅秀頓了頓:“嗨!”傻逼歸傻逼,禮貌總得有。
盯着他好半天,終於在記憶庫里搜尋到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雖然記憶不甚愉快,但她也不是個為了件雞毛蒜皮事兒就記上一輩子的小肚雞腸人,朝他笑了笑。
陶桁鬆了口氣,真怕她還記着上次的意外,打鐵趁熱的自我介紹道:“陶桁,陶瓷的陶,屋桁的桁,今年十六歲,廣告2班,準備進入學生會爭取坐上會長位置。”
“……哦!”梅秀一陣愣,然後嘴角咧開,收都收不住。
陶桁被笑得挺不好意思的,憋紅了半張臉,撓撓脖子跟着一起樂了。
傻逼,怎麼不把身高三圍也報給人家聽呢!
在教官看過來之前,梅秀趕緊站正身子,免得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
陶桁想說什麼,看見教官往這邊走,只好先作罷,眼角餘光悄然落在梅秀身上。
趁教官走到前頭,陶桁才小聲的:“你還沒說呢。”
梅秀臉轉向他,笑嘻嘻地說:“梅秀,梅花的梅,秀氣的秀,旅遊一班,嗯,還要說嗎?”
“不,不用了。”陶桁鬧了個大紅臉,放在一側的手指狠掐了大腿一把,瞧你這出息。
隊伍穿過一條林蔭小道,眼前豁然開朗,□□個籃球場地並排而建,形成寬敞的長形空地,左右兩邊各植了一排樟樹,林蔭下設立了數十個單雙杠。
此時籃球場上已站滿了人,14屆新生千把人,共分成24個連隊,每個連隊54人。梅秀她們第12連隔着另一連幾米遠外停下,教官目光直往隊伍里轉,兩人沒再說話,挺直腰桿要有多認真多乖巧就有多認真多乖巧。
隊伍分四排站好,直到這會,梅秀才看見高琳的身影,中間隔着兩個人。
跟着口號做了幾個常規動作,保持稍息姿勢切身體驗太陽公公的威力,一站大半個小時就過去了。
梅秀愛動,是個安分不下來的主兒,讓她跑跑步打打球那是樂此不彼,可要她當根木樁頂着炎炎烈日站着,汗水不要錢的往外冒,沾濕了衣服貼住身體,粘粘糊糊,難受勁兒甭提了。
趁着教官不注意,偷偷換個腳放重心,眼睛沒閑着的四處轉,眼瞅着有好幾個嬌滴滴的女娃晃悠着往別人身上倒去,梅秀心裏咯噔地跳了幾下,擔心起白水。
不比她和文雪兒的高挑結實,白水是個早產兒,自幼身體就多病,常常半夜白奶奶來敲門,喊着幫忙送醫院去。那個年代,小車可沒現在流行,屬於高檔次的奢侈品,不是誰都能買得起,家裏有輛好點的摩托,都算是奔小康了。
梅家不算窮,最起碼是處於吃得飽穿得暖,家裏沒大錢買好車,只有輛在上司那撿便宜弄回來的五成新二手車,可在院兒里那是唯一有車的人。院裏平時誰誰有點什麼事急着去哪,都會找梅爸給幫着載去。
大家都是一個院裏住了十幾年,雖然平時難免會有些磕磕碰碰,但這感情早在那祖輩就建立下來。梅爸想着左鄰右舍互惠互助,以後誰沒有點事需要人幫忙,這次自家幫了別人,下回兒自家有事也好開口,只要他在家不忙,幫得上的肯定幫,而這裏邊幫得最多的還屬白家。
為了生活,白水爸媽常年北漂打拚,過年都難得見一回,小丫頭剛戒奶就扔給了爺爺奶奶,打小跟着兩老過。
兩老年齡加起來都過百了,小事兒還能做,這要遇到大事兒,比如白水時常大半夜發高燒拉肚子,就得喊梅爸幫忙了。
這幫來幫去,兩家關係更親密了,特別是兩小丫頭,打小一塊兒玩到大,直到現在都沒分開過,當初梅家夫婦離婚那會兒問梅秀願意跟誰時,梅秀選她爸,捨不得白水就是其中一個原因。
梅秀是真着急白水,這軍姿也沒心站了,時不時注意前邊的情況,就怕下一個倒下的是白水,早知道就讓她去醫院開個證明免除掉軍訓。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時間,梅秀忙往前走去,摸摸白水曬都曬不紅的臉,“挺得住不?”
“還行……”白水亮出牙齒想笑,有點牽強:“就是有點暈。”
梅秀皺眉,扶着她:“去樹蔭那兒坐坐。”
“小白開。”文雪兒一散隊就往這邊跑,隔老遠看見她們就喊,走近着急的問:“不舒服么?先喝點水補充水分。”擰開蓋子遞到白水嘴邊。
白水連着喝掉小半瓶水,才慢慢緩過勁兒來,沖她們笑笑。
文雪兒掏出防晒霜,擠出一坨往白水臉上抹:“請假吧,咱不訓了。”
白水任由她折騰完自己的臉又折騰手,搖搖頭:“不要,你和秀秀不在,一個人不好玩兒。”
文雪兒全程接手照顧着,梅秀無聊地托着腮:“雪兒也請唄,去醫務所弄個證明還不簡單。”
文雪兒是個行動派,想到就去做,這不就起身要找老師去,白水連連拉住她,睜着雙黑溜溜的大眼看着她:“再試試,不行再說好不?”
這是第一次軍訓,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她想在這兒留點回憶。
兩人拗不過白水的堅持,只好作罷,再三強調有一丁點不適就要立刻提出來,不能硬撐着。
白水連連保證,就差沒指天發毒誓了。
教官給了十分鐘休息時間,三人坐在樹下乘涼,除了一瓶水,身邊啥玩意都沒有。梅秀轉着帽子,眼珠子又忙活起來。
經驗十足的往人少的地兒看,果然在一個誰都不愛呆,只有一樹杈聊勝於無地遮在頭頂上的地兒看見一抹獨影,她手插兜里倚靠在牆上,帽沿拉得低低遮住眼睛,瞧不清臉上的神情。
梅秀看着腦袋就發暈,起身拍拍屁股,戴上帽子朝那邊兒走去。
白水疑惑:“秀秀去哪?”
文雪兒嗤道:“能去哪,去給人當傻逼唄!”
文雪兒是恨不得戳着梅秀背脊罵“賤骨頭!”,沒瞧見姓高的不愛搭理人么!看着都嫌煩!
梅秀是沒聽見她們的嘀咕,不然非戳着文雪兒的眉心罵道:“懂什麼!我在她那兒落下的面子還沒討回來呢!咱跟她還沒完!”
聽到腳步聲,高琳也沒動一下。
“這是想着曬中暑了,好有理由請假是不。”梅秀挑眉,伸手摘掉她帽子,烏黑秀髮立刻滑下。
“腦袋瓜好使啊!”
高琳抬起曬得紅紅的臉,一雙眼睛不帶任何感情,沒等梅秀細瞧,抽回自己的帽子戴上,又低下頭閉上眼睛,根本就不搭理她。
梅秀不痛不癢,並排靠着哼曲兒。
兩隻小蜜蜂啊
飛在花叢中啊
飛啊biabia
飛啊mumu
哼完了一曲,調兒一轉,興緻高昂地接着哼另一首。
兩隻老虎……跑得快……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
這次沒唱完,唯一的聽眾忍受不住荼毒的走人了。
梅秀樂着喊:“哎,別走啊,我還沒唱完吶。”
人走遠咯。
梅秀嘖了聲,太不會做人了!好歹咱跟她是同班同床同連的“親密”關係,愛不愛聽都得捧捧場不是?!
休息時間沒事幹,梅秀跟在高琳後頭找樂子,像只蜜蜂發出嗡嗡吵得人腦仁兒疼的聲音。
“閉嘴。”高琳聲音啞啞的,像是被磨砂擦過。
梅秀皺了皺眉,挑起她的下巴,雖然被立刻拍掉,但還是看見了她抿成直線乾燥發白的嘴唇。
“你的水呢?”梅秀奇怪,她不應該做出這樣的事才對。
在梅秀認知里,這個操場,誰都有可能忘記帶水,就是高琳不可能。這陣日子裏對她的了解,足夠梅秀有理由這麼想。
高琳是個做事有規劃有準備的人。
拋開那點兒小恩怨不講,梅秀確實挺佩服她這一點,所以完全沒往高琳忘帶水這方向想,而是直接問她放哪了。
高琳沒出聲,帽沿下的眉毛擰起。
她的確是有帶水,但拜一魯莽同學所賜,一口都沒喝上,水瓶掉地上前還潑了半個身子,衣服濕嗒嗒的貼在身上往下滴水,當場臉色就冷了幾分,嚇得那人連聲道歉跑了。
撿起瓶子,裏頭還有幾口的量,可高琳的潔癖打小跟着,看着瓶身沾有泥土草屑,擰可這麼渴着,也不去碰一口。
之前站軍姿流了很多汗水,現在水分沒有及時得到補充,剛才只是說了兩個字,喉嚨就癢的想咳嗽,很不舒服。
“等一下。”梅秀丟下這句轉身跑開。
高琳低下頭拉起衣擺,曬得差不多了,摸上去只有小塊兒還有點濕,貼在身上沒有之前那麼難受,抬頭找了處人少點的陰涼地過去站着。
沒多大會兒,梅秀拿了瓶怡寶過來,遞到她跟前。
高琳看一眼水,再看向梅秀,梅秀馬上猜出她的意思,挑眉說:“還嫌棄上了?放心,沒喝過,不會讓你喝我口水,你不噁心我都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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