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醒
第二天楚大妞仍舊沒有退燒,但是卻不再抽搐了,這讓徐虎下沉的心也好了一些,葯得繼續吃,但是他也得繼續拉活兒,不拉活兒兩口子總不能喝西北風吧。給大妞看大夫和吃藥把他手裏的錢都花完了不說,他還借了馬三一塊錢。
馬三雖然憑着她媳婦兒東家的關係找了個在茶館兒跑堂的營生,但是掙的錢卻也有限,而且每個月的那點兒錢都被他媳婦兒牢牢地把在手裏,這一塊錢還是他的私房錢。櫻桃不喜歡馬三跟院子裏的人走得太近,偏偏馬三跟徐虎他們是一起穿着開襠褲長大的,這中間的分寸還真不好拿捏。
別無他法,出去拉活兒的時候徐虎只能拜託馬大娘幫忙照應着些,本來他是想找趙強家的幫忙的,但是今天早上兩口子就為借錢的事兒吵了一架,還是馬三把錢拿出來這才作罷,徐虎也不是個慫的,當然不會再求趙強,就只能拜託馬大娘了。
就這麼焦頭爛額的一直過了兩天,就連過來複診的大夫都直搖頭說再不退燒恐怕就不行了,徐虎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不過好在到了第三天楚大妞的燒終於退了。
其實這幾天不光是徐虎過的焦頭爛額的,楚大妞,哦不,楚清黛的日子也不好過,她這幾天一直在發燒,一會兒就跟三伏天火烤一般,一會兒又是徹骨的寒冷,她從小養的金尊玉貴的,就算是身子弱那也是人蔘燕窩的調養着,哪裏受過這麼大的罪。
發燒的時候她夢到很多人,有她早逝的父母,有疼愛她的外祖母,有情投意合的表哥,有善良貼心的丫鬟和疼她若母的奶嬤嬤,當然了也有對她橫眉冷對的大舅母,尖酸刻薄的刁奴。那一幕幕不停的在她眼前劃過。
楚清黛並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兒,她記得自己是在聽說表哥跟太傅家的孫女定親了以後噴了一口心頭血直直的就倒下去的,當時似乎還聽到楚嬤嬤撕心裂肺的大叫以及身邊幾個丫鬟的哭聲,後來又想到那個夜叉般的鬼差,她又害怕的抽搐起來。說起來她也不過是個剛滿十四歲的閨中女兒,因為舅母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養成了傷春悲秋的性子,那天晚上並沒有點燈,徐虎眼角又一片青黑,真真是如厲鬼一般。楚清黛沒被徐虎嚇死都是她的命大了。
她能挺過來並不是她的意志力夠堅定,也不是換了一個靈魂,只是因為楚大妞的身子底子好,如果現在楚清黛還是自己那副破敗的身子,恐怕別說燒兩天,當天晚上她就得直接沒了性命。
楚清黛覺得眼皮沉重的不行,嗓子更是乾澀的很,就跟刀子割一般,她從小身體就弱,但是卻也沒有過這種體驗,她想喚青梅倒些蜂蜜水來,但是卻覺得根本開不了口,只能發出輕微的□□。
徐虎這幾天不錯眼珠的守着楚清黛,偶爾有時間還要出去拉活兒,就算是鐵人也堅持不住,現在趴在一邊睡得正香,根本沒聽到楚清黛的□□聲,楚清黛輕輕的喚了一聲,仍舊沒有動靜。當下便又心酸了起來。
表哥已經另行定下親事,就連嫡親的舅舅都不替她做主,她又是這樣一副破敗的身子,這幾日恐怕把嬤嬤幾個人都累壞了,當下又覺得還不如死了乾淨,一時心酸便又落下淚來。
這個動靜,徐虎終於聽到了,聽到楚清黛的哭泣聲,他精神一振,連忙站起來探着身子到了楚清黛面前焦急的說道:“大妞,你醒了。”
徐虎這幾天忙得根本沒有顧得上打理自己,滿臉的鬍子不說,整個人也邋遢的不行,就跟矇著一層黑泥一般,楚清黛一睜開眼,就又看到那個夜叉般放大的臉,一口氣沒上來又昏了過去。
徐虎見楚清黛又昏了過去,真真是傻眼了,他哪裏知道怎麼照顧病人,他爹沒得時候他還小,娘沒了以後有個頭疼腦熱的抗抗就過去了,窮人家孩子命賤,也好養活,飢一頓飽一頓的他也長這麼大了。楚大妞更不用說,壯的跟頭牛差不多。大冷天的穿件薄棉襖也滿身冒汗。因此只能找馬大娘求助。
不過還沒走到馬家屋裏,徐虎就聽見了裏面傳來的爭吵跟女人的啜泣的聲音,一聽就知道馬三跟他婆娘在吵架。還能聽到狗蛋兒的哭聲兒。聽着這聲音徐虎這腳就頓住了。
馬三長得好,嘴皮子也利索,櫻桃當時就相中了他這副相貌這才嫁了過來,先是給馬三找了活計,第二年又生了兒子,算是把馬家一家人牢牢地攥在了手裏。馬三雖然叫馬三,但是卻是馬大娘跟馬大爺唯一的兒子,他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但是都沒站住。他的大名叫有根,平時卻是馬三的叫着。馬三就是被爹娘寶貝大的,到了小孫子這兒更是當成命根子,平時狗蛋兒狗蛋兒的叫着,就是怕養不活。
徐虎一個大老爺們也不愛聽人家夫妻的私房話,那邁了一半兒的腳便又縮了回來。
這說來也是巧了,徐虎正往回走趙強老娘跟她婆娘便背着一大包袱的臟衣裳回來了。接了富人家的臟衣裳回來婆媳兩個一起漿洗,也能掙個零花錢。不過這也就是掙個辛苦錢,大冷天的又捨不得用柴火那兩雙手都凍得跟胡蘿蔔似的。
見徐虎在院子裏,趙大娘便說道:“虎子,大妞還沒醒呢?你說大妞這燒起的無緣無故的,是不是撞邪了。”和心眼兒實誠的馬大娘不同,趙大娘是個寡-婦,一個人費盡心思把兒子拉拔大,也吃了不少苦,因此整個人就有些斤斤計較又有些愛佔小便宜。性子更是古怪。典型的見不得別人好。
聽她說的話不像樣,徐虎懶得跟一個老太太計較,隨口支吾了幾句便進屋去了。
見徐虎走了,趙大娘跟後面的兒媳婦兒說道:“你看這虎子,大妞這燒起的無緣無故的,不是撞邪了是啥。虧得這燒是退了,要不然虎子那錢不是打了水漂。娶這個媳婦兒起碼也得花了十幾塊錢了吧,要我說娶那個劉寡-婦比這個楚大妞可不好多了,偏偏他還不願意。”
馬蘭那天晚上解了心結,不過卻也覺得婆婆說的不在理,人楚大妞就算長得不怎麼樣,但是到底是個黃花大閨女,人也能幹的很。那個劉寡-婦有啥,還帶着個丫頭片子,不過他當然不好頂撞婆婆,便笑着附和了兩聲,婆媳兩個暗地裏很是嘀咕了一番,這才忙着去洗衣服了。
楚清黛這次暈過去倒是沒有再燒起來,只是暈暈乎乎的似乎看到了一個叫楚大妞的的女人從小到大的經歷,從懵懂記事再到嫁人。不過就算是做夢這對楚清黛來說這也是十足的噩夢了。雖然她自幼喪父喪母,舅母也懷着某種不可告人的心思,但是卻是的的確確金尊玉貴的嬌養長大的,身邊光是大丫鬟就足足有四個。哪裏受過夢中人這樣的苦楚。
楚大妞雖然為人潑辣,但是卻也不得不說她是一個命苦的女人,也是因為父母皆早喪在別人手底下討生活才被逼成了這個性子,竟然耽擱到了二十歲才嫁人,再聯想到自身,表哥跟別人定了親,侯府恐怕再沒了她的容身之所,當先便又掉下淚來,既是為了自己又是為了楚大妞,恨不得就這樣一直在夢中,不用再去面對被退婚的難看。只是她又有些捨不得楚嬤嬤跟翠竹几個。這麼一傷懷,簡直恨不能哭成個淚人。
徐虎悶頭進門來見大妞昏睡着還流眼淚,摸了摸她的額頭並不燙先是心裏一松,然後又是一嘆,就算是平時在再壯的跟牛一般到底是個女人,悄無聲息的去廚房裏熱了粥想着一會兒大妞醒了就能喝了。
四合院共用一口水井,本來廚房也是共用一個,但是卻總有摩擦,後來趙家乾脆重新砌了灶台,趙有福自己懶得做飯就在趙家搭了個火,每個月給趙家一錢的飯錢。也說不上誰吃虧誰沾光,趙有福雖然是個壯小夥子吃的多,但是趙家一年半載也不吃一頓肉,無非是粗糧餅子稀粥罷了。給一塊錢,不多也不少了。
徐虎沒成家之前基本上都是在外面隨便對付兩口,大妞嫁進來的時間還短,根本沒時間搭灶台,就在馬家那湊合著。不過徐虎想着那婆娘前幾天一直鬧騰着要搭個廚房,等到她好了,把那耳房收拾出來做個廚房也不錯,也省得跟馬家在一塊兒擠了。他們兩口子在馬家搭火兒,馬三媳婦兒一直有意見。
等徐虎做好了稀粥,端着進來的時候,楚清黛正好顫顫巍巍的睜開了一直緊閉的眼皮,那乾乾淨淨的眼神如出生的嬰兒般,不過看到徐虎卻嚇得又緊緊閉上了,那眼睫毛顫顫巍巍的,就跟個小扇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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