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試探（三）：
總算趕在第三節課上課之前把資料交到了岳其琛手中，淺淺鬆了口氣，打算坐公交車回姥姥姥爺家去。
公交車站牌就在校門口往左走大約二十米的地方，現在沒了要緊的事情，淺淺習慣性地放慢了腳步，發起呆來。
沒走多遠，淺淺就跟一個人撞上了。
校門口左邊的第二間門市是一家眼鏡店，那人應該是剛在眼鏡店裏買了或者看過東西，正一面向店老闆告別一面往外退，因為是背對着店門後退的，所以沒看到淺淺。淺淺又在發獃，也沒看到那個人，於是就這麼撞上了，而淺淺的腳……正好死不死地踩在那人擦得鋥亮的皮鞋上。
淺淺覺得腳下有點硌，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踩到人了，而那個人已經在用譴責的目光瞪視她了，揚着濃黑的眉毛，眉頭皺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淺淺忙把腳收回來，低着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剛剛我在走神，不是故意撞你的，也不是故意……踩到你的。”
雖然淺淺主動道了歉，但她心裏清楚這件事的責任並非全在於她，真要論起來，這個男人的責任其實還要大一些。只不過兩個人做錯了事總需要一個人先道歉，她又在人家皮鞋上留下了一個那麼礙眼的腳印，所以她不介意先低頭。
被撞一下踩一下本不是什麼大事，再加上淺淺還是個小姑娘，道歉的態度也端得十分誠懇，一般人就算心裏其實很在意，表面上也是不好意思計較的，呵呵笑着說幾聲“沒關係沒關係”“不礙事不礙事”，這一頁就翻過去了。
淺淺真的覺得自己今天出門之前應該看一看黃曆的——上面一定寫着“不宜出門”四個大字。因為這個看上去少說也有三十五六歲的中年男人，非但沒有說“沒關係”或者“不礙事”，反而橫眉怒目地瞪着她，很生氣地訓斥道：“對不起？對不起要是有用的話，那拿警察來幹什麼？”
淺淺又呆住了——不對啊，劇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我說你這個小姑娘，長了一雙眼睛不拿來看路，走路你發什麼呆呢！撞到了人，還踩到了我，說一聲對不起就想走人啊？我告訴你，今天這事兒，沒這麼容易解決！”
“哈？”淺淺驚訝得只能發出一個單音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怎麼又觸到了一個大霉頭。
中年男人——也就是迅速換了裝的陸爸爸盯着淺淺那雙一點都看不出來作假痕迹，也是獃滯得無以復加的眼睛，眉梢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實在想不通自家從小就絕頂聰明的兒子怎麼會看上這麼一個獃子。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迅速拉起自己的西裝下擺，指給淺淺看：“看看，我前兩天才從定製店拿回來的高檔西裝，今天剛穿上，就被你撞出褶子了……”
淺淺還真老老實實的順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看着看着，一雙眼睛就變成了兩個大大的問號——褶子在哪兒？她都快變成鬥雞眼了，也沒看到所謂的被她撞出來的褶子啊。
跟竹筒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的倒完了了一筐話，他猛地放下西裝下擺，抬被淺淺踩過的那隻腳，舔了舔有點乾的嘴皮，繼續控訴：“看看，我昨天才買的高級皮鞋，出門前特意擦得閃閃發光，出來沒多久就讓你給我踩一個大腳印子，你叫我還怎麼穿出去見人……”
又是一通噼里啪啦。
淺淺很快就被他洪鐘一樣響亮的聲音、連珠炮一樣超快的語速給弄昏了頭，根本無力反駁——
“你自己說說，這到底算個什麼事兒？！”
“請、請等等……”您能說慢點嗎我聽不過來了。
“等等？有什麼好等的，等等就能否認你撞到了我又踩了我一腳的事實嗎？”
“不是……”不是要否認事實我就想問問你希望怎麼解決。
“不是，你說不是你撞到我的還是說不是你踩了我一腳的？”
“我沒有……”我沒有說不是我撞到你的也沒有說不是我踩了你一腳的。
“沒有？你想說你沒有踩到我？這麼大個腳印在這裏擱着你都敢賴賬了？”
“我不想……”我不想賴賬……
“不想，我當然知道你不想踩到我了！誰會故意想去踩誰一腳啊，除非是有仇，可我們倆以前也不認識，沒有仇也沒有怨，你肯定不會故意來踩我咯！”
“所以……”所以您能好好聽我說句話嗎？
“哦等等，我這麼說不代表我原諒你了你明白嗎？我只是陳述了一下事實，事實就是你不小心踩到了我，不小心，但也踩到了，我心裏也有氣！”
“啊？”
“啊什麼啊，我告訴你，你可別這麼看着我，以為自己年紀小又是女孩子，犯了錯就應該被原諒了？”
“這個……”這個我從來沒想過啊……
“好了好了，別這個那個的了，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
好吧，你自個兒慢慢說吧，我就當一個安靜聽訓的美少女好了。
淺淺徹底沒轍了，她算是明白了，這人根本就是來借題發揮、借地撒瘋的，不可能把她的道歉聽進耳朵里去。她擺出一張讓人非常無語的呆臉，再也沒有吭過一個聲兒。
然後，中年男人就用他那跌宕起伏、高低昂揚、可以直接用於演講的誇張語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訓斥了淺淺足足一個小時。直到圍觀群眾都看不下去有人出來勸架了，那男人才關上了他機關槍似的嘴巴，停下來休息。
開啟了自動屏蔽狀態的淺淺忽然發現沒聲音了，不由得疑惑地抬眼看了看他，在看到他嘴皮幹得都起皮了的時候，她好心好意地問道：“叔叔，說了這麼久，你一定很口乾了吧，如果您還沒訓夠的話，我去給你買一杯喝的潤潤嗓子，您喝了再接着訓，您看成嗎？”
她說著，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奶茶店。
感覺一拳打進了棉花里的陸爸爸：“……不用了！”
現在的孩子大都嬌生慣養脾氣不小，所以在聽李南洋和葉澤楓說起淺淺是一個幾乎沒有脾氣的女孩子的時候，他心裏是一點兒也不相信的，在計劃這件事情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淺淺會在他一開始胡攪蠻纏的時候就耐心耗盡直接走人的準備了——這才是當代的小孩子應該有的脾氣不是嗎？卻沒想到這丫頭還真的聽他的訓斥聽了一個小時，還在他停下來歇氣兒的時候問他要不要喝杯水潤潤喉……這、這，說她實心眼兒都是誇獎她了，這明明就是傻啊……
你見過有誰在挨訓的時候心裏還會惦記着訓話的人說口渴了沒嗎？(╯‵□′)╯︵┻━┻
世間竟有如此蠢萌【萌字不發音】之女子。
這下他總算是相信李南洋和葉澤楓所說的淺淺是一個沒有脾氣的女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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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淺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喲呵，還惱羞成怒了？
然而淺淺最終還是去奶茶店買了兩杯冷飲，她把其中一杯遞給中年男人，中年男人還是那副氣哼哼的表情，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把冷飲接了過去，猛地把吸管插.進冷飲里，惡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嘴上說著不用了，身體卻很誠實嘛。
淺淺想着，卻又被他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都訓了這麼久還沒消氣兒呢？她把吸管插.進冷飲里，萬般遺憾地搖了搖頭：世間竟有如此小肚雞腸之男人，誰跟他做一家人……估計日子過得有點難受啊……還好爸爸媽媽和哥哥都不是這樣的人，平常多有來往的親戚朋友里也沒有這樣的人，萬幸萬幸。
陸爸爸：一不小心就被未來兒媳婦划入了“不想一起過日子”的範圍內腫么破，急，在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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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杯冷飲下肚，中年男人看起來沒那麼生氣了，淺淺瞅準時機，態度端正的問道：“叔叔，您還打算訓我嗎？如果您還打算訓我的話，那我就站在這兒，您接着訓，喏，”淺淺揚了揚下巴指了指他手中剩下的半杯冷飲，說道，“那兒還有半杯冷飲，您可以再訓一個小時。”
端着剩下的半杯冷飲扔也不是繼續喝也不是的陸爸爸：剛才那一瞬間，我似乎被這個獃獃蠢蠢的丫頭黑了一把？
他又用力吸了一口冷飲，剩下的飲料瞬間見了底，他十分煩躁地對着淺淺朝外揮了揮手，意思是：走走走，你趕緊走，我看着你這心裏就愁得慌。
淺淺如蒙大赦地快步走開了，走出了一段距離她才回想起來中年男人對她揮手的那個動作里似乎充滿了嫌棄……
一直到走上了公交車，淺淺都沒想通：明明挨了一個小時的訓的人是我，為什麼那人看起來比我還惱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