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七十二
時值暑月,晝長夜短。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時,清和院正房寢屋內的赤金雕花燭台上,兩隻龍鳳燭正剛剛燃盡,兩縷青煙隨着微涼的晨風漸漸瀰漫而開。
窗外枝頭上的鳥雀已是嘰喳不停,屋內大紅銷金帳底下的一對新鴛鴦卻仍然交頸而卧,不曾醒來。
眼看着天色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屋內的二人卻一直沒個動靜,再這般下去,怕是就得耽誤了敬茶一事。因此不單單跟着陪嫁過來的荔枝、葡萄心下生急,便是打小就在鍾遠身邊伺候的青茗與青竹二人亦有些着急。
幾人合計來合計去,還是決定上前拍門兒。
走上前的自然是一直在鍾遠身邊伺候的丫頭青茗與青竹,她二人在清和院當差十餘年不假,但還是頭一回喊主子起身。在此之前,主子是日日天未亮便起了身溫書,從不用她兩個做丫頭的前來提醒,今日這等情況還是頭一回遇上。
昨夜是洞房花燭夜,今早便遲遲沒有起身,其中緣由自不必說,倆丫頭心裏都清楚的很。相視一眼后,青竹開了口:“爺,時候不早了,該起了。”
實則鍾遠已醒來一陣,屋外幾人焦灼的腳步聲亦被他聽入耳中,之所以未與往常時候一樣天未亮便起了身,便是因窩在他懷中的小東西此刻正睡得香甜,恐自己一動身便要將她驚醒,故而一直僵着身子未敢動彈。
藉著大紅銷金帳外那尚算柔和的光,鍾遠細細打量她一張粉白柔潤的小臉。修長手指沿着她的眉一直摩挲至她兩瓣嫩紅微嘟的櫻唇上,盯着她憨甜可人的睡顏久久移不開視線,素來清冷的眉目在此刻變得少有的溫和,濃墨一般的眸子中更是寫滿了柔情。
丫鬟的出聲並沒有擾醒她,小東西照舊睡得憨沉。
鍾遠抬頭看了眼天色,心知再不好耽擱下去,雖則不忍心將她擾醒,但為了新婚頭一日不出差錯,只好狠狠心,低下頭吻上那兩片紅潤的唇……
睜眼便對上一張清逸俊雅的臉,姜小娥先是怔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如今嫁了人,身處鍾家,不再單純的只是姜家的人,亦是鍾家的人了。眼前這個人也不再只是她的表哥,更是她的丈夫。
唇瓣上還殘留着他的溫度,姜小娥抬手碰了碰唇,漿糊一樣的腦袋漸漸清醒過來。
眸中惺忪懶意亦逐漸褪去,她有些吃力的眨了眨眼后,臉蛋上便驀地升起一陣熱潮,像是憶起了昨夜之事,受過疼愛的身子在這時也傳來酸疼腫脹之感……
心中正是羞怯,頭頂上便傳來他清潤的聲音:“睡醒了?”
姜小娥還來不及回應,身子便被他扶着坐了起來,動作間水紅色薄軟的寢衣領口微微敞露,露出裏頭大紅色綉鴛鴦戲水的肚兜與雪白胸脯上一枚又一枚曖昧的痕迹reads;。
乍現的春光並沒有展露多久,便被她驚惶失措的用手急急捂住,她想要開口打破這令她羞窘的氣氛,卻在開口時委屈的癟起了嘴:“表哥。”
聲若蚊吶,微微還帶着點澀。
神魂自方才那迷人的□□中緩過來,鍾遠看向她因為委屈而微微嘟起的小嘴,溫和地問道:“可是要進水?”
問出了這話,他心中便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一種身為男人,在某些方面征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之後的自得之感。也不等她回話,便朗聲吩咐了丫頭送水進來。
由着他喂下幾口溫水后,微微發澀的喉頭方好過一些,低眸看了眼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姜小娥抿了抿紅唇,偎入他的懷裏。
鍾遠撫着她的脊背,低頭在她發間落下一吻:“身上可還疼着?”
昨夜再是怎樣克制,到底還是傷着了她。不若當時也不會哭得那樣凶,這會兒小臉又這樣的白,身子骨綿綿無力的靠在他懷裏,話也不多說一句。
見她哼哼着點頭,鍾遠自責道:“是表哥的不對,待敬茶回來,便請個女大夫替你看看。”
姜小娥再是不諳世事,也知道這樣不妥,小聲反駁道:“進門頭一日就請大夫,那像個什麼樣子。”說著,就又是委屈起來,不由得捏起粉拳捶了他兩下,“怨表哥,都怨表哥……”害得她這樣疼。
鍾遠也是關心則亂,聞言即道:“是表哥考慮不周。”后便捉過她捶得咚咚作響的小粉拳,放到唇邊香了一口,溫熱的氣息慢慢湊近她的耳邊,“今夜裏表哥再輕一些。”
姜小娥只當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待真的反應過來時,小臉上登時紅若胭脂,當即就咬緊了唇瓣,羞憤的瞪大了雙眼,作勢要推開他:“登、登徒子,別想再……再得逞。”
鍾遠聞言便皺起了自己清俊的眉,放在她腰間修長白皙的手指緊了那麼一緊,將她牢牢固定在懷中。隨後再次俯下身,帶着點教訓她的口吻道:“若再把你夫君喊作登徒子,夜裏便休怪夫君動用大的手段,不再憐惜你。”
姜小娥委屈不已,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抿着嘴低下頭去,邊絞着衣角邊忍不住嘟囔一聲:“歸寧之日我定要告訴給哥哥知道……”讓你欺負我,這才進門第一日呢。想到此,姜小娥不禁幽怨的咬住了唇。
“這夫妻之間的事哪能讓其他人知道。”鍾遠板著臉教訓。也怕這稀里糊塗的小東西真把這話說給大舅子聽,到時惹出麻煩來,因此免不了又低聲哄她,“表哥不過逗逗你,你便當真了。這等事本就是夫妻之間的私密之事,哪有說與他人知曉的道理,日後再不許胡說。”
姜小娥嘟嘟嘴兒,她又不是傻瓜,這點廉恥之心還是有的,哪裏就真的能告訴給哥哥知道了。不過是不滿他對自己的欺壓,說出來嚇唬嚇唬他罷了。
見她不再鼓着腮幫子置氣,鍾遠也就放下了心來。之後二人便起了身,穿戴得體後去上房敬茶不提。
對於長子娶自家外甥女一事上,陶姨母最初確實不贊成,但她就是再不贊成,終究硬不過丈夫與長子一心要娶外甥女進門的決心。也就是這般,她才不得不妥協下來。
既然是妥協,便意味着她心中仍存有芥蒂,還是不太喜歡她。平心而論若她的身份單純的只是她的外甥女,陶姨母對她還是喜愛的。畢竟是自己的親外甥女不是,又生得個好模樣,很難叫人不喜歡。只若是把她擺在自己兒媳婦的位置上,陶姨母心中不說一萬個不喜歡,起碼就有一百個不喜。
只嘆她那丈夫不與自己同心,長子又被這小妖蹄子給迷惑住了,她便是一家主母,權利總也越不過丈夫去。更何況別看那死鬼平日裏不管事,實際上哪樣事不是要經過他的首肯才能去辦,他不過是不屑理會小事罷了,大事上頭還是別指望能糊弄住他reads;。
因着心中不滿,陶姨母也不理會身旁已經咳嗽了好幾聲的丈夫。由着跟前的人又跪了一陣后,才在長子請求的目光下,不緊不慢地伸手接過那因為長時間舉起而開始搖搖欲墜的茶盞,略略的碰了碰唇,便交給身旁的丫頭。
一番三從四德之言教導下來,又是過了將近一刻鐘的工夫,陶姨母仍舊好整以暇地坐着,並沒有吩咐她起來。
姜小娥動了動自己麻痹的雙腿,額上不禁就開始冒出細汗,彎彎的月眉亦輕輕攢住,小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痛苦之色。
鍾遠在旁瞧得心疼不已,他知道娘不喜嫃兒做他的妻子,但卻沒想到她的不喜竟是這般的嚴重,成親頭一日便開始敲打起她來。
他又深知娘的脾性,知道她心中的怨氣與不滿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消的,因此把目光轉向父親,懇求他說一句話。
鍾老爺也覺妻子這般有些不妥,遂在收到長子的懇求后,立刻就道:“你娘的話可都記住了,記住了便起來罷。”
姜小娥卻不太敢起來,看向她昔日的姨母,如今的婆婆。
陶姨母便吩咐丫頭取來之前備好的小匣子遞給她,看着她恭敬地接過後,才不冷不熱地開口:“昨日忙碌了一日,都下去歇着罷。”說這話時,她看了眼長子,因心中仍惱他不聽自己的話執意要娶這小妖蹄子,她已經很長時間沒給他好臉色瞧了。昨日是因有外客在,她不願傷及他的臉面,今日關起門來都是自家人,便沒了再偽裝的必要,“午膳也不必過來了。”
聽得姜小娥小臉微白,立在自個丈夫身後兩步,輕輕壓低了頭。
“照娘說的辦就是。”鍾遠輕擰着長眉沉默一陣后,牽住一旁不知所措的小手,轉身便離開了正堂。
未走兩步,身後便傳來重重擱下杯盞的聲音,可見是誰怒了。之後又傳來一陣爭執之聲,走得遠了,漸漸的也就聽不清了。
鍾遠不曾理會,握住掌心中柔軟的小手,兀自朝自己的院落清和院走去。
姜小娥跟着他的身後,雙腿的麻意還未消盡,走一步便要難受的哼上一聲,眼圈子都疼紅了。
聽見她的痛哼聲,鍾遠方自沉思中回過神來,盯着她嬌嬌的小臉看了一眼,滿心都是疼惜與憐愛。他摸了摸她的頭髮,雖然未發一言,但那素來冷清的眸中卻盛滿了柔情。姜小娥只與他對視一眼,都覺着心中的委屈消下不少。
她這樣天真純善,鍾遠真不知是該為她感到喜還是感到憂。他看了眼回去的路,做出了一個令他自己都詫異的舉動——光天化日之下,當著一院子丫鬟僕從的面,將她攔腰抱在了手上。
姜小娥剛“哎呀”着低叫了一聲,人便已經離了地,到了他手上。
她一時又驚又羞,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最後實在沒法子了,只得將腦袋一栽埋進了他寬闊的懷裏。小手揪着他肩上的衣料子,根本不敢往四下看一眼,只在心裏盼着快些回到院子裏,再狠狠地捶上他一頓。
她這樣不懂掩飾,便沒有說出口來,鍾遠都能猜到大半。一時間方才在正堂中積壓的鬱氣得到釋放,變的豁然開朗,不顧她的抵抗,他低頭香了口她,心滿意足后,方抱着她大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他這一走,適才屏氣斂神,低眉順眼的眾人頓時活泛回來,開始小聲嘀咕起來。
立在抄手游廊邊的一名小丫頭,亦是將方才一幕瞧了個乾淨。覷了個空當,便偷溜着離開,將之前所見盡數報給了陶姨母身邊最得臉的媳婦子桂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