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章 新城敘舊事（八）

有一日我在鬼街瞧着兩個老頭下棋，一不留神瞧上了癮。回到道觀時天已漆黑，遠處有影影綽綽的華燈，我懷裏揣着仍然冒着熱氣的包子，眼風稍稍一望，便看見房檐下的陰影里似乎有個人影。

“誰？”我顫顫巍巍喊了一聲，人影動了動，間或還夾雜着鐵器碰撞的聲音。偶有風過，鼻息間有淡淡的血腥漫開。

我的心幾乎要從胸口裏跳出來。鬼街的名字雖然恐怖，但民風向來淳樸，夜不閉戶已成習慣。入室搶劫打家劫舍之類的勾當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更何況在這破道觀里，最值錢的東西除過我以外，再也不做他想。

我又打着膽子喊了一聲，隨手去拿了燈籠點着。房檐下的陰影里，白衣男子微合著眼睛，曲起一條腿坐在血泊之中。懷裏還抱着一柄已經看不出原本材質的劍。

包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我手中掉在地上，咕嚕嚕的滾到他的腳前，男子低頭輕輕一瞥，眸中似有幽暗月光。帶着重傷竟還能扯出一絲笑，即便那笑容淡的像是將將枯萎的曇花，“可是沈姑娘？”

男子的聲音隔着暗淡火光傳來，竟還覺得有些熟悉。但此時的情況實在超出我的預料範圍，一時間還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得呆愣愣地瞧着他。

男子扯了扯嘴角，又道，“在下煩請沈姑娘，幫忙救一個人。”話剛畢，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濺起細微的塵土。

當日他的悲慘形狀確實激起了我的惻隱之心，本帝姬好心就救他一救。可萬萬沒想到，我在城東醫館裏佘了五吊錢外加一根人蔘把他救醒后，這人睜開眼看到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說：“原來素有聖手之稱的沈姑娘，連這點小傷都治不了。”

彼時我正站在窗前倒滿一碗熱氣騰騰的葯汁，在熬藥之前，特意替他將薄被蓋至肩膀，只露出一張模樣甚好的臉。按着從前說書先生那裏聽來的，料想該是一段美好邂逅，卻被驀然響起的聲音嚇得險些沒把葯碗扔出去。

憤然回頭，剛想譴責他沒有半分感恩之心，卻被他一副調侃的表情噎的無話可說。恍然回憶起昨夜他說的話，我重新將葯汁倒好，隨手將葯碗擱在床頭，偏頭看他，“我記得公子暈倒之時，說是請我救一個人來着。”又笑吟吟的看向他微微有些僵硬的臉，“既然公子懷疑我的醫術，想來這人，也不用我救了？”

心中默默打起腹稿，若他回嘴我該如何應對。可他像是被誰施了定身術，只定定望着我，連眼皮都不曾眨上一眨。

我疑惑的伸出手在他臉前晃了兩下，“喂，你受傷時難不成還傷到了腦子？”

他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呢喃自語道：“竟然這副樣子……”

我不大聽得明白：“什麼樣子？”

他這才回過神來，看上去也並不生氣，只是重新將我打量一番，若有所思道：“沈姑娘，似乎甚是面熟。”

我正一勺一勺舀着碗中的葯汁，氤氳水汽中對上他的狹長眉眼，又想起剛才他看我的眼神，很認真的想了想：“你是……想要搭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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