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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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白跟着安寧進來,像個稱職的小廝一樣,站在她座位旁,藉著眾人齊齊打量安寧的時機,一掃眼把堂中四位人物看了個遍。

右邊連座兩人,一位是長袍寬袖、面目俊秀,文質彬彬的趙二公子趙赫敏,一位是黑錦袍身量頎長,面色偏黑、五官普通,雙目有神的神捕王騫孜。

左邊座上兩人一老一少,老者面黃須白,微閡雙目,好似垂朽老矣,黯淡無光,而挨着他的女子卻大大不同,是個如明珠美玉般的年輕美人。

最先打破氣氛的是趙赫敏,他看着安寧爽快而笑,口稱:“久仰城主大人之名……”

安寧一手搭在桌面,一手攏在膝上,坐姿端正,氣閑神定道:“趙公子才色風流,尤善辭色,卻是耳聞不久。”

趙赫敏被嗆了一口,只當她是誇讚,繼續滿面春風的笑。

“安大人,我等在齊王府久候多時,為何還不見王爺出來?”王騫孜不來趙赫敏那套彬彬有禮,一開口就是直搗黃龍,神態恭敬,語氣頗正。

他是四人中最早到齊王府的,而他所為之事,也很簡單,與今日游書等人查的案子同一樁,王家當鋪就是他家,王夏氏是他老爹的第九房妾室,雖說他是讓人聞之膽寒的神捕,可也難防家賊盜取傳家之物,傳揚開了,他不說多氣憤,這事總歸有些打臉倒是真。

安寧未作回答,趙赫敏接了過去,“王捕頭,這大半日都等了,也不差一時,既然這城主大人出來了,不妨先讓趙某問問正事。”

隨即趙赫敏就道出他所謂的正事。

趙家是南一城最大的米糧商鋪,他家的米庫就有十七個,而這接連一個月,趙家米鋪的七八個掌柜都先後得了怪病猝死,他花重金請人看診過,卻多查不出個所以然。

本來這還不算稀奇大事,怪就怪在,出事的不止他趙家。

“大人,這李家胭脂鋪、成衣鋪……多個店面掌柜也是一樣的得病猝死……”

“別把我李家鋪子的事和你們趙家牽一塊去。”

李家大小姐李偲冷不丁的打斷他娓娓不斷的講訴,面色不喜不惱,聲音卻含冷諷,“不過是時間上湊巧,死法卻是各自存異,偏有人一言概之,混人視聽,安大人,你且不能姑息。”

安寧聞言,仔細看了兩人一眼,心下揣度,難道他們兩家是真的勢如水火,彼此不容?

一時殿內有點安靜,這幾人都不是等閑之輩,趙李兩家之事,彼此定然都已知曉,王騫孜是為了追查自家的被盜家傳玉鼎,而一直老態龍鐘的公孫好像不聞外事眯着眼打盹。

安寧動了動手指,連敲了三下桌面。

立在一旁還在想着什麼走神的幼白聽見動靜,回神了,他先是一本正經的微笑着,然後才走出去。

他這一動,大伙兒都看向他,站定在右邊座前,幼白禮貌道:“王神捕,王家丟的東西一定要找回來嗎?比人命案子也重要?”

王騫孜沉了眉,略作思慮,才道:“死物怎抵得上活人,不過東西到底是我王家家傳的,落在別人手裏頭,他日也是沒臉見列祖列宗。”

幼白笑了,果然是個坦蕩君子,真性情真豪傑。

“如此,可否允我家大人三日之期,替你追回失物?”

王騫孜一愣,看了眼他,又瞅向安寧,後者那淡然從容的樣子好像沒有反駁,他忍不住問道:“此話當真?”

“大家應該都知道,安大人言必踐行必果,何曾欺人?”幼白乾乾脆脆的嗓音在殿內迴響了個來回,他腳步一轉又來到趙赫敏跟前。

趙赫敏早就滿眼新奇的盯着他,兩人一對上眼,幼白眸光一閃,那卧蠶含笑眼好似盪出水波花漾,趙赫敏心神一晃,只覺得呼吸都輕了……再一晃眼,眼前人只無辜的眨了眨眼睛,說:“趙李兩家的案子可以併案而查,還請趙二公子和李大小姐今日落日之前將所有死者的屍體送至巡撫衙門。”

趙赫敏很想擦擦眼睛,自己是眼花了還是眼花了,怎麼都看不清眼前人的眼睛了,他使勁的瞪大眼睛,幼白卻已經轉了身。

“公孫前輩,您老還困嗎?”

一直眼睛半睜半閉的公孫先生終於掀了掀眼皮,有氣無力的說了句什麼。

幼白不知不覺的啊了一聲,湊近點,再次詢問:“前輩,您要不……”

“如你這身骨,百病纏身,不如早死。”

突然提起的嗓門如驚雷霹靂,公孫先生的一嗓子,震得安寧手中的茶杯都叮噹作響,在座幾人也都嚇了一跳。

不自覺的捏緊了杯身,卻忘了拇指還按壓着杯蓋,發出一聲刺耳摩擦聲,安寧沉着臉,就着杯沿喝了一口涼茶。

“咳……”幼白咳了一聲,立在腿側的兩手無意識的收攏,他極認真的回視公孫先生,聲音依舊帶着未成熟的嚅音,“前輩能未卜先知,令人欽佩。”

“只是,前輩不該直言生死,縱你堪破未來,人生無常,變化轉瞬,又如何能篤定生死之期?”

說完,他歉然躬身,再站直,“恕晚輩直言,縱是百鬼纏身、閻王索命亦不敢輕言棄生。”

公孫先生哼了一聲,重新閉上了眼,再度有氣無力的說了句什麼。

挨着最近的李偲聽得模糊,她本是雙目瑩瑩的看着幼白,隱約卻被‘天生反骨’‘不見皮相……’‘罕見骨相……’等字眼震驚了,她的目光太過驚異古怪,幼白眉頭淺淺的糾了起來,他壓下心思轉過去,老牛慢車一樣走回安寧身邊。

“大家還有什麼事要等王爺出來就在這繼續等。”

安寧擱下茶杯,站起來,如來時一樣,腳步輕快的往外走,好像她就是進來兜一圈的。

幼白自然慢慢吞吞的跟上她。

公孫先生老眼無神的打了個哈欠,竟起身也要離開。

很快,王騫孜追出去了,李偲和趙赫敏一前一後的走出來。

“安大人,屬下還有事情請教。”王騫孜在長廊處追上安寧。

兩人對面而立,有風捲起彼此的衣角,皆有一股凜然之氣。

或許,他們是有些相像的,比如執着、堅毅……幼白遠遠的看着,然後默默的轉身從另一條道走。

沒多久在一處僻靜的岔路口他就等到了尋着他而來的人。

“公孫先生。”幼白恭恭敬敬的拘禮,面容虔誠,眼光澄凈,這一刻,他似洗盡鉛華徒留一副乾淨的身骨。

“是你師父教你這樣做的?”

幼白默了片刻,忽而露齒一笑,真正如孩子般的傻笑,直看的公孫先生翻白眼,他像被刺激一樣,跳開兩步,“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師父說,見着您老人家就得這樣……”幼白摸了摸鼻子,他還有點窘,“算起來,也該叫您一聲師伯。”

“哼……”公孫鼻孔出氣,一點不給面子道,“老夫當不起,你還是省了,這麼多年她也沒叫過一聲師兄。”

聽着這樣埋怨的話,幼白摸了摸頭,喃喃道:“師父她老人家也是很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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