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猜忌

第280章 猜忌

蕭泓的婚事落定后,甘氏就進了門。

甘氏的父親在揭發閹黨中起了關鍵性的作用,地位自然開始一路水漲船高。甘氏是個小家碧玉型的女子,爽朗大方,顧妍對她的印象並不壞,相處也算融洽。

直至九月下旬,顧妍收到柳氏送來的信,是走了水路又交由驛站快馬寄來的,顧妍拿到手的時候就覺得心中一瞬沉甸甸地發堵,連帶拆信的手指都有些發顫。

柳氏在信里說,外祖父這兩日總念叨着想要再見見她。

眼淚幾乎在這一刻奪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雖然早就想過這種可能,然而真當發生了,顧妍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堅強。

她立即讓人收拾了東西,蕭瀝陪着她一道走的運河下江南,馬不停蹄地趕到姑蘇,進門后一聲不吭就去柳昱那裏。

柳昱正坐在輪椅上曬太陽,他瘦了很多,形如骸骨,精神看起來也不是很好,眯着眼半躺在輪椅上,隨時都要睡過去的樣子。

顧妍眼睛驀地一酸,“外祖父!”

柳昱硬撐着半睜開了眼,有些渾濁的眼睛裏好像閃過了一絲光亮,扯着嘴角咧開了一個笑,“阿妍來了。”

他似是想要招招手讓人過來,顧妍跑過去跪在他身邊,眼淚當場就不爭氣地落下來。

“我前兒個做夢還夢到你了呢,就這麼點大的孩子……一眨眼都長大了。”柳昱費力地拿手比劃了一下,拍拍她的腦袋,笑着說:“傻丫頭哭什麼,多大的人了……你眼睛不好,可別流眼淚。”

顧妍哭得卻更狠了。說不出一句話來。

蕭瀝垂着眼睛站在一邊,柳氏顧婼跟蕭若伊只好在旁默默地擦着眼淚。

顧妍狠狠哭了一場,斷斷續續地陪他說著話。

“……外祖父還答應要帶着我去海外呢,可不準食言了!”

“海外啊……”柳昱無奈地笑笑,“外祖父可走不動了,你們年輕人,多走走看看也是好事。”可他卻不想回去了。

年輕的時候一離開就是二十年。二十年的光陰。錯過了他一生最寶貴的東西。

柳昱看了眼哭得像個孩子的顧妍,她長得越來越像柳江氏了。

心裏只覺得又甜又酸,環顧了一圈四周。幾個孩子都各自成家,如今也有各自的生活,他也算對得起妻子了。

“人固有一死,對我而言。未嘗不是件好事。”柳昱喃喃地說。

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在等着自己。

靠在輪椅上看了看天際。秋陽刺得他不得不閉上眼。

整個人都愈發慵懶了。

顧妍感到外祖父放在自己頭頂的手漸漸無力,心中沉了沉,輕喚了兩聲,沒有迴音。她抓着外祖父枯瘦的手。又一次泣不成聲。

柳昱就葬在了柳江氏的旁邊,這是他一早便交代過的。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

下葬的那日天氣晴朗。一碧如洗,柳氏說。外祖父其實是高興的,這些年他放不下心的,無非就是他們幾個,看着幾個孩子一個個成家立業了,他一塊心頭石就放下了。

顧妍抬頭看了看天際,依稀還記得那一年西德王進京,一行人奇裝異服的模樣嚇得沒有人敢靠近,一大隊人馬就這麼被堵在了路中央。

都還歷歷在目……時間,真的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等顧妍回到燕京的時候,已經是寒冬臘月了,白皚皚一片雪光,皇城也依舊是那副冷肅的模樣。

顧妍還沒從柳昱過世的情緒里緩過神來,蕭瀝將人攬在懷裏。

“答應我一件事。”她突然幽幽說道:“你不要死得比我早。”

“阿妍!”蕭瀝皺緊了眉。

“什麼都不要說,你先答應我。”

生老病死雖是人之常情,可真要接受起來,又豈是那麼容易的。她開始怕了……

再沒有幾年,蕭瀝會在巨鹿戰死,她不知道這世會不會有不同,可真的,不想面對。

因為珍視,所以不想失去,如果可以,讓她自私一點,不要單獨承受這種痛苦。

她目光堅定,幾近懇求。

蕭瀝怔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頭應承下來,“我答應你。”

……

夏侯毅登基的這幾年,流年不利,天災不斷,世所罕有。

京師及江西大旱,赤地千里;邛眉大水,壞田舍人畜無數;河南蝗災,餓殍遍地;航嘉海嘯,溺數萬人;福建地動,清江城陷……外有大金入塞犯邊,內有蘇鳴丞反叛起義,平祿帝縱然宵衣旰食,這時依舊被煩得焦頭爛額。

閹黨既除,先西銘黨人又一次躍躍欲試,欲左右聖上意思,然而平祿帝早對這種黨爭深惡痛絕,更怕出現第二個魏都,便再難信任任何一人。

只這短短几年,內閣大臣便已換了十數撥。

平祿二年十一月,大金斛律長極舉兵數十萬入龍井關,先後攻克遵化、三屯營,直逼入京。

平祿帝急忙將還在西北對付蘇鳴丞的蕭瀝調回京都勤王,蕭瀝和袁將軍聯手,配合紅衣大炮,總算堪堪將金兵擊退。

然而這時平祿帝卻以通敵叛國之名治了袁將軍的罪。

朝中有人誣陷袁將軍與金兵勾結,故意放任金兵入關,有人指證袁將軍曾隻身入敵營與金兵講和,同往的監軍太監撿到了金兵遺落在外的書信,正是袁將軍與斛律長極互通往來的信箋。

平祿帝本身易猜忌多疑,又不主張求和,這樣便是棄大夏的顏面於不顧,而袁將軍自作主張,與金軍勾結,更是犯了他的大忌,即刻將人下獄,處以磔刑,家人流放三千里。

蕭瀝幾乎在朝堂上與他爭吵起來,平祿帝揮了揮手便卸了他的職務讓他回家閉門思過。

蕭瀝回來的時候是臉色鐵青的,在書房和鎮國公談了半晌,這才步履蹣跚回了寧古堂。

顧妍迎上去,卻見他眼睛熬得血紅。

“沒辦法了……”蕭瀝顫聲說道,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

“老師不會這麼做的,他不會的!”蕭瀝只是一遍遍地重複。

那是他的恩師,是手把手教他武藝,教他行軍打仗和做人道理的人,他最是清楚袁將軍的品性了,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干不出來通敵叛國的事!

“我知道……”顧妍緊緊抱住他的腰。

蕭瀝卻十分激動:“那些人空口說白話,所謂的信箋,根本就是斛律長極用來離間人的把戲,他是生了什麼樣的腦子,居然會願意相信!”

“大夏現在是個什麼情況?這些戰亂都已經搞不定了,他將老師處死,損失一名幹將,他就沒想過後果!大金巴不得他這麼做呢!”

“夏侯毅,我一直以為他是聰明人,也會有一天這麼犯蠢!”

蕭瀝近乎嘶吼,顧妍沉默着眼眶濕潤。

這才是夏侯毅的本性哪!

他不願意相信任何人,對自己好的他便全盤接受,可對自己有威脅的,哪怕是只有一點點苗頭,哪怕是子虛烏有,他都容不下半分的……袁將軍戎馬倥傯大半輩子,輸就輸在夏侯毅的猜忌里。

蕭瀝像是渾身脫了力氣,將全身重量都壓在顧妍身上,埋在她的脖頸間,喃喃低語:“他會後悔的……”

蕭瀝一連半年都謹遵聖旨,在府中“閉門思過”。

蘇鳴丞的起義軍在河南收留饑民,開倉賑濟,遠近饑民前赴後繼,應者如流水,隊伍日漸壯大。

平祿帝開始急了,這時候想到了蕭瀝,要他去鎮壓,蕭瀝置若罔聞。

顧妍疑惑道:“當初蘇鳴丞不是早年歸降了嗎?在驛站做一名驛卒,怎的現在又造反了?”

“這就是命了。”蕭瀝冷笑道:“這兩年天災不斷,征戰頻繁,國庫空虛,為了湊足銀餉,夏侯毅裁了驛卒,蘇鳴丞剛剛好就是其中之一。”

當初蕭瀝勸降蘇鳴丞,可現在,又因為夏侯毅,蘇鳴丞重回了老本行,這都是天意!當年因為舊交情還好說話,現在,已經不是蕭瀝幾句話,蘇鳴丞就能打住的!

蕭瀝都能隱隱感受到大夏江山的岌岌可危。

尤其最近夏侯毅更大地增加了民稅,反對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了……

蘇鳴丞這邊農民起義軍如火如荼,那方大金又一次入塞,夏侯毅終於下了第三道聖旨,下令蕭瀝去平叛,蕭瀝這才應了。

顧妍給他送行的時候,拿銅錢纏了細細密密的一圈紅線做了相思扣,讓他貼身放在懷裏,只叮囑了一句:“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

蕭瀝握着她的手,鄭重點頭,“等我回來。”

那時的他尚不知道,這一次差點成了永別。

蕭瀝還在前往平叛蘇鳴丞的路上,金兵從青口關毀長城而入,平祿帝又將蕭瀝調往了遼東。

這反反覆復的調動,別說蕭瀝心中不滿,跟着他的眾將士,也早已窩了一肚子火氣,士氣低迷,偏偏平祿帝似乎還不信任蕭瀝,特意派了個監軍太監隨旁監督。

監軍太監名祝潛,在宮裏也是平祿帝身邊的得力人,哪怕來軍中,亦是端着一副架子,指手畫腳,蕭瀝打了他三十板子,二人就此結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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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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