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天子撥弄新棋局
三月時,天露日月合璧,五星連珠祥瑞之景,年羹堯錯把“朝乾夕惕”誤寫為“夕惕朝乾”一事,也抬了上來。雍正頭一回露出對年羹堯的怒意,四川和陝西的官員更換。而後年羹堯的親信甘肅巡撫胡期恆革職,署理四川提督納泰調回京。又不過幾日,解除年羹堯川陝總督職,命他交出撫遠大將軍印,調任杭州將軍。
直至今日在後宮吹枕頭風的年氏嬪妃一去,后就有以諫官方才斥責年羹堯擅作威福為頭,又有結黨營私,貪戀財富一同,列出了三大罪名。
百官大多都是居安自保為主,沒有確定的意向,多半不會做冒尖氣盛的事。但這回不同,為官最為敏慧的諫官齊齊上陣,雍正更是配合不已,不多時前朝便開始列舉年羹堯數十罪名,可大可小,竟都成了不可饒恕之態。
日月朝夕,變動太快。前一日宮裏還頭一回譏諷禾青慣會腔調,獨自落住圓明園實為失寵,雍正看在阿哥的面上,捧高年氏之餘才留得禾青一點薄面。如此,反倒把眾人欺瞞過去。三兒才攢了點氣,正要好好盤算一番,伺候風向也跟着變了。
敦肅皇貴妃入土為安,年羹堯大勢已去,獨留福惠一人苦苦煎熬。對比之下,禾青的鐘粹宮又是門庭若市,眾人彎腰諂笑,很是現實。
尤其是前朝雍正言及年羹堯功勛卓著、名噪一時,“年大將軍”的威名舉國皆知,如果對其加以刑誅,恐怕天下人心不服,又恐要背上心狠手辣、殺戮功臣的惡名為由,表示開恩,賜其獄中自裁。
除了年希堯一府稀稀落落的,年氏正式退出朝政。相對,武有志在中間反而因為所謂的言語挖苦,讓雍正很是愧疚謹記,不經意的加封提督一職,更是讓武有志在朝中嶄露頭角,百官更是醍醐灌頂!若無聖祖爺的越級提拔,以及年氏裙帶動作太大的緣故,年羹堯也不應該這樣耀武揚威,功高震主。需知,武有志在朝中獨自摸索的時候,年羹堯還在府中不曾露面。直至今日數十年,武有志一直是踏踏實實的走了過來,身上擔任的指責和官職,從來都不比年羹堯遜色。
直到年羹堯落敗之後,這樣微妙的對比,反而讓眾人恍然,敢情年氏成了炮灰,幫着武氏一路掃雪擋風,如今功成,自然就不能當著真正的那位了。
雖然這樣的意思說出去未免太過,但若說沒有半點籌劃,是不可能的。
看看至今在宮中寵辱不驚的寧貴妃,身為雍正身側得力的三阿哥,安恪公主可是至今雍正血脈里獨活的女兒,上躥下跳更恩准出宮的六阿哥。些許人才發現,武氏等人都與雍正親近的怡親王等十分熟絡,或是私下都有聯繫。
有個麻雀似的年氏嘰嘰喳喳的鬧,任誰都沒發現禾青在底下仗着雍正的恩寵,一副得寵不着人眼的後院女人行徑,低調得走的四平八穩。一時之間,提及武氏,眾人神色心緒頗為複雜。
三兒捧着新鮮的葡萄,凈手后仔細的剝了皮,送到禾青的嘴邊。
禾青嘗了一口,很是可惜的嘆了口氣,“太短了。”
雍正忍不得這口氣,三五兩下,深行拉弓沒有回頭箭的道理,就把事情塵埃落定了。禾青在中間所謂的寵辱不驚,不過是暗下考量底下這些人的動靜罷了。不過好在抓了一些苗頭出來,卻和料想的豐收之景有些出入罷了。
三兒笑着又送了一顆過來,禾青閑着提筆畫了兩人的明白,放置一處。
“主子不必急,小選的包衣這個月就進宮,奴才們都看的緊,只要是可用的都可划進鍾粹宮來。”奴才一等,多的也是外面自己人送過來的,但也不排除身家清白可以利用的。
禾青嗯了一聲,“注意着就是,若是有些手腳,也不勉強。”
如今鍾粹宮太盛,皇后再是親和大方,也不會毫無芥蒂。何況,禾青自來分了寵,膝下又有子嗣,向來得到雍正偏袒時禾青再是自然的受了,卻也會行事嚴謹一些,不會太過張揚挑釁。中宮之位是皇后僅有,也是最重要的。禾青就怕底下人不知氣焰太盛,反而容易讓人鑽了空子,挑起事端。
底下人大不了死了一條命,逗得後面的好生歡喜。只是可憐她到時候張二摸不着頭腦,丟了哪一樣禾青都不會忍氣吞聲。
楊氏聞言,與劉氏一同應了。
禾青閑暇翻了手邊的兩本冊子,冊子上記得不是什麼錢財玉器,卻都是一個個姑娘的名字。一本是近在眉眼下的小選,還有一本則是不遠之後的選秀。
從聖祖身子不好那兩年再到皇上登基的三年,甚至有些無緣選秀而不能定親的格格不在少數。有些年紀太大的,雍正又要恪守孝期,便言選秀進宮若是端莊賢淑的好女子,他便一應都替百官或是子輩挑選賜婚。
御賜婚事,這可是尊貴之意,不論心頭如何想,自然又是感恩戴德。
三兒餵了幾顆,禾青就不想吃了,反而眼睛盯着冊子問道,“東西都齊備了?”
“都備好了。只是主子才在宮中過了春就急着去園裏,皇上只怕太冷清了。”三兒猶豫小心的道。
沒有了年氏,宮裏一下子安靜了許多。何況如今正是禾青威嚴氣盛的時候,這興許就是禾青這輩子在這氣氛下最為風光,最可顯擺的時候了。若是錯過了,待到幾個月後宮裏添上幾個年輕的嬪妃,想想就覺得不痛快。雖說雍正不是康熙,可冠冕堂皇說得再多,選秀就是選秀。禾青這個位份上,還要幫着選,禾青這麼急着走,也有吃醋嫉妒小氣的可能。
禾青一怔,這才瞥眼看了過去,“他冷清?”
三兒眼裏太過複雜,而後又掠過後悔和心疼的神色,禾青好笑的勾了勾唇,嘴裏的話也跟着轉了轉,“等過幾日酷暑了,他到園裏來就不冷清了。”
“主子說的是。”三兒敲了敲自己的榆木腦袋,沒有說話。
雍正抽空來的時候,鍾粹宮的正殿悄然無聲。雍正並不奇怪,反而駕熟就輕的轉到偏側殿去,走過了半開的木門,正見擺設素凈寬敞的堂內,桌案凳椅竟都搬開,在紗布四飄的中間隨意的放着五六個大箱子,均都打開着。
三兒無聲的示意着身邊的人,自己輕步走開。
禾青一身點粉大袖衫,正兩指摩挲袖口,一手撐着額頭,歪在一處箱子邊上卷了本書看。
側殿空落落的,鋪張的全是禾青自進宮來私藏得來的那些書籍,充作了私庫。雍正來過兩次,卻都不如今日來的這麼不湊巧。原來規規矩矩很是冷清的地方,連基本的凳椅都不願留下。若非正主來着奴才在這手腳輕巧的收拾着,還以為是荒涼了。
禾青背着身,正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是看了一頁,把書擱在箱子裏的書上,翻了一頁卷了卷,又拿了起來看。雍正見了不由莞爾,當真是懶人,卻不知這樣折騰反而更顯得累。
五六箱的書,雍正隨意一撇,而後眼神一滯。
有四書列女傳一箱,有遊記話本一箱,有吃食美容一箱,並着醫書養生兩箱,間或有些詩書歌曲的在其中參雜。可唯獨禾青跟前的那一箱,正瞄到漢宮□□四字。
雍正眯眼瞧着邊上放着的鎖,驀地上前拿了禾青手裏的書。
“怎”
禾青心裏一急,有些惱火猛地轉身。雍正將書一翻,看着書面,舌尖抵着口齒,似含着深意沉聲讀道,“警世通言。”
雍正似笑非笑的瞧着禾青,禾青心裏沒得就虛了。警世通言屬於古來首批□□,自一出世便被打壓。若是私下想看一本,還有想寫法子才能買的一本。這一本書,顧忌着不能讓外人知曉,手腳隱秘,還是禾青盼了半個月才討來的。
想着總有帶過的香艷場景,禾青獨自悶着看的時候頗為激動,又有時說不出的刺激感。可真擺出來讓雍正知曉了,禾青又覺得那些東西當真上不得檯面,很讓人看不起一般,腦袋一點,輕語,“四爺總說我看得太雜,今日正在摒擋一些出來。”
禾青也不洗脫罪名,罪證在前,狡辯則是罪上加罪。尤其是在雍正面前,禾青的臉也是在浮紅之後轉瞬青白一片。
雍正負手踏步,似乎踩着某些氣勢,圍着禾青轉了兩圈,“你說,私藏□□一箱,該是何罪?”
禾青扭眉,連忙跪下,“□□本是污穢之物,內里藏污。愧對皇上恩寵,恃寵而驕”
‘啪’
腦袋一疼,禾青忍痛一頓,雍正悶聲忍笑,終是把書一丟,屈膝對視禾青,“少給爺來這套!”
禾青鬆了口氣,抬眼小心的逡着雍正,這才細聲道,“這箱書是自進京至今邊收納得來的,要不,就送給四爺了?”
雍正聽着前後差異的稱呼,不敢苟同的搖了頭,“爺可不要勞什子書,倒是聽聞你私下定了去園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