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丹尼斯聽完這句話之後,和夏川對視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又有些瞭然。
他們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些事情——在他們剛認識深藍的時候,就因為深藍的種種特殊情況而產生過一些聯想。不論是他那種匪夷所思的能變成滄龍的能力,還是超出常人太多的力量和體格,以及他厚肩那串英文數字組合的紋身,都讓人忍不住想到科幻電影裏面那些非正常的*實驗。
現在深藍的記憶遺失了太多,卻對穿着白大褂帶着口罩的人有如此強烈的反應,簡直就是在證實他們的猜想。
“可能……”夏川在直視着深藍的眼睛,道:“曾經有這樣的人給你帶來過不好的回憶,所以再見到會產生這種厭惡感。”
“我也這麼認為。”深藍冷着一張臉,語氣沒什麼起伏地附和了一句。
但是傑拉德和*實驗這種東西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存在,丹尼斯沒有立刻反駁,他破天荒地沒上趕着作死,問了句:“額……說起來,霸主你還記得讓你厭惡的臉真正長什麼樣嗎?能不能大概描述一下?”
深藍皺着眉看向他,沒有說話。
丹尼斯脖子一縮,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頓時瞄了夏川一眼,哭喪着臉求拯救。
誰知深藍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搖了搖頭:“記不清。”
他的記憶就像是被封上了一層磨砂玻璃,他能看見玻璃里那些東西帶着毛邊的色塊,卻在即將靠近的時候被擋住,而後順着玻璃的面滑開,怎麼都無法再近一步。這種感覺不論落在誰身上估計都不會好受,多來幾次更是煩躁至極,沒有直接打瓮墩盆、將這狹小醫務室的房頂掀了就不錯了。
丹尼斯想了想,換了種他覺得比較委婉的方式道:“其實吧,我覺得很多人穿着白大褂,再帶上醫生帽和口罩,總共就只剩那一雙眼睛了,雖說眼睛是心靈之窗,但在有些時候辨識度並不是很高,看起來都長得差不多,太容易混淆了。霸主你說是吧?”
他說完頓了兩秒,見深藍沒反應,又補了一句,似乎是為了加強這話的可信度:“我以前就經常認錯,公司里有幾個部門的人常年呆在實驗室,各部門都有制服,再帶個面罩口罩什麼的,我根本搞不清他們誰是誰,呆了小半年都沒記住過幾個人的全臉,那種打扮對臉盲來說簡直殘忍!何況霸主你還要再加上深度近視,記不清太正常了。跟我關係挺好的一個同事常跟我說,他近視度數太高,跟半瞎沒區別,看什麼都自帶馬賽克和濾鏡,測個視力棒子在哪兒都找不到,是吧?我理解的。”
夏川:“……”
深藍已經從之前的暴怒中恢復過來,臉色也稍稍緩了緩,不再那麼冷肅了,只是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聽了丹尼斯這話后,忍不住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簡簡單單回了兩個字:“放屁!”
對於丹尼斯這種連安慰人都會不小心作個死的貨來說,大概天生就是找打來的。
鑒於霸主剛剛才發過火,丹尼斯不敢造次,被瞪了一眼就立刻老實了,乖乖閉嘴,眼觀鼻閉關口口關心,盯着自己的被子發起了呆。
深藍也不管他,他只是看向了夏川,張口想說什麼,大概又不知該怎麼表達,所以嘴唇開闔了兩下后又閉上了。
自從碰見夏川和丹尼斯之後,他近乎退化到底的語言能力就在短短几天時間內恢復到了正常水平,但總有些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種數年不說話不知該怎麼開口的狀態。
言語不成,也就只能靠眼神了。
夏川看見深藍那雙極為漂亮的眸子一轉不轉地盯着自己,像是想說什麼,又像是在等自己說些什麼。他一直認為自己在這方面格外遲鈍,很少會去在意別人的眼神和臉色,自然也領會不到那些人藏在表面之下的複雜情緒。
但在面對深藍的時候,他這方面的領悟力似乎驟然就強了許多。即便深藍不開口,他也能輕易地知道深藍想說什麼,或是想聽什麼。
細細想來,在面對其他人時的遲鈍大概都是浮於表面的假象,根本原因在於他不在意,沒有興趣去探究他們是什麼想法什麼心情。而在面對他在乎的人時,則會霎時變得敏感起來,再微妙的情緒變化都不會從眼邊溜過,再複雜的心理都會變得條縷分明。
事實上,深藍也值得他這樣在意,因為深藍在他面前總是毫無掩飾的,所有的情緒都明明白白地放在了眼裏,赤·裸·裸地晾在他面前給他看,半點匿藏都沒有……
所以他回視深藍,表情平靜地說:“你確定誰有問題,我就陪你解決掉那個問題。”就這麼簡單。
深藍一聽這話,原本有些緊繃的表情瞬間就放鬆了,之前的厭惡和憤怒剎那便雲消霧散。夏川絕對信任他的判斷,毫無異議地站在他這邊,其他那些糟心事在這時又算得了什麼呢?
兩個醫務室里都沒有一眼能看到的鐘錶,他們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只有丹尼斯床後窗簾透出來的單薄日光昭示着清晨已經來了。夏川的臉映着那層蒙蒙光亮,連輪廓都顯得柔和了許多。
深藍一言不發地看着他,腦中閃過了好幾個情景——
夏川瘦削頎長的背影走在他前面,頭也不回地說“回去后如果碰到你想不起來的那件棘手事,我幫你”;夏川一臉倦容地坐在礁石上,拍着他的肩,指着遠處說“帶你回我那裏落腳”;夏川冷着臉,盯着他說“你最好活得比我久”;夏川……
每一個讓他印象深刻的場景里都有一個夏川,而夏川的每一句話里都有一個“你”和一個“我”,好像他們兩個人就可以構架出一個無人能插·入的世界。
深藍突然長臂一伸,在夏川反應過來前將他抱了個滿懷。然後轉頭沖一臉蒙圈的丹尼斯道:“你是不是該迴避一下?當然,你不介意的話也可以留下。”
夏川:“……”
丹尼斯:“……聽說,這好像是我的病房。”霸主你有沒有考慮過單身狗的感受?!尤其這隻單身狗半個小時前才剛從昏迷中醒過來!
“我再暈一次你們怕不怕!”丹尼斯特別想對面前那兩個人說這句話,奈何身手不行,哪個都不是他能打得過的,於是只得把這話和着一口心頭血咽了回去。
好在夏川還是要臉的,他嘴角一抽,一把攥住深藍摟在他后腰的手,就要拽着深藍出門回自己的病房。深藍也只是一時腦子蛀了,被丹尼斯這麼一提醒,僅剩的一點兒廉恥心起了作用,沒怎麼反抗就乖乖讓夏川牽了出去,還難得貼心地替丹尼斯關上了房門。
好巧不巧地,他們在走廊碰到了小-護士邦妮。
邦妮之前精神恍惚地去找人給他倆安排了房間,又去甲板上吹了一刻鐘的冷風,好不容易恢復鎮靜回來找他們,就看到夏川和深藍兩人的手正牽在一起,儘管前者正拉着後者朝前走,並沒有什麼旖旎氛圍,但邦妮還是覺得心臟撲通一聲落了空,把房門卡塞進他們手裏,就捂着血管堵塞的心口,一臉恍惚地又上了甲板。
夏川和深藍面面相覷數秒,就拿着房卡照着號碼找到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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