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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迪盧木多察覺到了不對。不只是因為那些人臉上奇怪的表情,他還在空氣中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肯妮斯見他拿起了武器,似乎想嚮往河岸的淺灘走去,不由地皺眉道:“等等,別過去。”雖然沒有直接看到外面是什麼情形,但肯妮斯能夠感覺到一種極為古怪的氣息,前面似乎有什麼不好的東西。
但是,想想也知道,騎士先生不可能就此罷休。“那些人似乎需要幫助。”他一邊說著,一邊邁開了步伐,只把女人留在了安全區域。
“……”默默磨牙,她放棄了拽他回來的想法,當然,老老實實在這兒坐着不動也是不可能的。肯妮斯悄悄使用魔術,足以讓她輕鬆看清遠方的情景,然而,這一看,卻讓她面色微變!
河岸的淺灘之中,竟有一地的狼藉。生前的鎧甲和武器散落了一地,大部分都只找得到破碎的殘片,這些死去的人-大多面目全非,血水將支離破碎的屍體淹沒了大半。
最恐怖的還不止如此。一個頭髮散亂的高個女人正出現在那裏,她就站在血水之中,用一雙火紅的眼睛瞪視着面前的戰士們。
那是多麼可怕的眼睛啊!彷彿血一般的顏色,照映着一張張驚恐的面容,即使是手持武器的戰士也在這樣的目光下膽戰心驚。
女人發現了走來的迪盧木多,她通紅的眼珠轉了轉,在所有人的驚訝中發出嘶啞的笑聲:“哦呵呵呵,又來了一個罪孽深重的男人。”
她的笑聲尖厲恐怖,讓他們幾乎魂飛魄散。迪盧木多終於走了過來,他一眼便看到女子腳下的那片血色,眉頭皺起,看着她問道:“你是誰?想要對這些無辜的人做什麼?”
“我?”女人道:“我是幽靈女王摩麗甘,有人叫我河灘上的洗濯女子。我在愛爾蘭任何一條溪水河流旁出現,洗去男人們身上所有的血腥和罪惡。”
遠遠地聽到這裏,肯妮斯思索了片刻,終於想起了這個女子的信息。據說,河流和小溪在這個時代亦是不詳的象徵,河灘上的洗濯女子會在河岸出現,強行攔下路過的戰士,在他們之中隨意選出數人與同伴爭鬥。在做齣戲耍似的選擇之前,她的腳下便堆着戰鬥中死去之人的屍骨,戰士將在屍體間發現自己。
也就是說,這個女子是厄運的象徵,被她選中的人將會與同伴自相殘殺。
……這麼快就遇到了如此倒霉的事,才走多遠吶迪盧木多!!!
肯妮斯對幸運e徹底絕望了。她發現,似乎自己也挺倒霉的(終於被你發現啦!)……
說起來,看到的這一幕和傳說中的場景相差無幾,也就是說……
最好別讓幽靈女王抬起手。
因為她總覺得迪盧木多可能會中槍——不,絕對會的!
女人原本要抬起的乾瘦手臂緩緩放了下來,她瞪着眼睛打量着迪盧木多,忽然叫道:“你可不是一般人吶!年輕的騎士,你又是何人,為何要打斷我的選擇儀式?”
“我叫迪盧木多·奧迪那。”迪盧木多回答道。他仔細觀察着死者有些模糊的面容,再看了看那些無法離開的戰士,眉頭輕挑,似是發現了什麼。“我自塔拉而來,路過此地,發現他們的恐懼,特地伸出援手。”
“哦!我知道你——安格斯的養子,世間女子的心上人。”幽靈女王發出了感嘆,但是,她很快便憤怒地說道:“即使是你,迪盧木多·奧迪那,也無法阻止這些男人死去!”
迪盧木多道:“我可以讓他們避免爭鬥。”
在女神怨恨的目光注視下,他轉身正對着圍攏過來的戰士,向他們提出決鬥。
迪盧木多手握着長、槍,他的槍刃包着粗布,使利刃無法將人創傷。即使如此,他還是輕鬆地將這些戰士一個個地打倒,對手在他的留手下只傷了慣用的手臂,其他並無大礙。
很顯然,戰士握着武器的手臂收了傷,就無法戰鬥了。做完這些事情后,迪盧木多又看向了河灘上的洗濯女子:“看在他們都無法戰鬥的份上,請手下留情吧,寬容的女神。”
顯現在他們面前的女子只是幽靈女王無數個化身之一,並不具備原身強大的力量,但是,卻仍有着特殊的手段。
在事情被攪合后產生的極大憤怒的催使下,一隻枯瘦干細的手氣勢洶洶地抓向了迪盧木多,但卻被他敏捷的躲過了。
女神的眼珠子更紅了,彷彿噴涌着被冒犯的怒火。在迪盧木多躲開她動作的那一瞬間,有一縷暗沉的黑氣從她的手中冒了出來,飄向了迪盧木多。
這一微小的變化僅僅在幾乎是一剎那的時間內發生,迪盧木多完全沒有注意,當他的腳尖落到地上,正面着立於血泊中的女神時,那抹黑氣已經徹底潛入他的右手裏了。
此時的他還沒意識到自己被暗算了一把,反倒意外地看到幽靈女王的化身尖厲地笑了幾聲,隱隱透露出詭異的氣息,而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最後用略帶得意的眼神瞥了迪盧木多一眼,接着便變成了一隻渾身烏黑的鳥,揮舞翅膀騰飛遠去。
看到這一切,有些緊張的騎士終於鬆了口氣。在女神離去以後,地上的血肉都在頃刻間消失不見,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露出了其下毫無痕迹的沙地。
這時候,轉危為安的戰士們也露出了激動的表情。其中一位明顯是領頭人的強壯男人走了過來,向迪盧木多表達謝意。迪盧木多微笑着與他閑聊,從他的口中得知,這些人來自與本國交好的鄰國,前往塔拉正是為了慶賀即將開始的盛宴。
“那可真是巧了。”迪盧木多很是高興地說道:“沒想到,竟然無意間幫助了我們的客人。”
首領臉色有些不好看,當然,只是因為他受傷的手臂。他仍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對恩人許下諾言:“熱心的騎士,我將向你的君主再度表達謝意,並且,回到祖國后,也會在那裏傳頌你的勇敢。”
“那些事情大可不必。”迪盧木多擺擺手,與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告別。他重新回到了馬車前,正想說些什麼:“我們——”
“哼!”
一直留在這裏的女人瞧見他過來,竟然橫眉冷對。
迪盧木多:“……”
他還是第一次遭到女性如此對待,略有些受傷。
當然,騎士先生可沒有玻璃心。只是意想不到地愣了愣,他小心地觀察了一下肯妮斯的臉色,發現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發白了,但還是體貼地道:“已經沒事了,我們就在這裏休息吧。”
萬萬沒想到的是,肯妮斯小姐嘴角微抽,瞥了他一眼,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才發生了那種詭異的事情,還圍觀到一地的血和屍體,竟然還能面不改色地提出在這裏休息?
她坐着沒動,視線還沒從迪盧木多的身上收回來。正想轉移視線時,她的眉頭忽然蹙起,上下看了看,最終將目光落到他的右手臂上,沒過多久就察覺出了異樣。
這傢伙,該說他倒霉呢,還是愚蠢呢?
果然還是後者吧。愚蠢的英靈——不對,愚蠢的騎士!
迪盧木多站在原地,不明白她為什麼一直看着自己的手,難道還有沒去掉的污跡?正思索着,他就聽到女人慢吞吞地道:“唔,你繞過來,坐在那裏別動。”
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他遲疑了一陣,還是照做了,只不過,放下武器后,卻是坐在木板的另一邊,離了肯妮斯老遠。
“……”
肯妮斯深呼吸,忍住忍住忍住……也不再要求他靠近一些,自己主動把男人的右手抓過來,差點拽得他的身子向前一撲,在筆尖幾乎要觸及到女人的肩頭時,空着的左手恰巧撐住了身體,沒往前栽。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不禁感到一陣忐忑。還想立馬直起身子,卻在做出動作之前又被拉了一把,迪盧木多隻得作罷。
他單獨的一隻手維持身體的平衡,還要撇頭避免自己冒犯到對方,保持着這個彆扭的姿勢,即使是迪盧木多也覺得格外艱難。感受到肌膚傳來的極為微小的觸感,也不知怎麼的,正直的騎士突然覺得臉上發燙——隨後又為自己莫名的想法而自我譴責,強行保持冷靜。
騎士先生還沒煎熬多久,就感覺到細膩的觸感消失了,手也被放開。他以常人難以達到的速度坐回了原處,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右手,還是沒發現什麼不對,不禁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你沒有感覺到之前手臂很沉重,現在輕鬆了不少嗎?”肯妮斯抿唇,與他對視了好一陣才說了出來。頓了頓,她將視線移了開,“被那個女人暗算了都沒發現,哼。”
迪盧木多微驚,他兩手攥了攥拳,回想起之前,終是發現了些許端倪。在與眾多戰士打鬥過後,他確實是突然感覺到右手格外的沉,但也只認為那是戰鬥的原因,沒有多想。
那麼,現在他就知道肯妮斯之前的舉動有何意義了。
“十分感謝,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恐怕會失去揮劍的力氣呢。”他笑着說,眼角彎了彎,騎士不禁流露出小小的喜悅。
他重新坐到了駕車的位置,對着身後的人道:“既然不想停留,那麼我們就抓緊時間趕路吧。沒有記錯的話,前面就有一個可以落腳的小鎮。”
兩旁的景象還在悠悠地向後移動,他還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頭一次發現,這位阿其波盧德小姐,與自己單方面的想像並不一樣啊。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一點兒也未感到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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