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章 恨若渴,憶茫茫(二十七)

068章 恨若渴,憶茫茫(二十七)

我皺了皺眉,腦中一時有些混亂,不知是我讀取方蕪的記憶出現了偏差,還是面前的玄青出了什麼問題:“你是說,這人偶是方晗送你的?你是這個意思?”

他將頭偏過一個角度,大約是在判斷我所在的方向:“你認識她?你們是……”微微措辭,“朋友么。”

我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道:“故人而已。”頓了頓,“是方蕪托我來醫治你。不知你中的什麼是毒,我略通醫術,或許能解也未可知。”

這句話純屬是我瞎編的,我能做的只有用聖物續命,醫術之類完全不通,唯一懂的無非是如何抑制咳血之症。

雖已不能視物,可他仍將手中人偶拿到眼前,似在仔細端詳:“這話從何說起?我從沒有中過毒。”

我愣了愣,沒有中毒?瞧他面色,除過中毒過深,再也想不出第二種解釋。

我微微猶豫,還是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顧身旁白衣姑娘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的眼神,問道:“你該不是失憶了吧?”

“姑娘說笑了。”他唇角翹了翹,可面上並沒有多少笑意,“我沒有失憶,就是有些事情記不大清了。從前的事常常想起來,可這幾年的事倒有些忘了。不知這病,姑娘能不能治好?”

我愈發覺得奇怪,略略想了想,“方蕪只說讓我幫你續命,既你沒有中毒,那這交易就得重新算起。如果我能讓你記起這些年的事情,你拿什麼同我交換?你知道,我從不做賠本的生意。”

他輕輕笑了一聲:“我孑然之身,恐怕沒什麼能入姑娘的眼的。在下身體不便,恕不遠送了。”

我還想再說什麼,可他已背過身去,仍立在窗下,像是望着屋外的景,又像等着什麼人。我把琴弦放在他近旁的桌上,步出前廳,走過空曠院落,就見漫山遍野的藍花楹妖嬈綻放,像在方蕪記憶中看到的一樣。

我想離開后,也許再不會見到這種樹,不如在這裏多看一看。

在花樹下站了一會兒,愈覺缺了些什麼,仔細一想可能是沒人與我一同欣賞這無上美景,於是只能就近問一問自方才起就不知在盯着何處的賀連齊,“你看這花,好不好看?在王都時從來沒有有見過呢。”

不光是在王都,在大周時也沒有聽說過這種樹,大約是大燕獨有的。

賀連齊終於回過頭瞟我一眼,卻是一臉高深莫測,似乎不理解我怎麼還有心情賞花。

只是除了這些,我再也不能做別的什麼。

我繼續自言自語,“是叫藍花楹吧?後來我還特意翻過古籍,可書上說這種花十分難養活,只有水土充盈之地才能活下一兩株,不知為何能長在這深山之上。”正四下打量周圍環境,耳畔忽然響起賀連齊淡淡地嗓音:“你知道這些花為什麼開的這麼好?”

頓了頓,漫不經心說出嚇人的話,“是用人血灌的。”

我愣了愣,低頭望着手中的花,淡黃的蕊似乎化成一張艷麗人臉,此時正沖我冷冷獰笑。我嚇得鬆開手,花瓣飄落,墜在樹根旁,我狠狠瞪他一眼,“我膽子小,你別嚇唬我。”

他笑的意味深長,“不信?你可以問問她。你在看花,卻不知有人也在看你。”

從前不知在哪裏聽過一句詩,譯成白話大約是你在賞景,殊不知你也是別人眼中的景什麼的,正想問他什麼時候有了這種少女情懷,卻見近旁一顆花樹后繞出來一個人,是方才的白衣姑娘。

我這才鬆了口氣,只聽她道:“他說的不錯,九公主,就葬在這裏。”

方才只顧着賞花,全然忽略大片樹蔭后,有一座孤墳,墳包打理的十分乾淨,墳前豎著一塊白玉的碑,碑上卻空空如也。方晗,竟是被葬在了這裏。不需深思也能猜到,將她的屍身從宮中移出,就像那花樹能在這裏成活一樣,究竟費了多大的功夫。

白衣女子定定望着我:“你是沈瀲?傳言能救人於膏肓的聖手,但凡治病,必須要拿一件東西交換的沈瀲?”

沒想到我的名字已經傳到這裏,我點了點頭,她眉間騰起猶豫神色,許久,終於道:“師父他……中了毒。”

原來這二人是師徒關係。我道:“我自然知道他中毒,不然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雖然不知他為什麼不承認……”

她卻打斷我,面色凝重:“他中的是忘憂蠱。”

我正想問忘憂蠱是什麼,身旁始終一言不發的賀連齊忽然接口,“你是說,玄青中了忘憂蠱?”

她眸中隱有憂色:“這也只是我的猜測,我尋了很多古籍,才找到類似癥狀。可聽說忘憂蠱早已失傳,不知是何人竟能下此毒手。”

難得有事物能讓賀連齊提得起興趣,可事到如今,已別無他法。我上山來的確是要救玄青性命,但招引已碎,無法用神器之力幫他續命。

神思恍惚間,那白衣姑娘仍在說著什麼:“我曾告訴他忘憂蠱的事,可他卻不相信,以為我在騙他。我知道師父心繫公主一人……”

我笑了笑:“你說哪一個公主?”

望着她不解的神色,我搖了搖頭,正打算說時候不早我們先告辭了。肩頭忽然被一雙手攬住,我回過頭,就見賀連齊面帶笑意,緩緩道:“這樁交易,我們重新考慮。”

回去的路上,我問她:“你跟你師父,怎麼認識的?”

她想了想,“我是被師父救下的,後來他教了我幾手功夫,可從不讓我叫他師父。也不讓我跟着他。”

我不會彈琴,更不會像離青那般用招引施術奪走他的記憶,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回生鏡重溫那一段過往,我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看待方蕪。她性子倔強,無論生前死後都定不會問他一句,那麼我替她看清這一切,也算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點事。

還未進門,玄青的聲音已隔窗傳來,“姑娘此時回來,莫不是知道了想要什麼?”

我站在窗下,將軒窗推開,“我不能治你的病,卻能給你樣你想要的東西。”

他做出願聞其詳的手勢,我繼續道:“我用剩下的半截人偶,換你一段記憶。”

玄青果然答應下來,又安排了一間居所。我才將屋子收拾妥帖,忽聽賀連齊在我身後道:“你很好奇?”

誠然,我確實好奇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的手指扣在桌延,發出清脆聲響,大約是在思索着什麼,“這麼說,你找到那半截人偶了?”

茶水滑進舌尖,茶托險些從我手中滑出去,我滿屋尋到一壺涼茶,灌下幾口,才說:“沒有啊。”

“那你……”

我笑眯眯看着他:“不如,你想想辦法?”

“……”

玄青與鏡中人緊密相連,想看清他的記憶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方晗的記憶着實不好探查。前思後想,終於想出可行辦法。

我問那白衣姑娘,“這山上有沒有溫泉?不是說,養傷溫泉水最好么?”

白衣姑娘想了想,“倒是有個寒潭。”

“……”

他中了術。

只能用心愛之人的心頭血,

一切都如之前所見,玄青在開遍藍花楹的樹下撿到方蕪。沒什麼預想的陰謀詭計,他的想法甚至更加單純,是他救了她,他甚至給她起了名字,她就該是他的。

他並沒有深究這一種所屬關係,

畫像上的人,

他攥緊袖中的畫像,“阿楹……”

“哥哥,我想吃烤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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