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且行且珍惜

第2章 且行且珍惜

北方的冬天日短夜長。溫瑞初在化妝間裏卸了妝,換上自己的衣服。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片場內被強力白熾燈烘托得如同白晝,劇組的攝影師和道具師正在忙着收拾設備,往隨行的大巴車上搬運。今天是《戰國策》劇組在古城拍攝的最後一天,接下來的戲份會安排在市區的攝影棚里拍攝。

為了保證第二天的拍攝質量,演員們可以留在賓館休整一個晚上,明天中午按時到位。工作人員就沒這麼走運了,他們需要提前趕回去佈置場地。

溫瑞初雙手插在棉服口袋裏,沿着古城的廊道往外走。他們下榻的小賓館距離古城有五六公里。走路過去也就是半個小時的功夫,溫瑞初中途路過一家開着門的小超市,進去買了兩桶泡麵和礦泉水。

大冬天的,劇組吃飯總是沒個準點。盒飯分到大家手裏早凍得跟冰疙瘩一樣了。所以溫瑞初有時候寧願泡上一桶熱氣騰騰的泡麵。

賓館的房間裏有熱水壺,溫瑞初回去后先燒了一壺開水將自己那碗小雞燉蘑菇泡上。另一桶酸菜牛肉是買給小張的,小張有半夜爬起來吃夜宵的習慣。

他們住的雙人標間擺設相當粗陋,兩張一米五寬的單人床,斜對面擺放着一個明顯是八十年代舊物的老式條機櫃。屋裏唯一的一張塑料板凳還是小張悄悄從劇組裏順回來的,此時溫瑞初正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吃着泡麵,一邊看着少兒頻道播放的動畫片。

電視機挺老了,漫天的雪花比動態畫面要清晰得多。但溫瑞初依然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會發出一聲輕笑。

聽到門鎖鬆動的聲音時,溫瑞初以為是小張回來了。他沒有回頭,繼續歪在板凳上看動畫片,隨口問道,“張哥吃過飯沒?桌上那桶是給你留的,壺裏我剛燒的還有熱水。”

溫瑞初沒能得到小張的回應。但是他聽到了背後包裝膜撕開的聲音,然後是熱水壺被抬起、放下的響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狹窄逼仄的標間裏只剩下電視機里發出的樂聲。溫瑞初在五分鐘之後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他轉過頭去,望見髮絲些微凌亂的陸雲衡半靠在門上,黑眸霧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兩道目光交織在一起的那一刻,陸雲衡率先打破了這份沉默。他應該是剛剛從外面回來,周身帶着薄薄的一層冷氣。身上仍然穿着白日裏那件黑色的呢料大衣,利落筆直的輪廓愈發突出他修長的身形。

這個在公眾面前總是溫潤如春風細雨的青年影帝,此時卻用一種淡漠的、嘲諷的語調在同溫瑞初說著話。

真讓人恨得牙疼不是。溫瑞初只看了陸雲衡一眼便回過身去,同樣不客氣地拿後腦勺對着他。然後聳聳肩,無所謂地回道,“你看到了啊。我轉行了,以後在這個圈子裏混口飯吃,還要仰仗陸影帝多多關照。”

“我問的是你為什麼要轉行?”陸雲衡問的咬牙切齒,他發現自己根本拿不出往日的雲淡風輕。

“賺錢啊。”溫瑞初理所當然地說,“我真沒打算給你找晦氣。我知道你不怎麼想看見我。等這部戲完了,我保證不再接跟你有關的戲,反正我就是個跑龍套的,跑哪個片場都是一樣的。”他不是那種撕裂自己傷口去討人疼的類型。他簽合同前確實不知道陸雲衡和顧培培的關係,他以前從來不關注這個圈子。

賺錢?陸雲衡想起今天下午在片場時小張和顧培培的對話,突然間勃然大怒起來。他壓低聲音朝着溫瑞初吼道,“為了賺錢?你為了賺錢連尊嚴都不要了嗎?那種替身戲你也能隨便接嗎?那他媽是出來賣肉的!”

小張說得含蓄了點兒,說是露背的戲份。說白了就是用賣肉來博眼球的,整部電影帶了顏色的戲只有玉姬和她義父這一場,還是一場床-戲。尺度開得不算太大,但畢竟是露了點的。

溫瑞初聽到“賣肉”兩個字,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他其實不太清楚具體的尺度,但別人都指着他的鼻子開罵了,他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人,當即回諷道,“我看過劇本了。明天那場戲是跟鄒哥的對手戲,跟你沒有關係。你要是嫌看了噁心就別看。我出來工作,堂堂正正的賺錢,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指手畫腳的。”

陸雲衡像是無奈地泄了一口氣,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尷尬身份。原來在溫瑞初的眼裏,他已經是個外人了。

可是他真的沒辦法袖手旁觀,他覺得這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溫瑞初,他所認識的溫瑞初是個高高在上的、纖塵不染的,如謫仙子一般的妙人。而眼前這個三句話不離錢,滿身帶着銅臭味道的青年跟記憶中的謫仙子根本對不上號。

說是憐憫也好,愧疚也好,總之陸雲衡發現自己無法眼睜睜的看着溫瑞初變成這種樣子。他真的是心疼了,這一個月來看着溫瑞初每天有六個小時吊著威亞在半空中,放下來時手腳僵硬得半天爬不起來,看着他穿着老舊的防寒服跟一群粗糙市儈的群眾演員圍在一起吃飯。看着他……

陸雲衡真的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在聽到溫瑞初明天要替顧培培上場演床-戲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之前的偽裝被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他收起方才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轉而用一種憐惜的口吻輕聲問道,“瑞初,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就那麼缺錢用嗎?小張許諾你多少工資,我付給你三倍好不好,你把這部戲推了。你以後要是還想繼續留在這個圈子裏,我會告訴小徐讓他幫你介紹一些合適你的角色。”

溫瑞初那雙琉璃般透澈的眼珠子已經瞪得快要凸出來。

陸雲衡卻恍然未覺地繼續說道,“你聽話,把這部戲推了。以後有難處的話就聯繫我。我不是那種不講情分的人,就算我們……”

“你遇到難處的話,我照樣會幫忙的。缺錢也好,缺人脈也好,只要你願意開這個口,我一定不會推辭。”

真是一段讓人感激涕零的告白啊。溫瑞初聽完,冷笑着回過頭,問道,“只要我開口,你就不會推辭嗎?”

陸雲衡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點頭,“當然。我們畢竟——”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被溫瑞初粗暴地打斷,“滾你媽的——”

一直端在手裏的泡麵碗被溫瑞初砸在了陸雲衡身上。陸雲衡被湯湯水水地灑了一身,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完全沒想到自己掏心掏肺的一番話會換來這樣的對待。

“你不怕惹上一身腥,我還怕自己的名聲爛掉呢。你最好有多遠滾多遠,我溫瑞初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需要別人的憐憫。”溫瑞初下了逐客令,見陸雲衡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他語氣刁鑽地開口道,“你還不滾是等着你的正牌女友回來抓姦嗎?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容易,且行且珍惜吧。”

“瑞初……”陸雲衡欲言又止。

“滾——”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等一切恢復平靜,溫瑞初從浴室里找來拖把沉默地清掃着戰場。

***

小張回來時溫瑞初已經脫了外套上床休息了。小張叼着牙籤走到門口時才發現自己的鑰匙找不到了,反覆回想着是忘在烤肉攤上了,還是今天出門忘記帶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他都只能敲門把溫瑞初叫了起來。

溫瑞初從床上爬起來,踩着棉拖鞋去給小張開口。他的臉頰紅紅的,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樣。

小張晃了晃手裏打包的烤肉,說,“顧姐特地給陸哥打包的烤肉,他說吃過飯了沒有要。我就提回來了。還熱乎着呢。”

溫瑞初沒穿外套,哆嗦着又爬進被窩裏。其實被窩裏也是寒冰洞天的,他縮了縮脖子說,“我吃過了。”

“又吃的泡麵吧?”小張把飯盒放在柜子上,伸手去拉他,“那東西哪能吃飽啊?起來再吃點兒。這才幾點鐘,你睡這麼早,怎麼不看電視了?”

小張今晚還蠻意外的,因為溫瑞初平時回來特別喜歡看電視。他們被困在這山郊野外的,平常拍完戲回來累了就倒頭大睡。不累的話,唯二的娛樂活動就是打撲克和看電視。前些天為了看一場直播的足球比賽,零下十度的低溫,他們倆愣是開着窗戶,輪流在窗戶邊上舉着天線舉到大半夜。看完比賽后,倆人全凍成傻-逼了。

這不,倆人的感冒才剛好。小張見溫瑞初縮頭縮腦的,伸手在他額頭上探了探,“不會是發燒了吧?”

溫瑞初不自在地翻了個身,將半顆腦袋埋進被子裏,只露個頭頂在外面,悶聲說,“沒發燒。就是困了。”

小張見他渾身軟綿綿的,有些擔心。額頭的溫度倒是不燙,小張也就沒太在意,他進去浴室洗了洗,出來后也跟着上了床。

第二天早上,看到溫瑞初的那一刻把小張嚇壞了。

“你——”這一臉的紅疹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小張看着正坐在床上穿衣服的溫瑞初,平日白皙嬌嫩的臉蛋上此時全是紅疹子,連鼻頭上都長着大大的一顆。除了那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之外,一張臉算是全毀了。

溫瑞初摸摸臉,滿不在乎地解釋道,“過敏了。”

怪不得有點兒癢,他伸手撓了兩下,被小張一把攥住了手,怒號道,“你快別撓了。你這不是坑我嗎?你一身疹子怎麼拍戲啊。我要被你玩死了老大。”

昨天晚上溫瑞初把那碗泡好的酸菜牛肉麵給吃掉了。四塊五一碗還加了滷蛋,扔了多浪費,他吃的時候這麼想着。在被陸雲衡一番冷嘲熱諷之後,他連自己不能吃辣椒的體質都忘記了。

溫瑞初抽回自己的手,安慰小張道,“只是辣椒過敏。沒事的。身上沒有長,不影響拍戲。”溫瑞初基本是沾上辣椒就會出疹子。而且疹子總是長在最嬌嫩的地方,臉蛋上,大腿根部,肚臍眼一圈,別的地方都完好無損,反正他拍戲又不露臉。

小張穩了穩心神,着實被嚇得不輕。試想一個賞心悅目的小美人睡醒后突然長了一身疹子,“那你也要去醫院看看啊。這是臉,又不是別的地方。”

溫瑞初穿妥了衣服,走到衛生間去洗臉。

“咦——”他說,“好噁心啊。”

門外傳來小張哭笑不得的聲音,“你也知道丑啊。剛快把我嚇尿了都。”

溫瑞初洗了把臉,從背包里翻了個口罩戴上。小張看着還是難受,翻了個墨鏡給他架在鼻樑上,額前的碎發撥拉過來,總算是擋住了一臉的紅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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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爸向前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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