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 天下風雲之鼎遷
此時的長安已經成了亂兵的天堂,昭宗遠去,李茂貞、王行瑜雖亦各引主力回鎮府,卻又各留下三千步騎“守衛”京城,這些京城的守衛者分別在李繼鵬、王行實的率領下繼續從事“洗劫”長安這一主公未競之事業,因為城中富室商鋪都已搶光,騷亂在向城外和皇宮漫延中。
李允部以輕騎軍為前鋒,自引重騎軍為接應,以第一軍、第三軍為合后,十萬大軍開赴京師。王胡部為前鋒,在薜王李知柔的引領下星夜兼程,馳援首都,那位忠臣趙匡凝也不辭勞苦的陪着風餐露宿——他還是不放心李允!
千乘萬騎穿越終南山,將近長安,忽見迎面湧現大批逃難的百姓,百姓突見大隊騎兵,無可逃避,都跪地哭告:“我等方為前面的軍爺搶奪,資財搜刮俱盡,實實無有錢財進獻軍爺了!”
董懷進躍馬大喝道:“汝等睜天眼睛瞧瞧,我們是丹王爺部下丹旗黑甲軍,不是搶掠百姓的亂兵!”董懷進原是朱瑾手下猛將,李允因為輕騎軍以突襲為主要戰術,對將領武藝要求極高,所以把他和河東名將史儼都拔給王胡當師長。
百姓抬頭果見無數大旗迎風招展,紅底白心上是黑色古篆體的“丹”字,真的是傳說中的丹旗黑甲軍到了!大眾俱大哭道:“我等得活了!”紛紛哭泣求告:“我父兄為賊兵所殺,請丹王爺為小人作主!”“我妻(我女)為前面賊兵所擄,請丹王爺救命!”“我家財俱被賊兵搶去,請丹王……”
王胡大怒:“賊兵在哪裏?!”
百姓指示道:“只在前面十里坡!”
王胡意氣風發,馬鞭一指,兩萬精騎平地捲起一陣驚滔駭浪,湧向北方,行了只有三里,就見一青青翠翠的小丘,想來這就是十里坡了。
丘前小河涓涓,景色本來極為清幽,只是一群豺狼一樣的亂兵正在劫掠百姓,鬧得哭聲震天,和天地之間的鬱鬱蔥蔥的祥和生氣實相衝克。這伙亂兵把擄來的婦女一長串縛在馬後,搶來的財物滿滿堆了十幾輛大車,正要“凱旋”回營,被搶的百姓捶胸頓足,哭天嚎地,卻無人敢於上前理論,只有一官服老人不肯死心,攀住領軍將領的馬韁不肯撒手,叫道:“我和你們李茂貞大帥是多年的老朋友,如何連我的東西也都搶去?我要上李大人那裏告你們!”領隊軍官笑道:“原來是李大帥的朋友,何不早說?哪是你的東西,領回便是。”那老官兒不知是計,欣喜指着一輛大車道:“那車上是下官一些粗笨家私……”卻見那軍官橫眉怒喝道:“老小子記好了,本將軍是王行實將軍手下折衝都尉王虎臣,下輩子再要擺官架子,先認好廟門!”抽出鋼刀,高高揚起,奮力便要劈下,忽然聽得一聲箭嘯,未及反應,前胸便已貫入一支大羽箭,巨大的衝擊力使他帶着一串血珠,飛身跌落馬下!
董懷進飛馬奔在最前面,正要斬將立功,卻見那將給史儼先一箭射死了,好不懊惱,開山斧掄得如車輪一般,只顧往亂兵堆中砍殺過去,波翻浪卷,腦漿並鮮血四濺,人哭馬嘶,兵器和手臂亂飛!王虎臣手下亂兵只好欺壓百姓,如何擋得住王胡手下身經百戰的鐵騎,數百人轉眼成了刀下之鬼,只有數十騎拚命打馬飛竄,逃向長安。王胡大喝道:“追,全軍給我追上去,行進間攻入長安,早到得一刻,百姓就少受一刻的蹂躪!”董懷進、史儼得令,雙騎並馳,各引所部爭先恐後地奔赴前方。看着兩股鐵流洶湧地沖向長安,王胡得意大笑道:“如此精兵猛將,除了我家大王,天下哪裏去尋?!”
李知柔、趙匡凝不知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俱點頭稱是,說道:“丹王殿下帶兵有方,天下何人能及呢!”
卻說那死裏逃生的老官兒先收拾了自己的馬車,把車上蓬布蓋嚴密,這才過來拜謝,薜王一見大驚道:“這不是尚方監柳旬柳大人嗎?你何以到此?”
柳旬大哭道:“薜王爺啊,自你去后,王行實、李繼鵬縱兵大掠市井,漸及皇宮,下官無計可施,只好出逃,方至此地,即遇亂兵,非是王爺大兵救命,下官這條老命就撂在這裏了!”
薜王大驚道:“小王手下那些差役、捕快呢,難道任從亂兵害民?”
柳旬道:“那些人雖然有些功夫壓身,也只好和綠林豪客一較短長,如何能長槍大戟對陣二鎮強兵,況且他們統共一千來人,能護得住王爺家眷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如何保得許多人!”
趙匡凝一邊冷眼觀瞧多時,突然斷喝道:“柳大人,你的車上裝載何物?!”
眾人也都想知道,車上是什麼好東西,使得尚方監柳大人不要老命去保?柳旬老臉一紅,期期艾艾半天沒說出個子午寅丑,趙匡凝跳下馬來,大步走到車前,一把掀起車上蓬布,只見大車磊磊堆滿了古舊銅器,禁不住大叫一聲,氣憤質問柳旬:“此禮器也,欲何之(你想把它們送到哪裏去)?”
禮器就是皇帝用來祭祀天地祖宗的祭器,皇帝的任務有三,曰郊(就是祭天),曰祭(就是祭祀祖先),曰朝(就是上朝辦公),前兩項任務都離不開禮器,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禮器象徵著國祚,就象玉璽象徵著皇權,豈可輕動?!
柳旬滿臉通紅,強辯道:“京城大亂,皇宮已經被亂兵洗劫,下官費了千辛萬苦才保得國器出城,以趙大人的意思,應當把國之重寶留在京中,任由亂兵搶去?”
趙匡凝冷嘲熱諷道:“柳大人還記得這是國之重寶,很好!可是柳大人卻忘了聖上東巡華州,不向東去,反而押運國寶一路南下,奇哉怪也!莫不成想把這些國寶送給本帥暫時保管?”
柳旬給他駁斥得羞愧難當,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趙匡凝向李知柔道:“想不到柳氏清流甲族,世代簪纓,譽滿天下,竟然出了這麼一個鑽營苟苟之徒!王爺看如何處置他?”
王胡在一邊聽了半天,這才琢磨過味來:這些不是破銅爛鐵,而是國寶!而這位“柳大人”毫無疑問是想把這些國寶獻給大王的,好人啊!我看誰敢處置他?至於為什麼是國寶,王胡還不不清楚,看不出它哪裏值錢來啊!王胡大笑兩聲,把眾人的目光吸引過來,說道:“依小將看,柳大人做的很對!這批……國寶,啊,國寶,送到華州去也不安全,韓建難道是個忠臣嗎?送到華州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還是送到我家大王那裏最安全了,天下誰也搶不去了。柳大人也是這麼想地,對不對?”
柳旬連忙點頭道:“是的,是的,下官正是這麼想的,國之重寶,安全第一啊。”
趙匡凝氣極,向李知柔道:“王爺你看……”李知柔沉吟半晌,嘆了口氣道:“趙大人,你又操切了!柳大人所為並無不妥,天下能保管這批國寶的,除了丹王殿下,更有何人?!你還是過去點驗一下器皿數目,辦一下移交手續,請王軍長驗收吧。”趙匡凝一想:還是王爺高明啊,王胡手下兵多將廣,與其反了臉給他搶去,不如正式移交給李允保管,一旦天子回朝,也好向李允索要。於是急忙親自帶領小吏辦理。
董懷進、史儼追趕敗兵進抵長安城下,長安城那宏偉壯觀的氣勢確實令人嘆為觀止,但是兩人卻無暇欣賞,只見長安城城門洞開,敵兵殘騎亡命地奔過弔橋,逃入城中,史儼還要探明這是不是敵人誘兵之計,董懷進聽得城中百姓哭喊聲驚天動地,中間還有女子厲聲呼救,哪管三七二十一,銜尾急馳,緊跟着敵騎沖入城中,只見街頭無數百姓屍橫就地,血流滿渠,大群的亂兵不知死之將至,還在強奪百姓手中的包袱,更有的無恥地當街姦汙婦女!董懷進怒髮衝冠,喝令手下:“殺光這群畜牲,一個不留!”黑甲軍官兵受到愛民教育極深,人人義憤填膺,在師長下令之前就開始大肆砍殺了。
亂軍一開始並不太殺人,這幾天搶瘋了,稍遇反抗,就一刀殺死,人都可殺,奸盜就更不在話下了,人人都忙着發財發泄,兵找不着官,官找不着兵,完全是一群散兵游勇,在董師強大的打擊下,哭爹喊娘,四下逃竄。
兩天後李允率近衛旅和重騎軍進抵長安,董懷進、史儼獻功,董懷進獻上的是王行實和他左軍近千顆人頭!李允都傻了:這猛將也太猛了一點吧!說道:“將軍不知道本王‘生俘一敵,雙倍記功’嗎?”
董懷進傻笑道:“嘿嘿,小將帶人殺入城中時,這伙亂兵正在城裏殺人放火,搶劫婦女財物,士兵們壓不住火,這可不就大殺起來了?”
李允笑道:“老子看是你小子壓不住火吧?”
董懷進嘿嘿直樂,說道:“是小將先開了個頭。”
史儼卻生俘了右軍指揮使李繼鵬以及亂兵五千多人(董懷進部見人就殺,嚇得亂兵沒命地跑到史儼部請降,所以不光右軍,連左軍大部也成了史儼的俘虜),史儼向李允報告:“李繼鵬縱兵掠奪皇宮大內,小將人贓俱獲,並有李繼鵬及其黨羽的口供在此,請大王過目!”
這史儼就是比董懷進會辦事,有理還要有利、有節嘛,這才是對外關係的應有的手段。殺了王行瑜的弟弟,老子雖然不怕,但是這下可就把王行瑜得罪透了,根本沒有和解的餘地,看來只好和他打個你死我活了。幸好史儼沒那麼冒失,本王可以把李繼鵬和他那點人馬送還給李茂貞,同他講和,專心對付王行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