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作為被威脅的人,玲瓏倒還鎮定,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他,而威脅別人的他,扯了扯嘴角,吼道,“趕緊畫,看什麼看!”
玲瓏心裏一緊,急忙起身。
“誰讓你現在畫了,回去,吃東西!”他板著臉。
玲瓏又慢慢坐回去。
“我哪裏不好,為什麼討厭我?”他又喊。
你哪裏都不好,非常非常討厭你!玲瓏在心裏說。表面上微微低着纖白的玉頸,老老實實盯着地面,不再傻乎乎的做任何可能激怒辛世瞻的行為。那貼着玉頸的衣襟皺巴巴的,有些地方還開了線,辛世瞻目光深凝,又有些心虛,她這樣嬌滴滴的,哪裏經得起他的粗魯。
“我給你買條新裙子,能不討厭我嗎?”他忽然問。
這轉變太快!又想耍什麼花樣?玲瓏驚疑不定的偷瞄他一眼,急忙道,“不,不用了。”你趕緊走吧,快走啊!
當她傻啊。穿他送的花裙子,是嫌命太長,還是清白被他毀的不徹底!
辛世瞻無奈,扭身便走,“隨你便,懶得跟你啰嗦。”
我也沒請你啰嗦呀!是你自己跑回來又莫名其妙的說話。玲瓏默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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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威脅,身上繃緊的弦才稍稍鬆開,玲瓏吃了點東西補充體力,又把裙角破的地方稍微打個結,這才糾結的坐回案幾前,絞盡腦汁的亂畫一通。
中間幾經塗改,連借口她都想好,只要辛世瞻看的時候皺眉頭,她就立刻說,“這個地方我還不是很確定,容我再想想。”
如此,又是一番折騰,她連嚇帶累,伏在案上,不知何時沉沉的睡去。
辛世瞻俯身將睡熟的玲瓏抱起,她的臉頰隨着力道側向了他懷中。
還是睡著了可愛,沒有尖牙和利爪。
臉上塗了什麼脂膏,挺好聞的。他湊近了一點,有點像果香,又好似花香,玉簪花么?卻發現她濃密的頭髮里也是這個味,辛世瞻微微怔然,目光凝結在她的臉上,原來是她身上的體息……
“簡珩……”她迷迷糊糊的,本能的將他認作那個人,不由得又貼近幾分。
辛世瞻將她額頭的碎發撥開,“那傢伙年紀那麼小,你也這麼小,跟他在一起,他知道對你好么?”
緊接着傳來馬蹄聲,以及衣料磨擦的聲音,玲瓏一個機靈,睜大眼睛。
周圍漆黑一片,唯有滿天珍珠大的星子投下稀薄的光亮,隱隱綽綽,照着馬匹和行人。
辛世瞻將她往馬上一丟,翻身而上,用繩子將她固定在自己腰上,揚鞭催馬,一陣勁風撲面,玲瓏急忙閉上眼,馬蹄如雷。
玲瓏卻笑了,而不是問他們要如何處置自己。
“笑什麼?”辛世瞻微微垂眸,冒出一點青苒的下巴不經意擦過她的鬢角,帶出一股粗糲的觸感。
“你們的計劃沒成功,簡珩還活着,哈哈。”她開心極了,陰霾一掃而空。
倘若成功了又怎會帶她連夜撤離?
辛世瞻哼笑了聲,全神貫注策馬疾馳。
一路風平浪靜,安全的抵達魏國。玲瓏連個逃走的機會都沒有,因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騎在馬背上苟延殘喘。
周圍的景物陌生而蒼翠,建築物也只有兩種顏色,黑和白,這就是魏國么?
當一片火紅的楓樹映入眼帘,行道兩旁出現了飄揚的旗幟,還有形容肅穆站的彷彿竹竿子似的的守衛。
這裏應該就是魏國冷氏的府邸吧,說是府邸,感覺跟宮殿差不多。
如此一對比,簡府還真是低調。
辛世瞻將她抱下馬,有人迎上來,牽馬的牽馬,說話的說話。
“把她帶下去。”辛世瞻將她丟給兩名侍女,轉身離開。
玲瓏扶着腰,早就疼的直不起,辛世瞻還嘲笑她腰肌不夠緊實,不就是炫耀他腰好么,可惜玲瓏對他的腰一點也不敢興趣。
魏國侍女的個頭比楚國人略高,骨架不大不小,口音字正腔圓,看上去挺有氣勢。
收拾了滿身風塵又用過飯,她倒床不起,睡了整整一天。
至於密線圖什麼的早就拋之腦後,希望辛世瞻也忘記這茬。
事實證明,她的希望再一次落空。
玲瓏假裝埋頭吃東西,每根神經卻都鎖定了辛世瞻。
他面無表情,僅用兩根手指捏着所謂的密線圖,擰着眉頭打量了約莫一刻鐘。
旁邊還立着個隨從,隨從低着頭,小聲與辛世瞻耳語幾句。
辛世瞻未做任何錶示。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吧?”辛世瞻不緊不慢道。
呃,玲瓏嗆住,猛然咳嗽,捂着嘴咳了好一陣,才滿臉通紅瞅着辛世瞻。
那隨從也十分緊張,腰彎的更低,“爺,您息怒,我現在就去辦,不管他們說什麼!”
辛世瞻點點頭。
隨從欠身退下,玲瓏一臉尷尬。
“我說人家,你緊張什麼?”辛世瞻饒有興味的目光來回掃視玲瓏,捏着“密線圖”的手還搖來搖去,充滿了諷刺。
不知道為啥,他每搖一下,她的心就跟着“砰砰”跳兩下。
“我沒緊張。”玲瓏眼角瞄着桌角。
“吃吧吃吧,接着吃,反正你只有吃的時候才用了真心。”辛世瞻起身走過來,將“密線圖”拍玲瓏左手邊,俯身,兩手搭着桌沿,將她困在雙臂之間。
被困住的人身體明顯僵硬了。
玲瓏哪裏還有心思吃飯,眼角的餘光從桌角挪到了辛世瞻搭着桌沿的左手上,他的手比自己大一圈,大概因為常年做壞事需要在陰暗的地方,皮膚顯得格外白凈,手背的青筋微微浮起,一看就是力量型的,比如捏斷她脖子上的骨頭。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哆嗦了下,脖頸一不小心貼上了他的鼻尖,不對,應該說他鼻尖幹嘛離自己脖子這麼近,死變︶態!
玲瓏紅着臉,身體悄悄又與後面的熱息拉開一絲距離。
“是……是不是哪裏畫錯了?事出突然,可能有些地方我還沒想好。”這幾天,她說謊的技能漸漸爐火純青。
呵,辛世瞻笑出的氣息噴拂了她一耳,玲瓏縮了縮脖子,儘可能的挪得離他遠一些。
他渾不在意,“你當我瞎了,或者三歲小孩?畫的什麼玩意?寫錯了個字我就不跟你計較,字寫的不怎樣,我也不想說。地形可都是我事先給你臨摹好的,你的標記呢?哦,標了一個,這地方是馬場,你擱馬場裏弄個五行陣法是幾個意思,啊?”
隨着他一聲“啊”,玲瓏泫然欲泣,掛着眼淚瑟瑟發抖。
辛世瞻起身坐到她對面,面無表情道,“吃吧,吃完咱倆再談。”
這下是真吃不進去了。玲瓏捧着碗,眼淚汪汪道,“我,我再改。”
“我碰你了么?你哭什麼?”辛世瞻擰眉。
玲瓏急忙擦乾淨眼淚。
辛世瞻盯着她,沉默了片刻,起身離開。
他一走,滿屋的低氣壓彷彿也跟着離開了,玲瓏深深的出了口氣,趴在桌上大聲哭起來。
“啪”,他一腳將門踢開,原來還沒走遠,聽見哭聲氣沖沖走回來,“薛玲瓏,我怎麼你了,啊?你說我怎麼你了?你哭什麼?”
玲瓏目瞪口呆瞪着他,眼角還掛着一滴淚。
…………………………
離開以後,辛世瞻的心裏好似堵了一塊大石頭,壓抑的喘不上氣。
他知道她是個騙子,不可能交出真的密線圖,也沒打算再欺負她,甚至還讓人送去魏國女孩最喜歡的裙衫給她穿,就當彌補被他撕壞的那身,可她怎能……怎能那樣的厭惡他呢?
他,想抱抱她,牽着她的手,可她回應他的只有表面的順從和深藏眼底的厭憎,那樣的厭憎令他心煩意亂。
至於“順從”,辛世瞻突然想念那個敢對他咬牙切齒,無憂無懼的女孩。
稍作休整,處理了手頭的一點事務,隨從便來回稟他:“主公醒了。”
辛世瞻點點頭,換上嚴謹的黑衣,沒有半點多餘顏色,只身前往三清殿。
俗話說男要俏一身皂,他本就相貌不俗,又着玄衣,單薄的衣料下是擋不住的勻稱肌理,且還身形高大挺拔,所到之處常常引人側目。眾人不解,這樣一個人怎會成為暗影?
他身世成謎,三清殿規矩又大,即便是下人,除了多瞄一眼,沒有人敢多嘴。
辛世瞻步入廊下,還是老樣子,只是空氣里的藥味比走之前又重了些。
侍女輕手輕腳打帘子,垂眸恭迎他入內。辛世瞻穿過一重又一重的帷幔,停駐在禪室入口,直到裏面傳來允他入內的聲音。
冷謙蜷腿坐在主位的案幾前,揮揮手,立刻有人上前將匍匐跪地的一名黑衣男子拖出去。
那男子不知是嚇得還是性格堅毅,竟一聲未吭,任人拖走。
立在門旁的侍女跪在地上服侍辛世瞻脫鞋,然後輕輕合上拉門。
“主公。”辛世瞻上前施禮。神情又恢復成玉石鑿刻一般,沒有半分情緒。
“坐吧。”冷謙以眼神示意。
他身子大約是真的不好了,稍微張口就控制不在的咳嗽,身邊的侍女立刻遞帕子,遞完乾的再遞濕的,最後還要捧茶伺候他漱口。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冷謙花白的頭髮已然全白,泛着銀光。可他的臉,簡直是時間的寵兒,看不見一絲歲月留下的痕迹。五十多歲的人,除了眼角的滄桑,皮膚乾淨無暇,又因體弱,透着異於常人的蒼白,遠遠看上去,整個人好似冰雕玉砌,有種說不出的神奇,俊美無儔。
不過正因為他的臉太乾淨了,顯得有點詭異。
辛世瞻知道為什麼,所以並不多加打量,眼瞼始終微微垂下。
“密線圖,我已看過。很好,另一份也不急,聽說追影抓到了那丫頭。”冷謙沙啞道。
“是,目前她人在魏國。”
“嗯,讓她過來,我瞅瞅。”
“是。”
隨後,辛世瞻又小聲彙報了自己在明鏡島收集的情報。
冷謙半眯着眼眸,似笑非笑,“簡叢那老匹夫,凡事都習慣留三手,不管你做什麼,他都有應對,對付這樣的人,你必須準備四手才行啊。”
辛世瞻恭恭敬敬聽着。
直到冷謙示意他可以離開。
而辛世瞻前腳剛走,跪坐冷謙身邊的一名侍女便坐直身體回稟,“與主公之前聽聞的無差,辛世瞻對薛玲瓏有些特別,不過一切尚在可接受範圍,他並未徇私。”
冷謙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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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玲瓏被兩個魏國侍女押着焚香沐浴更衣,這哪裏是去拜見魏國的儒尊冷謙,分明是要去見玉皇大帝!
完了,還給她套上一襲黑紗衫裙。在楚國,只有寡-婦才穿成這樣,玲瓏覺得很不吉利,略有抗拒。
直到辛世瞻走進來!
玲瓏氣得臉色發白,這人怎麼這樣啊,說進就進,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她是女的!
可那張生氣的臉龐,彷彿染了薄醉的紅雲,嬰兒般的肌膚更是吹破可彈,穿着若隱若現的幾層縐紗黑色衣裙,彷彿一朵艷艷的芍藥綻放枝頭。辛世瞻微微失神。
女大十八變,五官比從前長開了的玲瓏早就是個清艷嬌濃的大美人,再加上情人眼裏出西施,如此綻放在辛世瞻眼底,震撼效果可見一斑。
玲瓏被辛世瞻奇怪的眼神盯視的渾身發毛。你丫瞪什麼瞪,我就說說不想穿,又不是真沒穿。
辛世瞻側開臉,淡淡道,“穿好了就跟我走。主公不喜歡廢話的人,也不喜歡看女孩子穿紅着綠。”
這樣啊!玲瓏哪裏還敢嫌棄黑衣服,只要幕後頂級大人物高興,哪怕shi黃-色,她也得穿。
路上辛世瞻小聲叮囑了她幾句,主公不問話的時候千萬不能多嘴,問你什麼就答什麼。
攸關生死的大事,玲瓏用心記下。
把她送至廊下,辛世瞻摸了摸她的腦袋,“規矩很簡單,你能做到嗎?”
玲瓏不着痕迹躲着他,“知道了。”
還躲!辛世瞻忽然有些生氣,存了捉弄她,惹她生氣的心思,俯身迅雷不及掩耳的親了她臉頰一口,轉身大步離開。
立在廊下的侍女自然不敢抬頭看,直到辛世瞻離開才上前接引玲瓏。
恨不能把辛世瞻輕佻的嘴打歪,玲瓏紅着臉,使勁擦了擦被親過的地方,咬牙跟隨侍女邁入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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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見到冷謙之前,玲瓏腦子裏早就勾勒過無數個奇形怪狀的老頭形象。
走在前面的侍女一直暗暗觀察玲瓏,見她進退得當,行走之間眼睛始終微垂,而不是傻乎乎的亂打量,暗道,到底出自簡氏,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面的小門小戶。
雖然冷謙是壞人,可他也是魏國無比尊崇的大儒,受萬人敬仰擁戴,身為小輩的玲瓏自然不敢放肆,走進禪室之後規規矩矩的給冷謙行禮,跪坐了半天,才聽見上方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抬起頭來。”
玲瓏依言抬起頭,目光一頓,詫異的停在冷謙臉上幾息。
好年輕的老頭!
長得可……可真好看!
倘若單論五官,世上恐怕再難有比這張臉更美的,炫目的令人移不開眼,就是詭異了點。夫君,別忘記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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