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馬氏
?大閨女自幼好強有主見,並不如須女乖巧聽話,當日她便是一時心軟壞事,答應下這一門親事。如今若是能夠再來一回,她必定不會再同意這一樁親事。
陶氏心裏嘆着氣,女婿為人雖說不錯,但性子難免軟和了些,又是格外的愚孝。親家公親家母皆不是省油的燈,乃是十里八鄉都聞名的厲害角色,閨女初初嫁人那兩年,她是夜夜歇不好覺,就怕閨女在婆家遭罪受欺。
後來眼看着好了,又是擔憂起閨女的肚子長久無動靜,現今好容易盼來一個孩子,便是個丫頭也是比影兒都沒有要好上太多。不料,那該死的安婆子現下又尋了新把戲,竟不知是在哪個旮旯角里尋出這樣一個人來,平白給自家閨女添堵。
姜小娥已經抱了小外甥進房,妙姐兒已經被姐姐接過去,正吃着奶。她把這話一問,陶氏便跟要炸了一般,氣地眼圈兒都紅了。反觀靠在床頭正餵奶的姜嵐,卻比她娘要鎮定安和不少。
“不是娘信不過女婿,他為人軟和,又極孝順長輩,這事兒若擱平常倒還不打緊,親戚間相幫着些倒也應該。但眼下你坐月子期間,這個節骨眼兒上不知從哪冒出來這麼個人,老話道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女婿心寬度量大,自然不當一回事,但你卻不行。”
陶氏說出這一席話,心口的怒氣倒緩和不少,她又道:“一會子娘去會會她,不行就把人帶到縣上去,眼皮子底下看着她,看她能折騰出個什麼么蛾子來!”
姜小娥一聽,便直衝她娘眨眼睛,連連道:“娘,別給帶回去了,我不喜歡她。”
陶氏正要命她閉嘴,姜嵐便笑出來:“我的性子娘還不知,但凡安毅敢有那心思,這日子便沒法過了,定要和離才是。”見娘與妹妹同時把眉一凝,她方又道,“無非就是為著給我添添堵,咱們並不上當。再者,也不是頭回了,接來送去的也不下五回了。”
陶氏臉都替她臊紅了,暗地裏直咋舌:“天下竟還有這等不知廉恥的女子,你那婆婆也是絕了。”又是惱怒,“既這般,你怎地今日才道出來,一直藏着掖着,可不就助長了人家威風。”
“娘還不知她的性子,一旦胡攪蠻纏起來是人能着得住的?”姜嵐面容淡了下來,“安毅背地裏也是向我再三保證過不會如他娘的意,且他又是愚孝娘也是知道,早先因着懷孕也就沒空去管。這回又將人接過來,我也是剛知道不久。”
話落,她自個亦是在心裏嘆一聲氣。自己挑的夫婿也怪不了誰,她在婆家是有些難處,但總體上還是過得不錯。往日裏安婆子乒她,小事上她也就受了,大事上還是有自個的底線原則。
就拿兩日前安婆子不許辦洗三宴一事來說,她是萬不會退讓一步。盼子之心不光安婆子一人有,她自個亦要比她強烈百萬倍。只生子生女由不得人,既是個閨女,又是頭胎兒,心中便是失望了也還是愛的,如何會讓安婆子輕賤她、看低她。
好好的洗三之日因着突然冒出個狐媚子,令陶氏來時探女的歡快心情大大打了折。
不久后操辦了洗三之禮,親友賓客們相繼扔出來時就備好的添盆禮,雖都是些鄉下親友,但其中也不乏有與安家關係密切之人,禮也要比旁人貴重,村上專門從事洗三的婆子自又是狠狠賺了一筆。
陶氏作為妙姐兒的外祖母,添盆之禮自然需貴重。
來時備上的銀鎖是早早掛在了外孫女兒頸間,不叫洗三婆子拿去。到了添盆時,便自袖籠里拿出一副紅布裹的小銀鐲子扔進去。鐲子上掛了銀鈴鐺,眾人本就盯着她看,這鈴鐺一起,便更是顯眼,就都曉得她扔了銀器進去。
鄉下人銅的鐵的都多見,這銀子打的卻是媳物兒,一個個暗地裏不免嘀咕,到底是縣城裏來的,出手就是大方。想往日安婆子所傳之言有偏頗,這姜家人穿的光鮮亮麗,不比她安家人瞧着清貴多了?
禮畢后,院子裏便設下近十桌宴席。熱熱鬧鬧入了寅時,親友賓客才逐漸散去。
安大安二安老頭忙着招待男客,喝下不少酒水。這個時間安老頭已經麵皮漲紅,回房倒下歇息了,安二到底年輕,亦是不勝酒力,讓媳婦兒攙着回了房。反觀安大,竟比他父子二人好上太多,面雖發紅,但眼神還清醒着。
待到沒了外人在,安婆子便是一陣罵罵咧咧。安大頗為頭疼,忙止住他娘:“娘,岳母大人尚在呢,多少顧忌一點。”
安婆子往堂屋左右一瞧,無人!揚手就朝他腦門兒上狠狠拍了一記,低罵道:“也不知罩着你老子一點,一大把年紀了竟還能吃醉,你這素日裏不沾酒水的,怎地不醉!”安婆子質疑。
安大笑,提提袖子給她娘看。安婆子不解,湊近了才聞着一股子酒水味兒,又見那處顏色比旁處要深一些,方知道兒子這是拿酒水淋袖子了,實際進肚的少。
見娘瞪眼睛,安大方又笑:“我教過爹與弟弟,他二人不聽,實在怪不得兒子。”
“他兩個老實,數你滑頭!”安婆子也無心怪兒子,罵上兩句心裏方好受一些,問他,“那三個倒是走還不走?別今日還要宿上一晚,縣上距此又不是隔了十萬八千里,用得着嘀嘀咕咕這許久,倒是都嘀咕些甚?聽着半句沒有?”
安婆子心思多,素喜猜疑,只當那陶氏定在與兒媳嘀咕她的不是,這才不願她多留。
安大擰着*的袖口,無奈道:“娘,岳母與嵐兒少說有幾月未見了,母女二人說些私房話怎地了?就您多心,不想想您去妹妹家中時,不也這般有說不盡的話?”
安大雖孝順,但道理還是知道一些,小夫妻兩個既是青梅竹馬,那感情必是堅固紮實。因自己是長子,爹娘年紀又大了,暗地裏也讓媳婦小事上讓着一些,但若娘做的太過,他還是不忍媳婦受此委屈。
“你個沒出息的廢物!”安婆子呲牙咧嘴的就差沒跳起來打人,怒罵,“叫你婆娘拴褲腰帶上也就罷了,現下竟還為個老寡婦來頂撞生你養你的老娘!現下就給我過去,去喊她娘,別再出現在老娘面前!”
安大臉都要氣綠了!
偏這時候竟還叫他發現簾后藏着人,他大步走近一把掀開布簾,就見自家那遠房表妹正躲在簾后偷聽,當即惱的恨不得動手打人,駭得小馬氏尖聲叫出來。
還是安婆子發現了,連忙將小馬氏拉至身後護住,又是點著兒子罵:“好懊啊,現下是說也說不得了,有火你衝著老娘來就是!對你表妹動什麼手,有這本事你怎地不去打你媳婦兒,沖老娘娘家人動個什麼手!”
安大肺都給他娘氣炸了,腦門兒上青筋凸凸直跳,他自然不會動手打女人,方才也不過是被他娘氣急了。現下是看見老娘就來氣,親閨女的洗三日竟還這般不消停,怪道媳婦兒要委屈,換他他也委屈!
安大少有的大動肝火,當真如他娘所願,氣地拂袖離去。
他人一走,小馬氏就站了出來,對着她遠房姑母道:“姑母消消氣,今兒個是表侄女兒洗三日,想表哥也不是故意惹您生氣,定是不久前招待賓客疲乏了,說話行事上就失了些分寸。”
安婆子重重坐回椅上,接過她遞上的茶盞,啜飲兩口茶才道:“氣死老娘了!”又是拿眼瞪她,“你也給我爭點氣!來也來了這麼些回,怎地就沒將你表哥的心給搶回來,瞧他現今這副模樣,真真倒了八輩子的霉,竟生了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叫個女人就能拿捏得住。”
這話小馬氏聽過不下百回,每回都要細細為自個辯解一遍,今卻反常。她一張極為清秀的面龐慢慢爬起紅雲,扭扭捏捏的模樣看得安婆子直不解,不禁就問:“你紅啥子臉啊你?”
小馬氏連忙偏過了頭,抬手捂着發燙的臉,許久才回身對着她姑母解釋道:“表哥方才雖然樣子像是要打我,但那發怒的模樣,侄女兒倒是少見的……”她停頓一下,在安婆子嫌棄的眼神中慢慢吐字,“很,很一副男子氣概樣兒。”
安婆子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趕緊擺擺手命她下去。
心裏卻是在道,真真是個不知廉恥的騷蹄子,若不是為著氣大兒媳婦兒,她才看不上這麼個自甘下.賤貨。又想,也是她這般輕賤自己,若換作旁人,不定如她這般好擺佈。
小馬氏入了屬於自個的屋子,一時面上還緋紅着,心裏卻是與安婆子一般無二。亦是在嫌棄嗤笑,安表哥那副鬼模樣往日尚入得了她的眼,今卻不能了。
她輕步來至窗邊,暗暗回想不久前所見的姜家兒郎。那英氣逼人的面龐,高大結實的身軀,冷漠疏離的態度,無不令她為之心動,真真是個天神一般的男兒,長到這樣大再沒見過比他更英俊的漢子了。
她正痴迷着,眼睛朝着窗外,卻半點瞧不見窗外景色,滿目都是不久前見到的那人。神思恍恍惚惚,不經意回神就瞧見窗前多出顆腦袋,她頭皮一麻心下狠狠驚了一跳,捂着嘴後退一步後方看清對方是何人。
“姜,姜家姑娘……”駭意褪了,小馬氏方站直腿腳,近前不解地問道,“姜姑娘怎地在此?是有何事嗎?”
姜小娥先是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好幾眼,過一會子才眨眼道:“我對此地不熟,馬姐姐可否領我出去走動走動?我都快悶出病來了。”
聞言,小馬氏心裏才放心下來。方才她還以為……
無事就好,她含笑應下:“姜姑娘太過客套,這便領你出去走走。”心裏卻又想,不知那姜公子可會一道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