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車輪戰
這人喝了“休息”沒一會兒,下一句又道一聲“散了”,場中的百來號人倒也沒個着急的,井然有序地退了場。只是還沒走出一半的人,這指揮的人卻慢悠悠地來了一句:“對了,今兒來了個貴客,倒是忘記跟大夥介紹了。”
凌深聽到此話,心知這人想幹啥,卻也沒阻止,當然就是他有心阻止怕也來不及了。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見這人搖手一指,那粗短有力的手指赫然指着他,道:“這位就是大當家的,大伙兒之前一直好奇來着,現在人可算來了。”
不遠處人影憧憧的,凌深眼神不好也看不清這些人的面容,只模糊地聽到此起彼伏地抽氣聲。沒多久,原先已經離去的人也都回來了,一時間整個校場熱鬧非凡,迭起的議論聲都快趕上方才的口號聲了。凌深向來不喜這種遭人圍觀的感覺,總覺得像被當成了那動物園的孔雀,他心下不喜,倒想趕緊教訓了方才帶他來的那少年,然後離開,可沒等他有所動作,迎面忽的走來一人高馬大的壯士。
“你就是那書生給當家的找得夫人?”這人話說的直白,凌深擰了眉,臉上也顯出幾分不悅來。他自認表現得足夠明顯了,可也不知眼前這人是真沒看懂還是故意無視他的意願,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綻出一笑,自顧自道:“也甭管是夫人還是大當家的,左右想要坐上那位置得過了我們這關才行。咱們這都是粗人,粗人就用粗人的法子,就打一架吧,咱若是贏了你就卸了這大當家的職務,然後滾出青峰寨。”
凌深聽了不怒反笑:“哦,然後跟外面的人說這丁二鏢局擅養私兵,意欲圖謀?”
“你含血噴人。”言罷那壯士一拳掄了過來,凌深早有防備,偏身一躲,抬手擒住他手腕。凌深的力氣不見得比那壯士大,偏生他捏的地方比較討巧,手指這一收緊,那壯士立時疼得臉都發白了,只是這人骨氣也硬,竟是沒發出聲來。
凌深不以為意,哼笑一聲:“我們先說說若我贏了怎麼算?左右得有籌碼才能玩得開心不是。”
那壯士自覺一身力量沒發揮到極致,對付這麼個比自己矮上一個頭的人還是沒問題的,索性大着嗓門吼道:“好,若你贏了,咱甘拜下風,從此往後做牛做馬悉聽尊便。”
凌深一臉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那以後你就跟着我吧,鏢局也別待了,跟我回青峰寨去得了。”
那壯士聽了險些一口氣沒上來,立時憋紅着臉:“你這娘們樣的,咱還沒輸呢。”他一邊罵著,一邊扎穩了馬步,沒被制住的手直接朝凌深的面門送去。
凌深本就身手了得,此刻又將這人的動作瞧了個明明白白,哪裏還會輕易被他打到。就見他鬆了手,身子一個虛晃就到了這壯士背後。這壯士也算身手矯健,趕忙旋身應付,卻被凌深一個措手壓制在身下,他手下一用力,只聽得“嘎啦”一聲,那人的肩膀就變了形。這下,那壯士臉色真真是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不過到底是硬漢,咬着牙始終沒發出聲音來。
看着他這般模樣,凌深仍舊沒鬆手,這種人他以往瞧多了,有敵人也有自己人,但更多的是刑房裏那幫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傢伙。他勾唇一笑,這笑得有些妖媚,若非他手上還押着個人,怕是會更風情萬種,迷煞周遭那群呆若木雞的人。
“這左右還差一句話,看你怎麼說了。”凌深也不着急,一手壓制着他尚且完好的手臂,帶着幾分譏誚的眸子低垂,望着半跪在地上的人。
“哼,咱也不是輸不起的人。”那壯士一咬牙,狠聲繼續,“咱願賭服輸,這次是咱輸了。”
“爽快。”凌深鬆開他,隨後又將他另一邊脫臼的肩膀給安好了。弄完了這些事情,他旋身看向右後方的金巍,沖他挑釁地笑了笑,“好了,接下去是你上呢還是指個人上,亦或是你們要一起上。”
金巍被凌深那一笑氣得牙痒痒,可他拳腳功夫畢竟一般,在目睹了凌深那身手后,哪裏還敢上前送死。再者若是一起上,別說他不屑,就是身後眾位兄弟也絕不會同意的。不過就在金巍猶豫的檔口,下方又上來一漢子,站在距離凌深三尺處,抱拳道:“這次換我來,還請大當家的指教一二。”
凌深早知道這群人不屑於以多欺少,也猜到他們會採用這一對一的車輪戰術,他一笑,也罷,他就陪他們玩玩。
就在鏢局校場鬧起來的這會兒,鏢局主廳內卻仍舊安安靜靜的。於狁坐在上位,這丁二鏢局的總鏢頭宋尹則恭敬地站在下方,雙手抱拳,低聲謹慎地將近段時間的一些事情說道一番。
於狁平日裏住在青峰寨里,對山下的一些八卦談資可能還有所耳聞,但對南梁或大夏國內所發生的事情卻大多不清楚,除非這事兒傳得人竟皆知,不過等事兒傳到他耳中怕也已是過時的消息了。而這丁二鏢局往日走南闖北的,底下的人多,這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多,且大都是第一手消息,所以每隔一段時間,不是於狁下山到鏢局內聽事情,便是宋尹寫好了信件派人送去青峰山寨。
現下已近十月,這溯北儼然是提前進入了冬季,而以這溯北為分界,南邊自然還處於秋風送爽的時節,北方則早已大雪紛飛。好在那邊的人都習慣了這惡劣的天氣環境,一進入九月,有條件準備過冬物資的早早就準備好了,自然不會有凍死餓死的,至於沒條件準備的,也都是些流浪行乞之輩,就是死了也沒人去管,如此往年冬季倒也沒傳出過什麼大的傷亡。
宋尹要說的自然不可能是這種尋常事務,也不是北邊這夏國如何過冬的事情,而是有關於夏國北境以北的那片冰原。
世人-大多隻知這北邊有個夏國,卻極少有人知道夏國以北還有片冰原。這冰原幅員遼闊,但人口卻極為稀少,大多以村落散居其間,據說每個村落會選個首領,該首領每年春秋會帶着村子裏身強體壯的青年去各處打劫,有時候直接南下至大夏境內掃蕩一番,搶了他們的牛羊回去自個養着;有時候則行船至物資豐饒的南梁沿海村落搶掠一番,這群人也極少傷人性命,只搶了錢財又搶了食物就乘船而去。
前些年兩國朝廷也想過一些應付的法子,奈何這群人來時總是悄無聲息,待官兵趕到的時候,大夏那邊一群人早已隱沒於白茫茫的冰原之中,南梁這邊則是早已乘船而去。南梁有時也會乘船追擊,可恨這群人的船隻也不知什麼構造,乘風破浪竟絲毫不見受阻,沒一會兒就消失在南梁水軍的視野中。幾次追擊不成,在加上這群人往年只在春秋兩季來打攪幾次,兩地朝廷漸漸也就無視了,左右也折騰不出什麼事情來。
今年自然和往年一樣,這群人在冰原即將冰封進入凍土環境之前又來掃蕩一番,只是和往年不同,他們並沒有在沿岸打劫,竟沿着紅河入境,將紅河附近的村莊皆掃蕩了一番,且行事狠辣,竟是燒殺搶掠無一不做,所過之處竟是無人生還。
“那朝廷方面可有動作?”於狁擰着眉,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桌沿。
宋尹抬眸小心瞧了他一眼,這才回答道:“目前沒有動作,似乎是被當地的州官壓下來了,京城那邊還沒得到消息。”
“監察官呢?”這監察官是朝廷直接派往各州的,名義上是輔佐協助州官,實際上卻是起到監督該地官員的作用。
“這監察官是何相的人,而這州官……”宋尹咽了口唾沫,猶豫了一下,最終一咬牙說道,“州官是去年在文試中博得頭籌的狀元郎,何相看他一表人才,將二女兒嫁於了他。年前,穆州州官鄧大人辭官歸鄉,何相便推薦此人去了穆州接替鄧大人的位置。”
“呵,這人還真是會給自己人撿肥差。”於狁冷笑了下,誰不知穆州一地近海,又有河流縱橫,其中起於紅峽嶺千峰山的紅河便是河流中的主幹。自古有河道的地界大多富庶,這穆州自然也不例外,京城好些官吏擠破頭都想往這地方趕,要知道京城雖好,卻因天子腳下難免不自在,而這穆州天高皇帝遠的,且油水多,也算是一等一的美差一件,只是沒成想好不容易等這肥差有了空缺,卻又被何相給撿了便宜。
“那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於狁又問。
“目前他們只是把事壓下了,左右被搶的那些人都死了,死無對證。而底下的那些縣官早先還有幾個遞摺子的,被扣下后就沒多餘的動作了。”宋尹嘆了口氣,又道,“鄉里鄉間的很多都不知道是來自冰原的那幫人乾的,還以為哪裏來得這麼一群喪心病狂的強盜,報了官,官府自有一套說法應付,所以至今也就這麼拖着。”
“那冰原那伙強盜呢?回去了?”
宋尹皺緊了眉:“就這事說來也怪,往年這夥人早該回去了,可至今也沒有傳出他們離境的消息,怕是……”
於狁一聽,跟着蹙眉:“怕是準備留在這裏過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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