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簡易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打翻盤子裏的東西,下意識地一揮手,將拉住自己的人甩開。
包廂內的空氣有一點潮熱的感覺,讓人心裏驀地生出幾分不清不楚的躁動。
簡易定了定神。被他甩開的人把手撐在門板上,在昏暗的燈光下斜斜地看着他。包廂里的沙發上歪着七八個人,說是衣冠不整或許有點誇張,但勾肩搭背的,也不是怎麼像樣。
關鍵是,抱在一起的都是男人。
簡易都當作沒看到,低垂着眼睛,下意識地不想搭理旁邊那個男人,就直接走到矮几前面,把盤子擺好:“幾位的點單,請慢享用。”
剛說完,門邊的男人就嗤笑了一聲。包廂里還在聊天的幾個人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
簡易心裏一跳,想了想還是裝糊塗,放完東西就站起來,朝門口走去了。
他身後的幾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露出驚奇的神情。一個金髮青年忍不住哈哈大笑:“布萊恩,這傢伙把你當空氣誒!”
“閉嘴。”被叫做布萊恩的男人,收回手,站在門前面說。
簡易心想不好,這人怕是跟自己有過節。估計是他之前哪次服務不到位,惹客人生氣了吧。
雖然不太喜歡這個面色陰沉的男人,但簡易現在並不想惹事,可又不願意什麼都不知道就道歉什麼的,一時就僵在那了。
布萊恩用那雙眼角微微下垂的陰沉眼睛,看着簡易,忽然伸出手向簡易抓來。簡易立刻敏捷地避開了。
布萊恩發出一聲冷冷的譏笑:“既然都上來了,還裝什麼?我對你的寬容是有限的,簡易,別不識抬舉。”
“抱歉先生。”簡易鎮定地說,“如果以前有得罪您的地方還請原諒,我遭遇了一場襲擊,腦部受創,有很多事不記得了。”
布萊恩皺緊了眉毛,眼神里很明顯不相信簡易的話,他還沒說話,金髮青年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走到簡易面前,說:“你以為說這種蠢話布萊恩就會放你一馬嗎?放聰明點,年輕人。”
簡易厭惡地躲開金髮青年伸向他下巴的手。
金髮青年被激怒了,眼神一變,忽然閃電般出手,一下子掐住了簡易的脖子。簡易小時候經常打架,行動也算敏捷的,竟然看都沒看清,就被人掐住了要害。
簡易一下子有了火氣。
金髮青年看着簡易變化的目光,問道:“只要我的手一用力,你的細脖子就斷了。記不記得我是誰了?”
簡易面無表情地說:“忘了。要是我以前認識你這種混蛋,一定會記得很清楚的。”
金髮青年眼裏一下子充滿了憤怒,手猛地收緊。他的力氣很大,至少是簡易知道的人里力氣最大的,簡直不像一個正常成年人的力道。他一下子就喘不過氣來了。
但簡易早就盯住了這個金髮青年露出的破綻。太自負的人渾身上下都是破綻。
布萊恩就在旁邊冷冷地看着,也不阻止,等見到簡易快不行的樣子時,才開口,準備讓金髮青年停下來。
“好了……”
就在他開口說話的前一秒,金髮青年手中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力量的青年,突然動作了。他藉助腰腹爆發的力量猛地一個騰空前踢,下半身離地,腳狠狠踹向金髮青年的臍下。
金髮青年的臉一下子青了。他頹然地鬆開手,痛苦地彎下腰捂住了自己的那個部位。
簡易踉蹌着後退幾步站穩了。諒你再有本事,這種地方受傷也得要命!
布萊恩話音一頓,目光變得危險起來:“差點被你騙了,看來尤金說得對,你是裝的。”
簡易不太懂他的意思。怎麼憑一個動作,布萊恩就認定他是裝的?
不過簡易不想跟他糾纏:“布萊恩先生,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剛剛傷害您的朋友也是出於自衛。您這樣的大人物,何必跟我一個服務員計較那麼多呢?”
布萊恩陰沉地笑了笑:“既然你執意要裝作失憶,那我也不勉強你。把那杯酒喝了,我就放你走,以前的事也不追究了。”
簡易順着布萊恩的目光看過去,矮几上放着一杯色澤暗紅的酒。
這時金髮青年——尤金,已經緩了過來,聽到布萊恩的處理方式,他咬牙切齒地說:“還有我的帳沒跟你算,等着吧。”
簡易摸了摸疼痛尚存的脖子,不客氣地回敬道:“我也是。”
尤金立刻就要惡狠狠地衝上來,被布萊恩制止了。
布萊恩說:“回到你的位置去,尤金。”隨即又看向簡易,“如果你喝了那杯酒,我保證尤金也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尤金面色一變,惱怒地看向布萊恩,但包廂里的其他人頻頻咳嗽,彷彿在暗示什麼,最後尤金瞪了簡易一眼,不甘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目光仍然像毒蛇一樣地盯着簡易。
簡易看着那個杯子猶豫不決。
裏面的酒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簡易想,看了看封住門口的布萊恩。硬碰硬肯定不行,這裏又只有一個出口。
所以只有聽從布萊恩的話,喝掉那杯酒嗎?
裏面有□□嗎?
簡易想到自己前不久才見過的高科技醫院,心中定了定。這個布萊恩再怎麼牛逼,應該也不至於讓他當場死在這。只要中間有緩衝時間,他應該能被救活吧。
想到這,簡易緩緩走過去,拿起了杯子。
布萊恩陰沉的眼中,出現了一點不易察覺的興奮,就好像一個即將捉住獵物的獵人一樣。
簡易遲疑地端着杯子。
尤金說:“膽小鬼!不敢喝嗎?”
簡易沒理他,回身和布萊恩確認道:“只要我喝了,你就會放我走,以後也不會找我的麻煩,對吧。”
“當然。”布萊恩看着他說。
簡易又看了一眼杯子,最終將酒灌進了口中。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讓他不適地嗆了幾下。
簡易放下杯子,抿了抿唇,朝門口走去。布萊恩果然讓開了身體。
簡易把手搭在門把上,忽然感到一陣眩暈,接着就是一股沒有緣由的燥熱衝上身體。他想起剛進來的時候感覺到的房間內的潮熱,覺得自己可能是受到影響了。
這麼想的時候,手指變得軟綿綿的,幾乎快連門把手都握不住了。
但簡易沒忘記自己在哪。他越來越熱,腦子也越來越糊塗,本來輕輕鬆鬆就可以打開的門,費了好半天的力氣才拉開來一點。外面的空氣也並不清新,但簡易還是覺得自己好多了。
簡易想再把門縫拉大一點,眼前蒙上了水霧,費勁地睜大眼睛,依然是模模糊糊的一團。
好像沒力氣打開門,也沒力氣走出去了。
太熱了。
耳邊有一個人問他:“還有力氣走出去嗎?”
簡易先搖搖頭,很快警醒了一下,又點點頭,可沉重的腳步卻怎麼也邁不開。他很努力地想要邁動腳步。
一隻手慢慢搭上了他的手腕,讓他身上起了一層疹子。
“在這裏休息一會。”剛剛問的那人說。
簡易艱難地搖頭,可是抓着門的手,還是被人一根根地掰開了手指。
我要離開這裏!
簡易最後的意識大叫,感覺到身上開始大量出汗。好不容易打開的門,就要被人再次合上了。
然後……
“啪!”那隻搭在自己手上的手,被另一隻乾燥有力的手打落了下去。
這時,簡易用盡最後的力氣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幾步,撞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有點像檸檬。
不知道為什麼,他一下子放心下來,不再抗拒身體裏的藥性發作了。
好像接下來交給那個人,就沒什麼問題了似的。
那個人?
簡易發熱的大腦有些糊塗。那個人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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