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趙雲洲讓人盯着監軍事的營帳,可一直到兩軍有了正面交鋒,那邊依舊沒什麼特殊動作。
對於這一點,於狁也不着急,是狐狸早晚會露出尾巴的,沒必要急在這一時。於是,該一不小心透露的消息還是繼續透露,該挖得陷阱還是照挖不誤,短短半月,夏軍因此不知損失了多少兵力。
於狁想着,到了這會兒,監軍事那邊的人也該意識到自己所獲的情報都是陷阱了,怕是連翁岩嶙那老頭也意識到了,此刻該是在猜忌自己所設內應是叛變了還是被發現了吧。
這種情況下,那內應怕只有兩種選擇,就此沉寂或是竭力探聽到真實情報。
於狁讓趙雲洲收起所有放消息的渠道,就是每次議事也都保留一部分,別人來問時,他便將該做的事兒交代清楚了,只輪到侯月濱時,他卻是以機密一筆帶過。雖這讓作為監軍事的侯月濱極度不滿,奇怪的是他也並未追究。
又過了數日,一次於狁與各部將密談,終於被他們抓到了一名可疑人物。
說來也是巧,當時這人鬼鬼祟祟地在主營附近徘徊,一副正要溜走的模樣兒,卻被剛從城牆巡視回來的趙雲洲逮了個正着。
趙雲洲素來記性好,一眼認出這人是監軍事那邊,二話不說將一頂刺探軍情的大帽子扣在那人頭上,隨後便將人關押起來了。這做法許是有些武斷了,但鑒於目前仍是非常時期,大伙兒倒也不覺得他們這位副將做事兒過了。
又半個時辰,監軍事那邊得了消息,沒一會兒侯月濱就來了,他帶着幾個士兵,估計是認人來的,隨行的還有個上了年紀的老頭。
這老頭於狁和趙雲洲都見過,據聞是很早以前就跟着侯月濱的,而侯月濱待他也極為敬重,從不以一般奴僕視之。只是這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極為低調,侯月濱也從不提這人的過往,於狁也只知曉這人姓名,其餘一概不知,此刻見他垂首立於侯月濱邊上,他略有所思地看了那老頭兩眼,隨即讓趙雲洲帶他們去地牢見被抓的那位士兵。
不過一刻,人又都回來了,侯月濱對那人是否是他帶來的已經沒有疑問了,但對他是否是姦細以及幕後黑手是誰同樣表示疑惑。
於狁不着痕迹地看着他,一時也無法從那張蒼白的臉上看出什麼來,便下了逐客令。
趙雲洲奉於狁之命送走侯月濱后,復又去了地牢,他們本就沒打算用這疑似姦細的人來釣起大魚,但畢竟這人形跡可疑,還需拷問一番才行。
只不過趙雲洲前腳才踏進地牢,竟被告知被抓之人服毒自殺了。
最初趙雲洲也愣了下,疑惑這人哪裏來得□□,未免發生這種事,他們一早將他上上下下都搜了遍,但凡能藏毒的地方都找過了。再者,便是他們真遺漏了哪處地方,這人為何早不服晚不服,卻偏偏在這時候自殺,除非是有人給他提示了。
趙雲洲還記得當時根本沒人靠近他,便只有侯月濱帶來的其中一人上前抬起他下顎,但很快就退開了,難道是那時候?
他心裏疑惑,面上卻絲毫不顯,只圍着屍體轉了兩圈,之後便遵照於狁之前吩咐的,讓手下將此人臉面划花了,砍下腦袋掛於城牆之上,對外則宣稱抓到一名潛伏已久的姦細,並於今日被處決了。
這是他們一早想好的,防得就是這種情況發生。
消息沒多久就傳開了,也很快傳到了夏軍軍營,翁岩嶙獲悉這消息的同時,也收到了來自鎮北軍內的密信,只是到了這時候,這封密信的可信度有多少便不得而知了,至少經過那幾次明顯的陷阱后,翁岩嶙是不願再相信安插在那邊的那個姦細了,儘管這是他至今用得最趁手的“釘子”也一樣。
十一月初,在經歷了又兩個月的戰爭,鎮北軍連連大捷,於半月前與回防的西北軍匯合,打得夏軍無反手之力。
儼然這時候的夏軍已是強弩之末,而作為此次夏軍主帥,翁岩嶙也不止一次受到上面的斥責以及質疑。自雁鳴的探子來報,聖上的龍體每況愈下,又或者說他們之前努力致他死地,現在卻是拼着命為他續命,一旦聖上駕崩,之後一定是呼聲更高的九皇子登基,到那時他們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目前的情況,許是除了對手,沒人比翁岩嶙更清楚了,他的每一次戰敗,都將五公主推向更深的深淵,且沒有轉圜餘地。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退路了,此刻哪怕他們選擇投降,選擇和平解決,等着他們都是死路一條。九皇子那一派根本不會放過這個往死里打壓他們的機會,除非他們打贏這場仗。
但翁岩嶙同樣清楚,這事兒有多難。前有鎮北和西北聯軍,後方的援軍則遲遲不發,便是發了也總是莫名受到山賊襲擊,等抵達軍營時,援軍往往只剩一半,而物資連原先的三分之一都快保不住了。因物資短缺,軍營內部已出現不少問題,翁岩嶙清楚,若再不解決食物及過冬物品等問題,怕是敵軍還未攻過來,他們內部就先鬧起來了。
十一月初十,翁岩嶙又一次上書朝廷,只是這次他等來的並非是物資下來的聖旨,而是夏皇駕崩,勒令他即刻回朝的旨意。
正逢鎮北軍來襲,翁岩嶙來不及細思其中貓膩,只能且戰且退。
此次鎮北軍由於狁親率,本是衝著夏軍中軍營去的,然而中途被兩翼阻截,只得與其纏鬥,一時竟□□乏術,眼睜睜看着翁岩嶙那老頭帶着中軍營幾千將士北上。
夏軍往北奔逃兩三個時辰,到了酉時,夕陽如火,將急速奔走的軍馬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的。
此時夏軍已抵達紅嶺的山道口,這裏可算是溯北的一道分界線,往北雖不算夏國地界,卻比南邊的溯北安全多了。不過翁岩嶙並沒讓軍隊就此歇停,在經過援軍多次被劫后,這所謂的分界線怕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又往前數百里,眼見着要行出山道口了,可未等翁岩嶙鬆一口氣,山道兩邊忽起一陣騷動,片刻就見數十名弓箭手持弓立於兩旁。翁岩嶙來不及下令撤退或是回防,兩邊的弓箭手整齊劃一地迅速拉弓、放手。
“嗖嗖——”的破空聲不絕於耳,翁岩嶙猛抽了口氣,發現那碩大一片箭雨竟全是沖他而來的。
“保護將軍!”不知誰提醒出聲,就見原先還四散的將士齊齊往中間聚攏而去,緊挨着一個穿着號衣的普通兵士。
當然,這“普通”只是表象罷了,實際上這不過是翁岩嶙的變裝罷了,這老頭清楚知道自己的敵人有多少,不僅是鎮北軍的主帥,就是自己人里,怕也有一門心思想要恁死他的。
翁岩嶙想着靠這副裝束直奔山海城,領了援軍隨後趕往雁鳴,但此刻面對絡繹不絕的箭雨,這計劃恐怕得延後了。
而就在眾將士努力替他們將軍抵擋箭雨的同時,站在另一山頭上的人見此畫面,忍不住哼了聲,挑了眉沖身邊的人說道:“看,這人可不就在中間么!”
沈奇被念了句也沒回答,只睜着一雙無辜的眸子望着凌深,是誰說他們大當家的眼神不好來着,這隔了這麼遠,竟然還能找到那老不死的,這眼神兒可是杠杠的。
不過這話沈奇是不會說的,也不會問,眼下他們主要任務還是逮住這老頭。早在一個月前,他們就在尋思活捉這老頭了,便是不能活捉,也定要將他的腦袋砍下來……
按照他們大當家的話說,這是他給當家的禮物……嗯,結婚禮物。
雖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沈奇覺得有些事他沒必要弄清楚,只需按着他們大當家的吩咐辦事就可以了。
好比說大當家的有交代,等這場仗一結束,他們就埋伏在鎮北軍回朝的路上,途中就把他們當家的給搶了,就跟當年他們把他擄回去當壓寨夫人一樣,只不過這次輪到當家的罷了。再比如說這之後山寨里的大小事兒都得聽大當家的,因為之前當家的已經把山寨送他了,這事兒先生也已經通知底下的人了,大伙兒都早早接受了這件事兒……
沈奇不知道當家的知道這事後會是什麼表情,不過他能想像當他帶人去搶人的時候,他們當家的絕壁會想砍了他們的。
想到此,沈奇不禁哆嗦了下,趕緊收起外放的思緒,凝神往下看去。
就在他方才走神那會兒,底下的戰場又有了新的變化,在經過箭雨的洗禮下,剩下三分之二的將士形成包圍圈,保護翁岩嶙緩慢向北企圖逃出這條山道。只是他們怎麼可能輕易讓他們逃脫,好不容易等到這機會,自然要將老本賺回來,才不負他們埋伏近半月的辛苦。
一想到可以好好打他們個落花流水,沈奇有些躍躍欲試,盯着下方的雙眼跟放光似的。凌深察覺到他那興奮勁兒,側眸瞥了他一眼,而後也挺善解人意地拿出信號彈,朝天放了一發。
信號彈一旦出現,表示圍剿計劃開始,他們所有人會一涌而上,活捉或殺死翁岩嶙。總之他們的最終和最初目的都只是那老頭,其他人死不死、逃不逃,跟他們關係實在不大。
待信號彈升天,夏軍這才清楚這是中了埋伏。只是他們此次疲憊不堪,反應過來的時候,周圍的人都衝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