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代序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雷雨交加的晚上,屏風後頭的女子面色慘白,汗水讓她的頭髮看起來黏噠噠的,很是狼狽的模樣。那個女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門口,似是很想要下床穿過那扇門去見誰,以至於連剛剛出生的孩子都沒有在意。
因為女人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想要在死前再見一見那個男人,只是見一見那個男人也好。
然而貼身婢女傳回來的消息卻是:老爺在夫人的房間裏呢,晚上夫人便發起了高燒,怎麼也退不下去,老爺心中焦慮。
張奶娘拉着那個女人的手,道:“小姐,你怎麼那麼命苦啊,你放心,我一定會幫着你照顧好你的孩子的。”
女人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這才機械性地回過頭來看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她當時都還沒有理會到自己處在什麼樣子的境地,只是見了那女人的臉才莫名有些心安,便想着這一世竟然來了古代做庶女,想來前景堪憂。而親生娘親這架勢……莫不是就要去了?那她便要成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了。她正想着這些,嬰兒說話的聲音便成為了啼哭聲,她這一哭便哭得驚天動地,屋外的雷雨越發恐怖起來,一道白光下來,竟是將門前的一棵桂花樹給生生劈成了兩半。
女人冰涼的手指剛剛落在黃薰的臉上,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至死都不曾見到自己的丈夫黃公睿。
她睜大了眼睛,剛想要喊一聲,便發現自己發出的聲音是一聲更為尖銳的啼哭,一道白光照亮了充作產房的卧室,幾名膽子小的婢女驚聲尖叫起來,只張奶娘怔愣地看着窗外,似是看見了這世間最美麗的地方,那是再精緻不過的樓閣亭台,恍若仙人的居所,皆是黃金美玉所築。彩色霧氣裊裊,有芬芳的鮮花爭艷,美麗的鳥雀起舞,那定是……傳說中的仙境。
然而屋外依舊是大雨瓢潑,狂風大作。原本並不准備理會不過生下了一個女兒的妾室的黃公睿,忽然驚覺起來,傘也不拿便飛奔向這處院子,他一摸身上,沒有拿到慣用的羅盤,只用了右手掐算着時間,轉而大喜。
司馬氏看着那個常年都冷着一張臉的男人,並不明白一個小妾生的孩子怎麼會突然讓他這麼激動。不待她說什麼,黃公睿已經離開了。
產房裏的女人都是怔愣地看着窗外的盛景,房內嬰兒狀態的她依舊在啼哭,她並不知道那些個人在吃驚些什麼,她還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轉身。她只是看着面前早已斷氣的身下的女人,剛剛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便已經死去的她的娘親。
黃公睿也不管不顧那些個避忌,直接進門,他瞧了那盛景不過一眼,那盛景便如煙霧般倏忽間消散,但是他知道黃家每隔幾代就會得到傳承的人降生了。
黃公睿直接揭開了包裹着嬰兒的布,再次確定了這人是個女兒,手不禁有些抖。她的哭聲因而停止,只見黃公睿的那雙眼眸沉沉的沒有什麼溫度,那人就是她的父親?
黃公睿一掃,只見房內三個丫鬟一個穩婆,床邊還有一個張奶娘,他道:“將門關起來。”
小婢只遵循他的吩咐將門給關上,下一刻,回頭便見一名婢女軟軟地倒了下來,那小婢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打開門便要走,然而黃公睿的手卻很快抓住她的身體,冰冷的刀鋒舔舐上她的心口,屋內四個人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皆已經斃了性命。
張奶娘驚慌之下打破了一隻花瓶,跪下來哀求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她獃獃地看着這一切變化,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會不會死?她不會一出生就死了吧?她的父親是個什麼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這一驚嚇又哭出了聲音來,黃公睿一頓,與張奶娘都看向尚且是嬰兒的她。
張奶娘哭道:“老爺,小小姐是想要替奴婢求情,求老爺放過奴婢吧……”其實她不知道為什麼她要死,為什麼那些人都死了,卻隱隱覺得這和剛出生的孩子是有關的。
黃公睿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將她抱了起來,道:“不要哭了。”這一聲很是平淡,黃薰並不覺得眼前的人是她的父親,更像是一個冷血的殺手,她不是被他的溫情打動的,她是被威脅的,她莫名地覺得若是自己繼續哭,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黃公睿皺了皺眉,似是還是有些惱怒她是一個女孩子的事實,只對着跪在腳下的張奶娘命令道:“記住,你家小姐今晚上生下來的是一名男孩。”
張奶娘的面目凝住,餘光瞥到了床上死去的還未完全僵硬的女人身上,愣愣地點了點頭。她不需要知道更多,只知道她這性命是暫且保住了。然而她心中卻被植入了一根尖銳的刺,從始至終,黃公睿的目光都未在她家小姐的身上停留,他是為著剛剛出生的孩子來的,這孩子很特殊,特殊到黃公睿要隱瞞她的性別,並且將知道的人都殺了。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雖然身體是嬰兒的她卻是一名穿越者,她目睹了這一切,目睹了剛出生之時自己的親娘就死了,然後親爹衝進來殺了屋子裏所有的知情人,只留下一個張奶娘,也就是在這以後,她開始過上了“七少爺”的生活。她要被當做黃家的繼承人來撫養,然而她厭惡她的父親,從出生的這一刻就厭惡,不需要理由。前世看很多穿越小說,做庶女難,做嫡女也很難,然而做一個偽嫡子,也不好混啊。
她的親娘的後事辦得十分簡單,不過是一個嬰兒的她是沒有資格關心的,她只是被張奶娘抱在懷裏哄着,就如同一個最正常不過的嬰孩。但是很多年來,她都忘不了那個女人直勾勾望着門口的眼神,她在等待那個男人,卻是至死都不曾見到。
那一晚,她也不自覺地抵觸了這一家的夫人,她雖然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一名小妾,但是在生下孩子之後,如此收場,不得不叫她心中難受。
也許是母女心性,也許只是單純出於作為女人的同情,她不曾細究。殺了她的親娘,然後要她完全放棄本身的性別承擔起一個家族的責任,這真是一個不順暢的開局。
切,去她令堂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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