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章 新城敘舊事(六)
傳言我們沈家風骨頗硬,當年父王遭藩王陷害硬生生挨了皇爺爺三十軍棍,被打斷兩根肋骨哼都沒有哼一聲。
再回眼看看如今我的境況,我想,這可能是遺傳。
父王怒,母后悲,眼看一場意外最終要以我見血收場,是後來趕來的祁顏將父王攔了下來。當年他還並非我的師父,只是燕國最年輕的國師。我從前是素來瞧不上他的。因我一直很不理解他空有一身好武藝,為何不去領兵打仗,而要當什麼勞什子國師。
而另我更加想不通的是,為何父王會將五行八卦之術運用的爐火純青的他捧得高高在上,卻不願相信他們的親生女兒能夠在機緣巧合之下去往其他塵世。
祁顏在把玩了我的青玉盤很久之後,才神色凝重道:“帝姬,為了避免再生事端,請將玉盤交由微臣保管。”
雖然就地位而言他對我確實該自稱一聲臣,可平日裏他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似乎多瞧誰一眼都是萬般恩賜。如今他這話說的萬分嚴肅,一雙修長眉眼定定看着泛着墨綠光澤的玉盤,那本該風姿涼薄的身形認真起來倒是別有一番風味。於是我很沒出息的點了頭,將那害得我險些受了家法的玉盤推給他,生怕它再惹出什麼事端來。
心道虧得前一任國師還說,它能救我性命。看來對於未知的事物,每個人都會有莫名的恐懼。
許是當時只師父一人相信我,自那之後我跟他也格外親近些。
十六歲那年冬天,邊境小國作亂,前線戰事膠着。雖以大周的國力並不足為懼,可素來賢德的母后仍是禁了禮樂笙歌,許久不曾熱鬧的宮中更像是冬眠一般沉寂。我趴在窗格子上看庭院中一片白茫茫的落雪,幾隻寒鴉落在乾枯枝頭,驀地一聲脆響,才覺出些生氣。
侍女捧上乘着紅梅的白釉瓷瓶,俯身道:“帝姬,是國師送來的。”
我素來愛這些鮮活事物,只因宮廷生活着實無趣。紅梅開的我甚是歡喜,玩賞了半晌才就着手邊的熱茶飲了一口,剛想讓侍女服侍我梳頭,打算親自去園中賞梅,喉頭驀然一陣腥甜。
鮮紅的血滴和着茶漬噴在雪白衣角,頗有幾分刺眼的意味。我望着星星點點的紅愣了好一會兒神,才被侍女一聲尖叫喚回意識:“帝姬,您……您……”
我的咳血之症便是發在那年寒冬,太醫院所有御醫都前來會診,逐個把完脈之後卻無一人敢開藥方,齊齊跪在地上抖得像篩糠。父王很是震怒,隔了院判的職,花重金廣邀天下名醫,只要將我的咳血之症治好,便是賞金千兩封官加爵。
此帖一出,是引來不少能人異士,可無一人見過與我相同的病症。那些時日唯一的記憶,便是日日飲着一碗碗苦澀的葯汁,病情卻不見好轉。就連曾替我佔過命格的國師都已仙逝。
生命將要終結時回憶就變得尤其豐富,甚至會想起玉盤將我帶去的異世,想起同樣病重的那位帝姬。在重重宮闈中,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在本該最美麗的年紀,寂寞的等待着不知何時會來臨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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