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海神的眷顧
野狼覺得自己彷彿被困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泥潭裏。冰冷,黑暗,彷彿世界末日一般讓人絕望。他拚命地想要掙扎,可是掙扎到最後,卻連掙扎這個念頭,都逐漸被泥潭所吞沒。
好冷。真的好冷好冷。冷得讓人無力反抗,只想就此睡去,永永遠遠的待在這片黑暗裏。
然後隱隱約約的,他聽到了水的聲音。
溫暖的。
親切的。
水聲。
不,這不是錯覺。
越來越多的水灌入泥潭,整個世界都輕飄飄地浮了上來,他彷彿一瞬間從地獄來到了天堂,躺在最柔軟的雲朵上,整個人懶洋洋地又舒服又愜意。
從凍僵的手指末梢開始,身體的溫度一點一點提高,緊繃的肌肉一點一點軟化……溫暖的水安撫了他每一個不安叫囂的神經,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簡直舒服得不能更舒服。
野狼睜開眼睛。
周圍的事物有些模糊看不太清。他大概知道這是一家客棧的房間,而他正躺在一個溫暖的浴缸里。
一片氤氳水霧中,他隱約看到一個身影。有些熟悉,但又似乎有些陌生。
是誰?
一半的意識已經醒了,但還有一半仍在沉睡。
野狼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又眨了一下眼睛,接着快速地連眨了三下,猛地一驚:“阿斯蒙蒂斯!?”他整個人坐起來,帶起嘩嘩的水聲。
沒錯,這個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人,正是阿斯蒙蒂斯。
之前臨時“借”來的那套黑色教袍已經脫去,阿斯蒙蒂斯換了一套寬鬆的居家休閑服,上身襯衣的最上面的三粒扣子鬆開,隱約能夠看到結實的胸肌。袖子則高高挽起,露出他的上臂來。
野狼驚訝出聲之時,他正姿勢隨意地坐在浴缸旁邊的小板凳上,低着頭,左手抓着野狼的手臂,右手拿着一塊濕毛巾。如果不是被野狼打斷動作的話,恐怕這會兒已經擦上了。
聽到野狼的聲音,他顯得格外高興:“你終於醒啦!?”
野狼還是一臉震驚地看着他:“你在幹嘛?”
“還能幹嘛?”阿斯蒙蒂斯笑着揮了揮手上的濕毛巾,“當然是在替你擦澡啊。”
野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阿斯蒙蒂斯一臉坦蕩地回看他。
然後,野狼忽然猛的意識到什麼,迅速低頭看着浴缸中的自己,頓時臉色大變。遲鈍的野狼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一些早就該發現的事實。但是,他彷彿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似得,又抬頭看阿斯蒙蒂斯,片刻,又猛地低頭看自己。
抬頭低頭,重複數次,阿斯蒙蒂斯都讓他給整暈了:“怎麼了嗎?你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要不要緊,哪裏難受你就趕緊說出來,不要老是自己一個人藏着掖着。這樣是不好的,在心裏悶久了是會生病的。嗯。好嗎。”
野狼終於不再抬頭低頭,而是一臉“卧槽”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他終於承認了自己什麼衣服都沒有穿的事實。真的是,什麼都沒有穿,裸得簡直不能更徹底了,完全一點能夠遮擋的東西都沒有。不管是上半身的口口,還是下半身的口口,大好光景,統統一覽無餘。
彷彿有萬匹馬從野狼的腦海奔騰而過,剎那間,野狼殺人的心都有了。
偏偏阿斯蒙蒂斯還一臉理直氣壯地看着他,臉不紅,耳不赤,心不喘。幹着登徒浪子的活兒,卻端着一副聖人君子的臉。
事實上,不管是將野狼拔成光豬然後丟進浴缸里,還是他親自上場親密接觸我擦我擦我擦擦擦,這些過分親密的行為,他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卷着袖子就直接幹了。
至於在野狼沒有醒來的這段時間裏,究竟被他趁機吃去了多少豆腐……嗯,為了阿斯蒙蒂斯同學的生命安全着想,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永遠都不要揭開比較好。
野狼現在一點都不冷了。非但不冷,還渾身燒熱得很。被人看光身體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他根本連一刻都不願繼續停留,抓着浴缸壁就要出去。
“還沒洗完呢,你着什麼急啊。”阿斯蒙蒂斯趕緊制止他,抓住他的肩膀就要把他推回去。
“放手!”野狼憤怒的掰開肩膀上的兩隻臭爪子,將他用力甩到一邊,然後站起來抬起一腳,準備跨出去。
可沒想到水裏實在是太暖和了,他剛一站起來,就渾身凍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抖了一抖。身體對溫暖的浴缸依依不捨,但他還是咬着牙,硬撐着邁出右腳。
赤腳剛碰到地板,一股鑽心的寒冷就順着腳心,迅速蔓延而上,一直凍到他的頭皮頂。他覺得自己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甚至連頭頂的頭髮絲兒也一樣地立了起來。
剎那間之霜寒,他覺得自己好像踩在茫茫冰原上,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發抖。濃濃的疲倦感再一次襲來,雙腿無力,野狼整個人不由晃了一下。
阿斯蒙蒂斯生怕他摔到地上,趕緊一把扶住他,但是被野狼重重甩開了。野狼一把扯過擱在一旁的貂毛披風,也不管自己渾身還滴着水,就直接裹到身上轉身離開。
但是,他向外的步伐剛邁出一步,又重新倒了回來。
那衣架的旁邊有個半人高的鏡子,野狼剛才拿披風的時候,眼睛順勢從鏡子上閃過,一個血淋淋的少年正站在鏡子裏對他微笑,緊接着黑色披風遮住了他的身體。
畫面花了兩秒鐘,才從眼睛,傳遞到他的大腦。然後野狼臉上冰冷的面具,裂開了。
他退了回來,沉默的看着對面的鏡子。
過了一會兒,他鬆開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色貂皮,慢慢的,一點一點向下,露出自己的身體來。
鏡子外的野狼皮膚白皙如牛乳,鏡子裏的野狼渾身鮮血恐怖似惡魔。
野狼面無表情地看着鏡子,過了一會兒,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
他抖得是那麼的厲害,最後整個人都站不住了,雙腳發軟地朝地上倒去。
阿斯蒙蒂斯嘆了口氣,將他整個兒抱起來,而野狼竟然沒有撓他。他像一隻被凍僵了的小貓咪似得,阿斯蒙蒂斯恨不得將他整個兒團起團起,拉開自己的大衣,然後讓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不過那樣大概是沒有用的。
野狼又重新回到了浴缸里。
阿斯蒙蒂斯一邊用力替他擦澡,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都沒有洗完,你跑什麼跑啊?你都不知道有多難洗,我之前都倒掉好幾盆水了。幸好晚上沒有人,不然看我一次又一次地倒紅水,說不定要被嚇一跳……水溫夠不夠?”
野狼仰頭靠在浴缸壁上,頂着頭頂的天花板,沒有回答。
阿斯蒙蒂斯伸手在水裏攪了攪,雖然不算冷,但絕對沒有之前那麼熱了。於是他起身出去,過了一會兒用腳踢開門,一個人居然扛了沉甸甸的兩大桶水回來。
野狼還在盯着天花板發獃。阿斯蒙蒂斯進屋,用腳踢上後門,放下兩桶水,莫名其妙忽然湊到野狼面前看他。
鼻子貼着鼻子,距離實在是近的讓人無法忽視。野狼姿勢不變,眼珠子下移,看了他一眼。
阿斯蒙蒂斯沖他笑笑,野狼皺眉,阿斯蒙蒂斯縮回頭去,起身,一邊兒哼着小曲,自顧自的開始換水。動作談不上熟練,但居然沒讓野狼覺得難受,甚至也沒有把水灑到地上。
水溫一下子又上升了,氤氳的水霧再一次出現,野狼泡得有些迷糊,緊繃的神經一點點地又鬆了下去。
他以前對水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現在卻越來越覺得水親切得很,能夠讓他少想一些事情,舒緩神經,放鬆下來。甚至有些時候,只要他沉在水裏,煩惱就會自動離開他的身體,向上浮到水面。
野狼泡在溫暖的水裏,耳邊響着阿斯蒙蒂斯哼的歌曲,意識一點點渙散,他覺得自己好像都要睡著了。
“真麻煩,大半夜的沒人,只能自己動手。”阿斯蒙蒂斯忙完之後,又重新坐回到那個小板凳上,抓着凳子雙腳往前挪動,挨得比之前更近了。“現在感覺怎麼樣?”他把手伸到水裏,輕輕潑了一點水在野狼的臉上。
野狼一點點下滑,整個人都快要沉到水裏了。讓他突然猛地一潑,稍微醒了一項,重新坐起來,後背靠着浴缸壁,轉頭懶洋洋的睨了他一眼。
“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阿斯蒙蒂斯問他。
野狼沒回答。
“水溫感覺怎麼樣?”阿斯蒙蒂斯問他。
野狼打了個哈欠。
“我替你擦澡吧。”阿斯蒙蒂斯提議。
野狼睡眼惺惺地看着他。
阿斯蒙蒂斯說:“血凝固得太久了,有些地方不太好擦,你自己可能弄不幹凈。”
野狼想了一會兒,喉嚨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阿斯蒙蒂斯於是再一次掏出他的小毛巾,替野狼擦起澡來。
阿斯蒙蒂斯力氣大,但手落在野狼的身上卻溫柔得很,力度不大不小,剛剛適中。野狼讓他擦得更加昏昏欲睡,眼皮閉上又掙扎着掀開:“你,唱的是,什麼?”
阿斯蒙蒂斯的動作沒有停下:“你是說這個嗎?”掛在他嘴邊的旋律,頓時變得更加清晰大聲了。
“沒聽過。但是挺好聽的。”野狼舒服地閉着眼睛問,“什麼名字?”
阿斯蒙蒂斯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事情,忽然停下手中動作,沉默一會,然後說:“海神的眷顧”。
野狼睜開眼睛,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海神的眷顧?”
阿斯蒙蒂斯替他把黏在額頭上的一縷頭髮撥開:“好聽嗎?我唱給你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