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好人馬少年
在利衛旦養病的這段期間,從帕爾馬來了個神父。這個神父帶來的不光是帕爾馬大教堂大祭司的推薦手諭,還有利衛旦的身世。
因為人馬很難和其他種族誕下後嗣的緣故,有一件事情並不廣為人知——人馬和其他獸人的後代畸形率超過90%。也就是說,利衛旦很可能不是羅德里-波吉亞的後嗣。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誰在意從羅德里身體裏出來的那一灘精.液?他認他是弟弟,那他就是他的親弟弟,就算是流盡羅德里的血也不能改變。攔截了這份手諭的凱撒-波吉亞連人帶證據都處理了乾淨。
利衛旦病重那段時間,燒得很高,凱撒怕給他擦身會讓他着涼,便很少為他清洗。不過,不管利衛旦還是凱撒都是喜潔的,為了能保證利衛旦每一天都能當一匹乾淨的小馬駒,凱撒便變作貓身,為他舔毛。先是舔乾淨頭髮,然後再舔馬毛……然後凱撒就整隻貓累癱在了利衛旦身上。
——工作量太大,舔完一半舌頭就酥了_(:3)∠)_。
利衛旦斷了一條腿,不方便走路,平時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進行。可是這孩子怕羞,寧願死憋着也不要喊僕人來伺候撒尿。凱撒就自己動手……他平日裏當慣了貴公子,哪會幹這個。而且第一次看到人馬的……一時有點受驚嚇,手一抖那本該對準瓶口的尿柱就灑在了他手上。聞着空氣里的尿騷味,再看看手上的可怕液體,凱撒一個沒繃住扭頭乾嘔了一下……然後他為了撫慰弟弟受傷的幼小心靈,不得不裝作不在意的把手上的尿液擦在米蘭定製來的西裝褲上,然後說起午餐吃的羊排非常糟糕,但是出於對主廚的尊重不得不下肚的事。
按摩師需要定時為利衛旦按摩,以免他血流不暢。
然而利衛旦十分抗拒按摩師的接近,大約是因為病痛的原因,他的脾氣變得不再友好,常常將按摩師揮開,然而並不會大喊大叫,只是將臉側埋向枕頭,一聲不吭的用眼淚打濕裏面的羽絨。
凱撒便學了按摩的手技,來為利衛旦按摩。
在別人的眼裏,也許是波吉亞的三少爺十分有福地在享受着二少爺的伺候,但對於凱撒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享受呢。午後的陽光照進室內,清新的空氣帶着鮮草味在室內晃蕩。少年安靜乖巧地躺在床上,任由銀色的長發灑滿潔白的床鋪。偶爾,他會抬起腦袋看看他的方向,藍眼睛中的焦躁煙消雲散,變得像是雨後的天空般寧靜。
他喜歡被他信任。
在利衛旦面前他也總是能夠脫下面具,不再去表演那個純潔溫柔的波吉亞二少爺。他可以向他展露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成熟與殘酷,而他對於他偶爾說出的一些可怕淫.邪的玩笑也不會露出難以接受的吃驚表情。
凱撒一向知道自己內心的陰暗,所以他十分留意在人前表現出得體的儀態與風度,以此來操縱人們對他的印象。但是在利衛旦面前,這些被貴族唾棄的羞恥言行,變得稀鬆平常。他就像是道林-格林,深藏着自身靈魂的畫像,卻在有一天發現有人能夠正視它,並接納它。
……
他親昵地叫他“我的小馬駒”或“我的小馬”,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被馴服了。
[“馴服應當做些什麼呢?”
“應當非常耐心。”狐狸回答道,“開始你就這樣坐在草叢中,坐得離我稍微遠些。我用眼角瞅着你,你什麼也不要說。話語是誤會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些……”]
這段文字凱撒曾在一本童話書里讀到過,但是當他成為小狐狸的時候,他就把它忘記了。
他在心裏對自己解釋是擔心利衛旦,所以才會半夜變成貓蹲在床頭為他守夜。然而,看着月光中利衛旦寧靜的睡顏,他忍不住垂下頭來,似乎要觸碰他的前額。最終,他從床頭躍下,卷了卷尾巴縮在了利衛旦的枕邊。聽着吹拂着頭頂的毛的呼吸發出的聲音,他心想:這是我的弟弟。
小的時候,凱撒被羅德里從母親身邊奪走,被帶到波吉亞莊園培養。他的兄長是他的競爭對手,羅德里無時不在比較這兩位波吉亞之子。在這期間,又有別的兄弟被送進波吉亞莊園,又轉而被送走。為了能夠在家族站穩腳步,凱撒學會了偽裝以及算計……對於他而言,羅德里也好,喬瓦尼也好,不過是利益共同體罷了。所謂親情,只是他們簽下的盟約書。
他無時不刻在算計着他們的價值,又無時不刻擔心自己會失去價值。
這裏是波吉亞,是養育他的家,也是戰場。
……明恩(利衛旦)確實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知道自己不喜歡他,也知道自己要陷害他,可是他不會明白,自從他踏入了波吉亞家族,他就已經加入了權利鬥爭的遊戲。
不過沒關係,他只要永遠當一個會為哥哥不喜歡他而哭鼻子的小孩就夠了。
養病這段時間可把利衛旦悶壞了,為了補償他,凱撒便帶他去巴塞隆拿市中心玩耍。和郊區的波吉亞莊園不同,這裏十分的熱鬧繁華,刻着各式家族徽章的馬車骨碌碌地滾過,街上也有一些穿着蓬蓬裙的淑女撐着淑女傘攜同女伴款款地走着。每一家店鋪的招牌都是精心製作的,不是特地從鐵藝師那裏定製來的,就是由木雕藝術家精心設計。
戲劇院、烘焙坊、服裝店、意大利餐館……可謂包羅萬象。利衛旦知道凱撒大概是事先選好了一條面向貴族又比較有趣的街才帶他來玩的。利衛旦身為人馬,雖然因為未成年身量不大,卻也是十分突出。大家都是貴族,不管心裏作何感想,到底都能維持面上的優雅,不會像是嗑瓜子的大嬸一樣肆無忌憚地對着人指指點點,偶爾也只有幾位淑女用扇子擋着半邊臉好奇地偷偷看他。
然而也有比較激進的種族歧視者,比如眼前這位:
“天吶,怎麼會有人在蘭布拉大街上溜牲口?”一個華服少年和身旁的保鏢說著,而他的視線則轉而落向利衛旦跛了的那條後腿,“……他們難道以為這裏有獸醫院嗎?”
波吉亞家族的勢力還遠未來日的如日中天,不過這個少年如此肆無忌憚也有知道凱撒-波吉亞是個“溫吞老好人”的緣故。他沖凱撒-波吉亞燦爛地一笑,隨即便揚長而去。
利衛旦知道凱撒事後肯定不會放過這個人,但是那又怎樣……?
利衛旦一臉落寞地看着那位少年走遠,這才轉身看向維持着優雅、並滿眼憂鬱地望着他的凱撒。他先是不安地嗒嗒了兩下蹄子,這才垂下眼睫,低着頭小聲地問道:
“……哥,我是不是特丟臉?”
凱撒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他很快掩飾回去。但是眼中的濃黑卻幾乎要溢出來。
“……當然不。”
他幾乎是啞着嗓子說這句話,眼睛死死盯着那個少年消失的方向。
利衛旦聞到他的靈魂散發出了危險的香氣。
下雨天的時候,利衛旦斷骨處會隱隱作痛。
這種痛其實很微弱,但是每每發作的時候就會讓他很不愉快地回想起山崖底下的事情——這些回憶讓眼前的微痛也變得極為不可忍受起來。
他就發脾氣。
當時他13歲的生日將臨,凱撒請了著名的意大利畫家來為他繪製肖像畫,希望永恆的留下他的童年面貌。凱撒帶着利衛旦前往畫家等候的大廳,走下樓梯的時候,利衛旦就趁凱撒轉頭回去,看向前方的時候,猛地將他推了下去。
毫無防備的凱撒就這樣滾下了24級台階。
而在前廳邊欣賞着室內佈局,邊等候的達文西在無意間撞見這一幕的時候簡直驚呆了。他看到以文雅著稱的凱撒-波吉亞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明顯是摔狠了,竟然不能一時站起來。只是坐在地上望着從樓梯上款款走下的人馬少年。
他水晶般清澈的瞳眸有些許驚愕,而在看到人馬少年臉上陰鬱的神色后就完全的呆愣住了。
“……小馬?”
“哥哥,我那時真的很痛啊,你還給我一點給我好不好?”
他用一種十分脆弱的神色將呢喃吐入空氣,前蹄像是無意識般踩上凱撒的大腿。凱撒臉色立刻變得慘白,但是嘴唇幾經蠕動,卻什麼也沒有說。一邊旁觀的達文西再次驚呆了。
最後,人馬少年的神色中的戾氣散去,他那毫無西班牙人特徵的面孔一下子變得像是北歐的冰雪般純潔。他清水般的藍眼睛顯出了孩子氣的溫柔,他匐下身子,抱着凱撒-波吉亞撒嬌起來:
“哥,我的腿好疼。”
凱撒就安慰他,抽空才對達文西說道:
“對不起,達文西先生,我想我的弟弟可能需要在家庭醫生那裏耽擱一段時間,請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然後他就若無其事地帶着他的弟弟去看醫生了——!
達文西目送着這對人間絕色,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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