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卦象
五月初,端午剛過,空氣中也多了些許暑氣。
在京城最大的酒樓,聚緣樓的二樓雅間中,坐着兩位年輕公子。
一位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淡青色錦緞袍子,長得唇紅齒白,面如冠玉。另一位年約十三、四歲,穿着寶藍色錦袍,眉目清秀,大大的眼睛正滴溜溜的亂轉。
年長的那位公子倒了杯茶遞了過去,“想什麼呢?眼睛都快轉出來了。”
年幼那位接過茶杯,笑得有點幸災樂禍,“逸哥,欽天監那群人是不是要倒霉了?這都多少天了,也沒說出個一二三來,皇上又要發火了吧!”
年長的公子只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才道:“你這張嘴呀,可積點德吧,這事不是你該說的。”
這位年長的公子名為楚君逸,是濟安侯府三房的獨子,而另一位則是現任的衛西伯,祝寧。
幾天前,京城發生地動,多處房屋倒塌,造成了百人傷亡,鄰省乾旱久未降雨,南方洪水肆虐。
這時,欽天監跳出來說是角宿、房宿星動,此乃天災降世之兆。
皇帝聽后差點就直接將人扔進了大理寺,還是幾位官員死死攔着才讓欽天監的人把話說完。
欽天監表示他們能力有限,只能推算出此天象。但是南行山的鶴歸道長道行高深,卜卦解卦乃是天下一絕,若是能請到此人,定能度此難關。
皇帝自是不信,可架不住太后信了。那些公主、王妃和誥命夫人的一通忽悠下來,太后也覺得太過巧合,生怕此事影響了國運,對着皇帝就開始抹眼淚。
皇帝被哭得頭疼,只得找了人去南行山求上一卦,準備用來安太后的心。
算算從京城到南行山的路程,大概這兩天就能求卦歸來了。
皇帝對欽天監這次的行為很是不滿,派人去了南行山後,又讓他們天天盯着那異動的星宿,找不出原因就全體治罪。這幾年也算是風調雨順,除了邊關時有匈奴來犯,並沒有什麼大事需要欽天監開口,結果現在一張嘴就把皇帝給惹惱了。
想想還真是……讓人覺得愉快!
祝寧見楚君逸勾起的唇角,知道他心情也是不錯,又問道:“前幾天顧誠之回京,你見到人了嗎?”
“沒見到。”楚君逸端着茶杯靠在窗邊,笑的有些無奈。
“為什麼?”祝寧有些驚訝,之前一直說想要見見這人,為什麼會沒見到?
楚君逸看着手中的茶杯,茶湯清亮,香氣清幽,甘醇鮮爽,果然是好茶。
“逸哥!”祝寧見他只顧喝茶,卻不回答他的問題,有些不滿的叫道。
楚君逸抬眼,扯了扯嘴角,“你覺得還能是為什麼,我那幾個兄弟你還不知道嗎,被絆住腳了唄。”
祝寧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低聲嘀咕着:“都是欽天監的錯!”
楚君逸只是看着他,心裏暗暗搖頭,誰對誰錯的有時候真的說不清楚。
死後輪迴,投胎轉世,他能有再活一次的機會,自然是要好好珍惜,可惜他就像天生沒有親屬緣分一樣。
這一世的父母對他很好,可他們卻都先後去世,他也想和楚家人好好相處,但老天爺一直不給他這個機會。
種種巧合湊到一起,欽天監最後在推上一把,直接將他逼至進退兩難之地。他知道這事不能全怪罪到欽天監頭上,他們也只是看別人眼色行事,可有些事……
或許,這就是命,不信不行……
正想着這些,樓下突然喧鬧起來,楚君逸側頭看去,街道上的人開始向兩旁聚攏,將中間的道路給讓了出來。祝寧的腦袋也伸了出來,趴在窗戶上往下面看,一隊人馬進了城門,一路往皇城奔去。
京城的城門和皇城的大門在一條大道之上,而這聚緣樓便在大道的中部。因為在這裏前能望到皇城,后能看到城門,所以時不時的便會賓客爆滿,加之廚師手藝不錯,東家智商也夠用,能成為京城最大的酒樓也就不奇怪了。
“逸哥,你說是不是去南行山的人回來了?”看着那一隊人馬直入皇城,祝寧有些好奇的問道。
楚君逸聳了聳肩,表示他不清楚。
祝家現在只剩下兩個人,除了祝寧以外便只有祝老太太尚還健在,沒有父母兄弟的結果就是他想說話都找不到人,所以每次見到楚君逸便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
倆人一直聊到正午,順便在聚緣樓里用了午飯。
這時突然跑進來一個小廝,一進屋就喊道:“六爺,打聽到了!”
楚君逸沉默了一瞬,抬手揉了揉耳朵,表示他的聲音有些大。
祝寧聽到這話則立刻開口道:“打聽到了?常山,你真行呀!”
常山見他家六爺揉着耳朵,立刻意識到自己失了規矩,連忙低下了頭,就連聲音都小了許多,“六爺,打聽到了。”
“說吧。”楚君逸看着他的小廝就想要嘆氣,這樣毛躁可怎麼是好呀!
常山得了吩咐,連忙應了一聲,說道:“是被派去南行山的人,說是卦已經求了回來,現在正在和皇上彙報呢。有一部分人沒辦法進宮,現在還在宮外候着。我找了幾個人打聽的,說是鶴歸道長的確給算了一卦,還說若不化解會有天災降世,不過也給出了化解的方法。其他的就只說是給出了兩個八字,但是具體的卦象他們都不清楚,知道的人都進宮了。”
祝寧聽常山噼里啪啦一口氣說完,好奇心簡直升到了極點,心裏是抓心撓肝的癢啊。讓常山接着出去打聽情況,又轉頭問道:“逸哥,你說那卦象說的會是什麼?為什麼會有八字?而且還是兩個八字!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找到這兩個人?那找到了又要做什麼?”
“我不知道。”聽祝寧在那裏左一個問題右一個問題的丟給了,楚君逸乾淨利落的回答道。
祝寧憋了憋嘴,捂着胸口,一臉“我受傷了我好傷心你快安慰我”的表情看着他。
楚君逸笑了笑,只是看着他不說話。
祝寧沒堅持多久就恢復了原樣,揉着臉抱怨道:“逸哥,你這樣不行的!你才16歲呀!風華正茂的16歲,為什麼被你過成了清修苦練的樣子!就是我祖母還會時不時的打扮一下,再體驗體驗年輕的感覺,可你都快活成和尚了。”
楚君逸聽了這話有點發愣,目光有些飄忽。
祝寧卻沒有注意到,接著說道:“我祖母都說過你太過沉穩,思緒過重,一點也不像是16歲的人!逸哥,要是有難處就和兄弟說,能幫的我肯定幫,不能幫的我找人幫!你別笑呀,我說真的呢!”他見楚君逸竟然聽笑了,不免有些惱,他是真心實意這樣想的。
楚君逸笑過之後,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有些感慨道:“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只是覺得阿寧長大了。”他的問題他自己知道,這事誰也幫不了他。
祝寧聽他這樣說,自然十分歡喜。
兩人一直坐到天色將暗,祝寧派人去衛西伯府和濟安侯府打了聲招呼,說他留楚君逸一起吃晚飯,晚些才會回去。
“怎麼樣,夠意思吧!”祝寧得意的挑挑眉。
楚君逸笑着點頭,吃過晚飯再回去也好,省得回去了沒胃口。
用過晚飯後,正想着去哪裏散步消食,常山又跑進來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六爺,大事不好啦!”
覺得耳朵疼的楚君逸:“……說吧,什麼事不好了。”
祝寧也是一臉好奇的看着常山。
常山這時才發現自己老毛病又犯了,他不是故意要喊出來的,但是事情是真的不好了,他連忙說:“鶴歸道長的卦象傳出來了,說是:想解此禍,需借亢宿、虛宿之力。姻緣天成,契定生死,方可鎮壓邪氣,以保國運昌隆!”
祝寧見他說完便問道:“這不是好事嗎?你怎麼說不好了?”
常山臉色古怪,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鶴歸道長確實給出了兩個八字,說是亢宿、虛宿所在,若是找到了就趕快讓這二人成親,否則再晚些時候,還會有天災降臨。”
祝寧似懂非懂的點着頭,他就是沒弄懂這有什麼不好的。
楚君逸好似想到了,臉上的表情退去,語氣很是淡漠,“其中一個八字是我的?”
“逸哥你說什麼呢!怎麼可能是你的!”祝寧立刻反駁道,又看向常山,“常山你快說!那八字不是逸哥的!”
常山眼神有些躲閃,最後一咬牙說道:“是六爺的!那兩個八字都傳出來了,也不知道是誰說的,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了!不過聽說皇上大發雷霆,說這卦象純屬胡說八道,不許再傳。可是太後知道了,現在還在抱着皇上哭訴呢,說只是讓倆人成個親,又不是要他們的命,為國盡忠的事難道還會不願……”說到這裏聲音是越來越小。
楚君逸聽了沒什麼反應,但是祝寧卻直接蹦了起來,丟下一句“我去找祖母!”便要往外面跑。
“祝寧!回來!”楚君逸很少會用這樣嚴厲的語氣對他說話,但每次這樣說話,都表明事情很嚴重。
祝寧聽他直接喊他的名字,腳步停下,頓了一會兒才耷拉着腦袋走過去。
楚君逸見他乖乖坐好,又問常山,“你接著說。”
常山也是耷拉着腦袋,說話聲音也不算大,但好歹能聽清楚,“我看了那兩個八字,一個就是六爺的!”
祝寧還是忍不住的拉着楚君逸的胳膊道:“逸哥,你想想辦法呀!難道你真要隨便娶個女人回家嗎?不然我回去問問祖母,讓她進宮和太后說說!”
楚君逸抬手拍拍他的頭,讓他別鬧,又見常山神情仍然怪異,皺着眉道:“還有什麼都說出來,你也說很多人都知道了,難道你讓我去問別人?”
常山這次說話吞吞吐吐的,直把祝寧急的都想自己出去打聽情況了,他憋了半天才鱉出一句,“六爺……那另一個八字……也是男人的。”
“啥?!”難得楚君逸語氣有些變化,這是什麼情況?要和他成親的……是男人?!
祝寧直接跳起來,抓着常山的衣領厲聲喝道:“你胡說什麼!什麼男人!哪裏來的男人?!你說呀!”
楚君逸愣了愣神,見祝寧如此激動,站起身把他拉到身邊,又問道:“你說是男人……你知道是誰?”
常山這次腦袋都快埋進胸口了,“……是,顧誠之!”
“誰?”祝寧有些目瞪口呆,眨巴眨巴有些呆愣的眼睛,又問了一遍,“你說是誰?”
常山埋着頭,又小聲複述了一邊,“是顧誠之。”
“……”楚君逸也有些發愣,他盯着常山看了一會兒才問道:“重名?”雖說幾率不大,可也比是那個人更有可能性。
常山搖着頭道:“就是那個顧誠之,顧二老爺的獨子,前幾天剛回京的那個。”
楚君逸下意識的看了眼窗外,沒下紅雨呀,怎麼這世道都變了?!
顧誠之,顧家二房獨子,已逝的顧閣老的嫡親孫子,探花郎顧二老爺的嫡長子。
13歲鄉試榜首,中得解元,14歲邊關參軍,軍功赫赫,今年18歲,已是正三品參將,現已回京。
這種人,會選擇和男人成親,斷一生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