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半塊虎符
小孩子對別人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多少有些不高興,嘟着嘴巴指着夏侯晉,“娘說這麼直呼別人姓名是不禮貌的,你一個大人,還沒有我一個小孩子懂事兒。”
李瑜在旁邊彎着腰的笑,夏侯晉則是黑了一張臉。一個小孩子,臣子的兒子,竟然敢指着自己一頓指責。
燕兒這才瞧見了站在李瑜身邊的男人。上下警惕的掃視了一眼,問李瑜:“這位是......”
“夏侯。”
燕兒身子猛然一震,臉色瞬變。拉着自己兒子往後頭退了兩步,恭敬的磕了幾個頭。
夏侯晉自從做了岳思明的身份之後就再也沒有受過這麼大的禮,一下子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輕咳了一聲,低沉又渾厚的聲音,帶着不可一世的尊貴:“免了。章路在哪兒?”
李瑜白了他一眼,上前去將燕兒跟孩子扶起來。“燕兒別管他,我們先進去。”
明月庵是個被姑子棄掉的地方,章路與燕兒剛到這兒的時候,這裏還沒有現在的這般乾淨好看。
他們本來就想要過上隱居世外的生活,生活在山裏,做個信佛的虔誠信徒,有何不可?
男耕女織,就在這費白山上的小小明月庵里,安了家。
燕兒與章路的那些故事,李瑜時不時的聽紅了眼。孩子名字叫虎子,倒是襯了他的模樣,虎頭虎腦惹人喜歡。
“其實每天這麼過日子,也挺好。”她是真心的喜歡這樣的生活,看似清貧困苦,其實中間卻有着很多她從未享受過得到過的東西。
燕兒將虎子摟在懷裏,一臉溫柔。“他對我好,我也就跟定了他。他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李瑜的眼神暗淡了下來,靜默的坐在一邊不說話。夏侯晉的目光一直都在她的身上,她的所有情緒,他心裏都明白的。
禪房外頭傳來腳步聲,虎子從燕兒懷中一臉興奮的跳了下去,哧溜的就不見了人影。
再進來時,只見他的手裏提着只灰色的兔子,胖墩墩,好可愛。
“娘,你看,爹爹給我抓來了。”
燕兒一臉寵溺,摸了摸那兔子,對兒子說:“去好好養着,不能傷了它。”
虎子乖巧的點頭,又提着兔子出去了。
章路撣了撣身上背着木柴留下的灰塵,剛一踏進了禪房門口,就瞧見了一室的人。
他滿臉的震驚,先是認出了沒帶面紗的李瑜,后才瞧出了偽裝成為岳思明的夏侯晉。
他雖早就被夏侯晉給革除官職放逐不歸,可一日為臣,終究還是君王臣子的那副忠心,讓他有些激動的不能自己。
后被認出的夏侯晉面上多少有些不爽快,恨不得當場就將自己面上那層薄薄的人皮假面給揭掉。
“許久未見了。”
話音剛落,章路就給夏侯晉行了一個跪拜禮。跪的是當年夏侯晉的不殺之恩,跪的是再能見到君王的感恩。
“聖上......”
夏侯晉大手一揮,說的瀟洒。“我現在不是皇帝,只是一個普通的人。”
李瑜沖章路笑了笑,親自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瞧瞧你們,是不是在深山裏呆久了,怎麼動不動就跪上了。快些起來,一會兒燕兒該心疼了。”
章路鼻頭有些微酸,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沖李瑜謝了謝,站直了身子。
夏侯晉的來意,他們一早就知道。當初羅葉過來找人的時候,章路與燕兒都只是因為這是李瑜的意思,未曾想到,夏侯晉也沒死!
“所以你說,當初你在桓城看到我了?”
燕兒微微笑着,輕點了點頭。“當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直到那位羅先生過來,我才想起當初的那一眼。原來娘娘你真的還活着。”
李瑜笑得有些牽強,“我也沒想到,我們都還活着。”
夏侯晉抿着唇,看着一堂傾訴衷情的人,沒了耐性的直接開了口。“我也在鄴名呆了兩年,倒是不知道章路你就在鄴名。”
章路虎軀一震,扣手道:“若是章路知道公子就在鄴名,絕不會讓公子這般辛苦尋找,章路有罪。”
“我是來拿那半塊虎符的。”
他說的直接,不客氣的噎住了所有人聊白話的勁頭。
章路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燕兒則是沖他笑笑。他出了禪房,過了一會兒,手中拿了個沾了一些泥土的盒子來。
“當年娘娘吩咐我將這半塊虎符帶走的時候,我還不明白,現在章路明白了。”
他將那盒子承了上去,雷凡接過,打開盒子看了一眼,拿出裏頭的半塊黃金製成的虎符,遞給了夏侯晉。
夏侯晉的手指剛一觸到那半塊虎符,曾經作為帝王的那些事情,一齊的湧進了心裏。
章路看着他的樣子,嘆道:“其實公子是有決斷的人,絕不像世人所說的那人。公子放我一條生路,明着是因為娘娘的求情,其實是公子不捨得殺了章路。”
夏侯晉捏緊了手中的虎符,探身問他:“那如果朕再坐上皇位,你會回來幫朕么?”
燕兒在旁邊聽得倒吸一口涼氣,她心裏是不願自己丈夫再入朝政,再上戰場的。現在雖然身在明月庵,可是他們幸福平淡,她不願意章路再去淌那渾水。
章路看了看燕兒,明白他心裏的顧忌。緊了緊雙拳,終是嘆了一聲。
“章路的餘生只想要陪伴妻兒。”
夏侯晉卻只是輕輕的笑笑,並未再多提這件事兒,轉身又對李瑜說:“難得過來,就留在這裏陪陪燕兒。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今兒就歇在這兒吧。”
李瑜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麼,轉頭去看了看章路夫妻倆,順着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還有客房吧?”
山裏的月色比常往在院落里看到的更美。李瑜以前說在宮裏看到的月色最美,現在想想只覺得可笑。
“你笑什麼?”
夏侯晉一直都在她身後,直到她傻傻笑出聲,才跟着輕笑了起來。
李瑜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明月。“當初我多傻,你帶我飛到宮牆上看了一回月亮,我就以為那是全天下最美的月色。現在看來,那時的月色也一般而已。”
他沉沉的笑了起來,“那時,我也以為那是全天下最好看的月色。”
“若是章路不願意幫你......”
夏侯晉卻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意氣風發的俊容,讓人挪不開眼。
“他一定會。”
“他現在有去妻兒,燕兒的性子絕不可能再讓他去戰場拚命。”
夏侯晉卻輕輕搖了搖頭,一雙眼睛灼灼盯着她。“瑜兒,你不了解他。他有抱負,有熱血,他想要再回到戰場上。”
李瑜想着燕兒與虎子,心裏悶的難受。往前一步逼近夏侯晉,冷冷問他:“萬一他再在戰場上放走敵軍守將,你該如何?我知道當初你惜才不捨得殺他,我便出來求情,全天下都在罵我迷惑了你。如果再有下一次,你是不是要讓孫青曼來求情?”
夏侯晉聽着她話里的貼心,聽着她語氣里的醋味兒,心情大好。
“瑜兒你一定不知道他當年為什麼要放走那位敵軍守將。”
李瑜愣了愣,不解問:“為什麼?”
“當年那位敵軍守將,是位懷着身孕的女子。章路心軟放她走,卻讓我險丟了一座城池。可是瑜兒,你看到的章路就只是他對妻子的好,你沒見過他在戰場上的英勇驍戰,你體會不到他為保邊疆的那股忠誠熱血。他是屬於戰場的人。”
李瑜在一瞬的驚訝之後,又轉回了淡漠,冷眼看着夏侯晉,笑道:“所以你就要他拋棄妻子跟兒子,為了你上戰場去拚命?夏侯晉,你真的好自私。”
夏侯晉伸手將她拉倒自己跟前,低頭對視着面前的小女人。
“這可不是我逼的她。不如我們來打個賭,賭他要不要繼續跟着我。”
李瑜似乎對章路與燕兒的感情更加自信,挺直了腰肢,眼裏帶着戲謔。
“我贏了你就不能娶孫青曼。”
“我贏了你就不能進太守府。”
李瑜甩開他的鉗制,深深望了他一眼,轉身回了自己的廂房。
小小的廂房不過就是一間姑子的禪房,牆壁上頭還掛了一張佛像。她站在佛像前久久凝望,終是只嘆了一聲,兩着燭火和衣躺下。
章路為兒子蓋好了被子,轉身替還在燭火旁邊縫着衣服的燕兒披上了外衫。
“傷眼,明日再弄。”
燕兒輕輕笑笑,扭頭去看了看睡的香甜的兒子。“你一上山砍柴火身上的衣裳就總得破了,趁着自己還瞧得見,乾淨給你們爺倆多做幾件衣裳。”
章路抿了抿唇,不敢告訴燕兒自己每次借口上山砍柴,其實是去練了半天的武。
燕兒將線頭咬斷,拿着衣服在他身上比劃了比劃。“穿上試試,不合適我再改一改。”
他將燕兒一把攬入懷中緊緊抱住,腦袋悶在她的頸窩裏。“燕兒,男兒志在四方,我想再上戰場去殺敵。”
燕兒手裏剛做好的衣裳掉落地上,轉而將他緊緊回抱住。
“你去殺敵,快意恩仇,那我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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