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陶小舅

第5章 陶小舅

?陶氏狠狠訓斥了須女一頓。

姜小娥靠在炕頭低着頭,崴傷的一隻腳已經離開了繡鞋,正半褪下素白襪子露出裏面紅腫的腳踝,小心翼翼地擱在炕上。姜岩是親哥哥,便未迴避,一直在邊上守着。安大是姐夫,不得不避嫌,急請來村上的土郎中后,便退到門外站着。

陶氏訓歸訓,心裏還是心疼的很。

待土郎中離開后,到底摸了摸須女的腦袋,緩和道:“娘也不是無故訓斥你,無非是恐你年小不諳世事在外生出意外。跟誰去不好偏跟着個剛見過兩面的去,你要真是閑得發慌了,你哥哥又不是擺設,大可讓你哥哥帶你出門走走,不比跟個外人去強上太多?”

姜小娥雙眼裏含着淚泡,眼看就要奪眶而出,她偏又強行忍住了不讓它掉下來,瓮聲瓮氣地回道:“我未想這般多,只想着馬姐姐比我熟悉此地,又見她得閑,便央了她帶我出門兒。”她不敢與她娘道實話,怕她娘聽了更要罵她。

陶氏正為她崴傷的腳踝推油按摩,姜小娥疼的連連哀叫出聲,陶氏全當未聞見,手上力道不減反增。姜小娥委屈不已,含着眼淚望向一旁的哥哥,就見素來疼愛自己的哥哥也是一副黑沉面孔,她向他求救竟也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曉得這是真惹得親人生氣了,她也就不敢再叫,緊緊.咬住唇瓣強忍着痛意。

陶氏不時拿眼瞧她,見她小臉兒慘白,手上不免就放輕了力道,嘴裏卻照舊沒好氣兒:“便是疼也得給我忍着,哪個叫你無事就愛亂跑,該!”

姜小娥不理她,垂着頭悶不吭聲的。

模樣還怪可憐的,心有不忍,姜岩便近前兩步冷聲問她:“當真是你自個崴的?眼下若不照實回話,日後便甭想再出門。”

已經這般可憐了,還嚇唬她做甚?陶氏首先拿眼兒瞪一瞪兒子,嘴上到底沒開口阻止,她也是很想知道。

“是我自個崴着的。”姜小娥點點頭,聲音吶吶,“不關馬姐姐的事兒,哥哥又不是沒看見,是她背我回來的。若不然眼下我哪能在這裏,必是還在路上……沒準兒這腳早也要壞了。”

她雖不喜歡小馬氏,但一碼事兒歸一碼事兒,不久前確實是承了她的情,便是心裏不待見她,也不能為著偏見而冤枉誣衊了她。

陶氏止墜待發問的兒子,手上將土郎中開的粉葯兌着消腫祛瘀油調至成糊狀,均勻地塗抹在她紅腫起來的腳踝處后,方用白布纏上幾層包紮起來。嘴上又問:“可覺着好過些了?”

姜小娥點點頭,方才被娘幾番按.揉還很是火辣辣疼了一陣,這個時間刺痛感漸消,比方才不知要鬆快多少倍。想着娘雖是訓了她,但心裏必是極疼她的,一時也就忘了方才的委屈,仰着小臉嬌喚她一聲:“娘……”

陶氏又將臉拉下來,不理她。

姜小娥扯扯她娘的衣袖,又去喊哥哥。一聲不應,她便喊二聲、三聲……待到前後喊了五六聲哥哥后,姜岩方冷着面勉強應下來。

她這才笑出來,撅着嘴去問她娘何時能用飯,她現下已經餓了。

“哪個叫你用飯時無個正形,現下在外做客,怎好催主人家早些開飯。”陶氏惱地輕戳一戳她的眉心,到底怕愛女餓壞身子,便又無奈着道,“一會子問問你姐姐,讓你姐姐去跟你姐夫說聲看看。”

“不吃飯也行,看可能送碟點心過來,填填肚子也是好的。”

她這話音雖說不大,但姜嵐就在內間榻上,娘與弟妹皆在外間,幾個人的動靜她也是能夠聽個大概。遂當即就喊了丈夫進來,讓他準備些新鮮可口的點心送過來。

待丈夫離開后,又是將她娘喊了進屋:“嫃兒腳上既崴了,那便不宜走動,今日便都宿下來,不需再去叨嘮外祖母了。娘與阿岩若是急着回去也不打緊,大可將嫃兒留在我這處贅日養腳傷,待一好便傳信讓阿岩來接就是。”

陶氏聞言,幾乎不作多想便是回絕:“這哪兒能成,你自個都在榻上躺着落不得地,再來個嫃兒豈不是更加添了亂。再者,她那也只是腳崴了,算不得大傷,敷了葯歇一晚上大抵也就輕鬆了。倘若真不能落地走動,不還有你弟弟在嗎?讓他背着就行了。”

“娘這是捨不得嫃兒吧?”姜嵐打趣兒道,“得得得,女兒不跟您搶妹妹,只今晚不宜走動,便歇在這裏吧。”

陶氏剛要點頭,外頭便傳進一道稍顯稚嫩的男音,他語氣興奮地喊道:“大姐,娘派我來接你們啦!”

陶氏正是吃驚,邊上大閨女兒便已經笑了出來:“喲,這是小舅來了。我這身子不便,娘便先出去見見他吧,不必顧我。”

陶氏出了內間,就見到她那比自個小上二十多歲,與自家須女兒年歲相仿的弟弟。她笑問道:“阿勇來了,來前跟娘可打過招呼?一個人來的?”

陶氏全沒將他當作是弟弟,倒把他當個小輩似的疼寵愛護。說來陶氏這弟弟也是命中該屬她老陶家的,陶老娘生下她與妹妹后,一二十多年不曾再有消息,哪料竟在過了四十歲的大關后,突地就傳出有孕。

這消息一出,便將陶老爺子臊的幾日不敢出門兒,直呼不敢出門見人了,怕要叫人笑話死去。

反觀陶老娘卻神氣自在的很,非但不學陶老爺子擱屋裏躲着藏着,還日日在外頭現,今日自東家來至西家,明日又自北家去了南家,未過個半日,不光本村,便是周邊幾個鄰村上的人皆曉得她老蚌懷珠,得了身孕!

這還不算,同年陶氏亦有了第三胎,娘倆兒竟趕到一塊兒去了。這下可了不得了,陶老爺子更是躲屋裏不出門見人了,一會子又是罵老妻,一會子又是怨閨女兒,鬧到最後還是曉得更該責怪自己。

便待在家裏再少出聲,日日受陶老娘數落謾罵,罵他沒個屁用,她這孩子又不是跟哪個野漢子懷上的,倒是害個什麼臊!恁般丟人現眼,倘若再這般不識趣兒,日後就不叫孩子喊他爹!

陶老爺子得了警告,便再不敢在暗地裏嘀嘀咕咕,後頭久而久之,日日聽陶老娘在耳旁念的習慣了,道是她有感覺,這胎準兒是個兒子。陶老爺子起先還不信,一旦聽的次數多了,也就信以為真,跟着陶老娘愛起來,再少為著臉面而故作不喜。

待到陶老娘十月懷胎生下個大胖小子時,可把陶老爺子樂壞了。

哪裏還能去管年紀都可作他祖父一事,是日日把個稚子抱懷裏,怎麼也愛不能夠。養到如今這樣大了,兩個老人家全是當作命.根子在養,陶氏與陶姨母亦是將這幼弟當作自個兒子一般看待,對他的疼愛不比兩個老人家差上多少。

陶小舅只比姜小娥長上倆月而已,他素來就喜歡這個外甥女,進房先喊過姐姐,便往炕邊湊過去看她。眼下聽大姐問話,自老實回道:“打過招呼了,就是娘派我來的,說是一會子天要暗下來,早些過去路上也好走一些。”

依陶老娘嘴毒性辣的脾氣,自然不會道出這般得體的話來,陶小舅不過是將他娘的話美化了一番,再道出來給姐姐聽。

陶氏要是還猜不透,那便不配為陶老娘的親閨女兒。她想一想,便是應下來,對着幼弟道:“阿勇先到外頭候着,待大姐向親家告個辭方來。”

陶小舅自是點頭應下,只他沒到屋外去等,而是就在炕邊守着外甥女兒。不時還問她腳上可疼,還想不想吃糕點茶水。

姜小娥也喜歡這個小舅,小時二人總在一塊兒玩,還是近兩年來都長大了,這才少在一處作耍。

“倆月前你過生日,我本是要去的,只當時雨大不好進城,這才沒去成。嫃丫頭不會怪罪舅舅吧?”陶老娘便喊她作嫃丫頭,陶小舅日日跟他娘在一處,自將這稱呼學來,頭回喊時還鬧出不少笑話,姜小娥起先亦是不願,後頭眼看無法阻止,便就慢慢接受下來。

姜小娥搖搖腦袋:“此事怨不得小舅,誰讓那日忽地就降了雨,鄉下道路崎嶇坎坷,小舅要是來了,我還得擔著心,不來倒省下不少的事兒。”

陶小舅放心下來,又是與她道:“嫃丫頭想還不知,過不久舅舅亦要去縣城了,過去念書,跟着鍾家外甥一道。”

“當真?”姜小娥吃驚,“怎地沒聽着半點兒風聲?難不成是臨時定下的主意?”

陶小舅皺了皺眉頭,心想許又是娘的不對,進縣城也沒去大姐家裏走一趟,他若照實說出來,只怕還要惹得嫃丫頭多心。當下只好含糊着道:“也是剛定下不久的事兒,正想着等你們這回家來了再告訴。再者,並不是什麼好事兒。”

他故意這般說笑。

姜小娥自然不知他的顧忌,當下聞言就勸道:“讀書是好事兒,鐘錶哥自幼聰穎,小舅既得了這樣好的機會,便該好生珍惜着才是。不該像現下這般,不將讀書當一回事兒。”

她說著就不免在心裏嘆氣,想着自己的哥哥還在碼頭上風吹日晒,都是為著養家,不如小舅這般快活,更加不比鍾家表哥那般養尊處優,家底良好。只這般一想,她心裏便更是難過。

不久后,娘與哥哥回來,再與姐姐告了辭后,姜小娥便又由着哥哥抱起來。安大一路相送直至陶家村村口時,方告別離開。

入了陶家村,一路上不乏有相熟的村民拉着陶氏說話,見姜家大郎抱着妹妹一個個都是不解。為著不叫人胡謅,逢人問一句陶氏便不厭其煩地解釋一遍,一聽是崴了腳,對方也就沒了話說。

姜小娥抱着哥哥的脖頸,一路上都沒說話,一直在想着方才之事。

這個時候見娘還被人拉着敘舊,她不禁將腦袋往哥哥頸窩處挨得更近,仰着臉小聲開了口道:“哥哥,咱們將差事辭了吧,哥哥回家念書,還能教一教我,我現下好多字都不認得了……”

未想她突地問起這個,姜岩詫異一下,后低聲道:“此事不急,哥哥自有打算。”見她嘟了小嘴,姜岩方又低頭道,“並不騙你,哥哥還想着讓嫃兒做上千金秀,如何會不辭?”

“千金秀?”姜小娥吃驚地瞪大眼睛。

姜岩難得淺淺笑一下:“嗯,千金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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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家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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