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恍惚
八角菱花銅鏡並非一般的菱花鏡，四朵牡丹形成花形鈿，其間飾以四株折枝花，正名是纏枝牡丹紋鏡。
為仁孝皇后所用，顧家先輩曾經也是顯耀，得皇家恩不少，這菱花鏡就是其中的恩寵之一，只不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顧家到了老太爺這一輩已經沒落，昔年的光景不在，這面銅鏡也作為顧家的傳家之寶流傳下來。
來陸府提親那日，顧瑜軒把這枚菱花鏡送給了她，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王嬤嬤手腳飛快的在陸錦陽的頭上盤好了傾雲髻，配上累絲嵌寶石金鳳簪，鎏金穿花步搖。
陸錦陽靜靜的望着菱花銅鏡中的自己，杏眼深如碧潭，柳眉彎似半月，肌膚似雪十四歲的自己帶着朝氣，顧瑜軒說她像極了海棠花，即便是在病中，依舊嬌艷。
煙雲蝴蝶裙趁上蘇綉月華錦衫，更顯得陸錦陽的身材玲瓏有致。
王嬤嬤想要給陸錦陽略顯蒼白的唇角點上胭脂的時候卻被陸錦陽攔了下來。
“不必了，就這樣很好。”上輩子，陸錦陽太過於在乎別人的感受，顧老太嫌棄她容貌嬌媚張揚，她便刻意討好，漸避鋒芒，自己的打扮也是普通的不能在普通，那些嬌艷的眼色更是碰都不再碰。
可是她錯了，顧老太不喜歡的是陸錦陽這個人，不管她是何裝扮，不中意依舊是不中意。
這輩子，陸錦陽要按照自己的心意。
王嬤嬤一愣神兒，從前的陸錦陽是不會以虛弱的狀態示人的，哪怕她再傷心再痛苦，在外人的面前都會昂首挺胸，像是個披着刺蝟甲的兔子，如今竟然是喜好也改變了不少，看着這樣的陸錦陽，真是讓人心疼。
“夫人若是真的身子不適，老奴可以幫夫人去老夫人那回話。”王嬤嬤知道陸錦陽心裏難受的緊，雖說男人這一輩子只有一個女人是天方夜譚，可是陸錦陽才剛剛嫁過來，丈夫便又娶了別人做平妻，那人還是自己的異母姐姐。夫人心中難免難過。
陸錦陽淡然的搖了搖頭，“我只不過看起來臉色憔悴一點，嬤嬤忘記了，落水對我來說不過事小事。”
她自幼調皮，大傷小傷的確不少，但是好在也因為好動，她的身子底子也要比尋常的閨閣小姐好很多。
而且顧老太那裏，她必須要去。
今日是陸婉兒作為平妻給她這個主母行執妾禮的日子，她必須在場，只有接過陸婉兒的奉茶，平妻的身份才算作數，規矩若不是在入府便立刻立下，以後拿捏陸婉兒便不是那麼的容易了。
一杯茶雖小，但卻象徵嫡庶有別，而嫡庶之別，恰恰是這大院中最重要的東西。
但凡是有點臉面的人家，正妻都是主子，平妻和妾都算是下人，主母說東，若是往西那便是不敬。
就如同顧老太當年一樣，從老太爺的姜妾氏進門那一刻便看的死死的，以至於，最後不只是那個妾氏，連妾氏所生的庶子顧留軒都見了顧老太跟老鼠見了貓，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
陸錦陽的眼神眯了眯，前世因為自己使性子將顧老太推脫了去，老太太本就不喜歡自己，這些主母該做的事情也懶得教她，導致她在該立規矩的時候並沒有受到陸婉兒該有的禮。
陸婉兒雖然是平妻的身份入府，卻也極其隆重，為她賺足了面子，相形之下，她這個正妻到被人誤會是失寵了，吃了好大的虧。
畫面一轉，她抱着青兒小小的身子端坐了一夜，活潑好動的孩子就那樣沒了聲息，她不停的摩擦着青兒的胳膊和小腿，希望青兒身上的溫度流失的慢一些，陸婉兒卻大紅喜服盛裝來見，肆意張揚的笑聲猶如在耳，“老爺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又怎麼會喜歡上當年聲名狼籍的陸錦陽呢！”
一句話，讓陸錦陽猶如置身冰窖。
她一直不願意相信的事情，就這樣被毫不留情的揭露，若是沒有顧瑜軒的默認，陸婉兒再大膽也不敢對孩子動手。
當初陸婉兒以平妻的身份入府，最後成為顧瑜軒名正言順的正室。
她陸錦陽卻從正妻變成賤妾，成為應天的笑話，當時執意要嫁的良人，不過爾爾。
她敗了，敗的一塌糊塗，女兒丈夫外祖，沒有一個能守護得住，甚至連尊嚴也零落成泥。
陸錦陽的周身漠然的升起一陣恨意，她不會再讓往事重蹈覆轍，對待陸婉兒，更不會有半分的退讓，前世陸婉兒毀了她在乎的一切，她之前卻被蒙在鼓中，今生已經知道了陸婉兒的心思，便不會那麼輕饒了她。
陸錦陽突然有些釋然，甚至有些感謝老天可以讓她回到陸婉兒剛入府的時候，若是在陸家，恐怕她要收拾陸婉兒不是那麼容易的，畢竟她所謂的父親陸元，還有那個表裏不一的繼母……
“錦陽。”熟悉的聲音讓陸錦陽渾身一震，眸子中的憤怒還來不及收回，顧瑜軒便順着聲音而來。
顧瑜軒今日身着群青色織錦緞，腰間束一條白綾長穗條，倒是像尋常的樣子，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眉眼間難掩幾分喜氣。
顧瑜軒來時見到陸錦陽已經收拾打扮好，看起來很高興地樣子，親昵的拉着她的手緩慢有力的說道，“今日是婉兒給你行執妾禮的日子，雖然是以平妻的身份入府的，但是到底你才是我心中認準的顧家媳婦，錦陽，這件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我會好好的待你。”
“錦陽你信我。”
顧瑜軒最好看的便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光光亮亮，前世的陸錦陽受不了顧瑜軒這樣含情脈脈的看着自己，今世……
還是這般的失控。
陸錦陽想好了以後的生活如何，卻沒有算到她再見到顧瑜軒會是什麼樣子。她突然有些恨自己沒出息了。
居然還會被顧瑜軒的笑容晃了心神。
見陸錦陽有些發獃，顧瑜軒笑了出來，“怎麼了？為什麼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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