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毫無頭緒
“沈隊長,我能跟你說幾句話么?”
沈嚴本也想和她說清楚,於是點了點頭:“你說。”
“沈隊長,”陸雨彤又叫了一聲,而後露出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其實我還是習慣叫你嚴哥,以前剛子總是這麼叫你。”
聽陸雨彤提到趙剛,沈嚴的心也有些沉重。
“嚴哥,剛才我看你也看出來了,我真不知道阿姨今天讓我過來是想給我介紹對象,我其實真沒那個意思……”
“我明白。”沈嚴連忙接口。
“嗯,”陸雨彤點點頭,“你也別怪阿姨,她也是為了我好,從剛子去世后阿姨好像一直覺得對我挺虧欠的,總跟我說讓我再找個對象。可是我心裏總是不放心,剛子死得不明不白的,阿姨本來就很傷心了,如果我再這麼一走了之了,她恐怕就更沒什麼依靠了。再說,我也忘不了剛子……”
說起當初的戀人,陸雨彤的聲音中帶上了微微的鼻音。
“嚴哥,說起來我得跟你說聲對不起。”陸雨彤接著說,“當初那個姓李的被判無罪后,我和阿姨都很生你的氣,我們也不了解情況,只是聽說你去找檢察院的領導說過什麼,然後檢察院好像就把什麼重要證物給撤掉了,然後案子就輸了。阿姨當時氣得不行,他覺得你是怕了那些人,不想為剛子報仇。當時我也挺恨你的。可是去年我才知道原來我們都錯怪你了。嚴哥,我向你道歉,也替阿姨向你道歉。別看阿姨嘴上不說,其實她也覺得挺愧疚的。”
沈嚴搖搖頭:“不用,我能明白你們當時的心情。”
陸雨彤點點頭:“說起來我們真的都應該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剛子到底是被誰害死的。如今案子水落石出,其實我們心裏的擔子也都卸下去了。我知道剛子出事後你來過好多回,還給阿姨留過錢。我很感激你為剛子、為阿姨做的一切,可是,我始終只當你是剛子的一個大哥,對你沒有別的想法……”
“哦我明白,”沈嚴連忙開口,“我也把你當弟妹來着,沒有別的意思,你放心。”
聽到這句,陸雨彤微笑着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她又低聲地說:“其實我爸媽給我又介紹了一個對象……那人對我挺好,可是我之前一直不敢答應,一方面是因為剛子的關係,還有就是我放心不下阿姨……”
“沒關係,你放心,阿姨以後有我照顧,”沈嚴接口,“你還年輕,遇到合適的人就要把握。”
陸雨彤眼泛淚光,含笑點了點頭。
兩人將話說開,尷尬的氣氛也隨之消除。歸程的路上,三人有說有聊,氛圍很是融洽。到地方后,沈嚴將陸雨彤送上樓,然後返身準備下樓。
“嚴哥,”陸雨彤開口。
“嗯?”沈嚴回身。
陸雨彤注視着沈嚴的眼睛,真誠地說:“祝你也早日找到真正喜歡的人。”
沈嚴想起了等在樓下的程晉松,微笑着點了點頭。
再坐回車中,沈嚴的眉眼間都帶着一分舒展。程晉松笑着看看他:“怎麼,送個人把你幸福成這樣?”
“去你的。”沈嚴笑罵,繼而微笑着開口:“陸雨彤跟我說,她又有喜歡的人了。”
“哦,那是好事。”程晉松說,“那姑娘看着挺不錯的。這年頭男朋友死了還能幫着照顧媽,也是難得了。”
沈嚴點點頭,正因為陸雨彤是個好姑娘,所以他才更為她再次獲得幸福而感到開心。而且……
沈嚴轉過頭去,凝視着程晉松。
程晉松本來正在開車,感覺到沈嚴的目光轉過頭來,問:“怎麼了?”
“沒,”沈嚴微笑,見程晉松的目光有追問的意思,便微笑着說:“我臨下樓的時候,她跟我說,祝我找到真正喜歡的人。”
只此一句,無需多言。
程晉松唇角微揚,他探手過去,握住沈嚴的手。
就在車內氣氛正好的時刻,突然,沈嚴的手機響了起來,沈嚴接起,表情立刻變得嚴肅。
“……是么?那好,我們這就過去。”沈嚴放下電話,對程晉松說:“劉宇星醒了。”
一日之內進行了兩次手術,並且還被摘除了一個腎,劉宇星着實是元氣大傷。剛剛蘇醒的他,依舊連着監護設備,說話也是有氣無力。在和醫生確認過劉宇星已經清醒后,沈嚴和程晉松走進病房,只是沒想到,劉宇星的回答更加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我……不記得昨晚的事情了……”劉宇星想了好一陣子后,給出了這麼一句。
聽到這句話,沈嚴頗有些意外。但還沒等他繼續提問,劉母已經焦急地搶先開口:“宇星,你怎麼會不記得了?你好好想想是哪個壞蛋割了你的腎,再好好想想!!……”
“別他媽啰啰嗦嗦的……”劉宇星有氣無力地說。
劉母還想說什麼,但沈嚴攔住了她。他看着劉宇星,問道:“你真的不記得你昨晚發生過什麼了?”
劉宇星微微搖了搖頭。
“我們看過案發小區的監控錄像,”沈嚴提示道,“根據錄像顯示,你是跟着一個女的走進那個小區的。”
“女的?!”劉父劉母同時驚叫出聲,劉宇星也略顯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沈嚴看着劉宇星,接着問:“怎麼樣,這回想起來什麼沒有?”
劉宇星轉了轉眼睛,最後依舊搖搖頭:“我真記不住了……”
見他的表情不似作偽,剛剛為兒子醒來而感到激動的劉母瞬間又焦急了起來,她連忙問站在一旁的主治醫生:“大夫,我兒子怎麼會這樣?他是不是傷到腦子失憶了?”
“我們給你兒子做過檢查,他的腦部沒有受過外傷的痕迹。”醫生開口。“如果你們不放心,一會兒可以給他再照個腦ct看看。”
劉母趕忙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劉父則走到程沈二人面前:“沈隊長,程隊長,你們看,我兒子這手術后剛醒,身子太虛了,你們可不可以讓他先休息一晚上,等他好點了再問?”
“好,”沈嚴點點頭,“我們明天再過來。”
第二天上午,沈嚴讓其他人繼續去進行調查工作,自己則和程晉松、沈皓再次來到醫院。到了醫院后,他們先給劉宇星看了案發當天監控錄像拍到的內容。在看過之後,劉宇星似乎終於找回了一些對這名女子的記憶。
“我好像想起來點了,那女的好像長得挺漂亮的,我記得她的眼睫毛特長,眨眼的時候特勾人。”
劉宇星今天的氣色比昨晚好了不少,但這人有精神后似乎也有點開始原形畢露,就沖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和說話時的神情,沈嚴不由地聯想起在他手機上看到的那些言語。
那邊,程晉松和沈皓已經開始準備讓劉宇星來做面部拼圖了。沈皓打開電腦調取軟件,程晉松則給劉宇星進行方法介紹。
“拼圖啊……”劉宇星似乎來了點興趣,他看着沈皓遞過來的筆記本電腦,當看到那一溜的眉毛圖案時,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操!這麼多種眉毛啊!這他媽的得看過多少個女人才能攢下來啊,這哥們兒得集齊了一火車了吧……”
“這個軟件是為了便於描繪犯罪分子的面部而設計的。”沈皓聽不慣劉宇星那流︶氓般的說話腔調,冷聲糾正道。“你都明白了,那我們就開始吧。先從你印象比較深的眼睛來吧。”
沈皓調出眼睛圖庫,讓劉宇星瀏覽選擇,劉宇星看了幾分鐘,然後指着其中一個道:“這個有點像。”
沈皓將他所指的圖案選中。
“誒你等會兒,好像是那個……”
修改。
“呲還是不對,你再換那個試試……”
……
雖然面部拼圖本來就是在不斷試錯中調整糾正的過程,可是在嘗試了一個多小時后,三人才發現這條路恐怕行不通,因為劉宇星對女人的面部特徵印象十分模糊,一會兒說是高鼻樑,一會兒又說是矮鼻樑;一會兒說是大嘴巴,一會兒又說好像嘴也不太大……沈皓陪着他折騰半天,終於忍不住,他壓着怒意問:“你到底記不記得那女人長什麼模樣?”
“我只能記個大概,你這弄一大堆讓我選,我看得眼都花了,哪還能記得她是什麼模樣了?……”劉宇星揉揉鼻子,小聲嘟囔:“再說了,我當時只注意她化的妝了,反正她化得挺騷的……”
那你丫的剛才為什麼不早說!!——沈皓內心狂吼。
大概也是感覺到沈皓的不滿了,又或者是劉宇星玩累了,總之他往床上一縮,打個了呵欠:“呵啊……不行了我累了,我要睡一覺了……”
“你!……”沈皓簡直想打人了——就沒見過這麼不配合的受害人!
那邊,目睹了整個過程的程沈二人都注意到了沈皓的情緒。還沒等沈嚴開口,程晉松拍了拍沈皓的肩:“行了,先到這兒吧,你先整理一下,出去等我們。”說完,他在劉家人看不到的角度對沈皓使了個眼色。
沈皓黑着個臉將電腦裝好,快步離開了病房。
見沈皓離開,劉宇星以為任務完成,就想拉起被子睡覺,然而沈嚴卻叫住了他。
“劉宇星,關於前天晚上的事,你現在想起來什麼沒有?”
“我不是跟你們說過想不起來了么……”劉宇星的聲音撇着個嘴,聲音賴賴唧唧的。“再說,我的腎都被人割了,破了案還能給我裝回去是怎麼的……”
“宇星!”
“混賬!”
劉父劉母同時開口。劉父怒氣沖沖地瞪著兒子:“人家警察同志是在幫你破案!你怎麼說話呢?!一點禮貌都不懂!”
劉宇星“呲”了一聲,顯然並不把他父母的斥責當回事。劉父見狀怒氣更盛,然而沈嚴卻抬手示意他先別說話。
沈嚴看着劉宇星,接着問:“那個女人,你為什麼會和她去哪裏?”
“不記得了,不過估計是開房吧。要不那麼晚了還能去幹嘛?”劉宇星回答得很隨意。
劉父的臉上再次露出怒意,程晉松則攔住他,示意他不要打斷沈嚴的問話。
“那你是在哪裏遇見她的?”
“沒印象了。”依舊很隨意。
“我看過你的手機通話記錄,你前天晚上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一個叫‘廢柴’的人的,你打給他幹什麼?”
聽到這句話,劉宇星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我手機怎麼在你們那兒?!你們怎麼能沒經過我同意就拿我手機?”
“我們是調查需要,而且在你昏迷時我們徵求過你父母的意見,他們同意了。”
聽到這句話,劉宇星下意識地看了父母一眼,在看到自己父親黑如鍋底一般的臉色時略微一抖。
沈嚴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待他老實點后重複了剛才的問題:“‘廢柴’是誰,你打給他是幹什麼?”
“‘廢柴’大名叫柴樂宏,是我一哥們,至於我打給他……”劉宇星抬眼眨了眨,似乎在回憶,“應該是想約他出去喝酒……”
“然後呢,他去沒?”
“沒,”劉宇星搖搖頭,“他說他馬子懷孕了,她這兩天一直吵着讓他陪她去打胎,他被她纏着,沒工夫出來。”
沒有猶豫,看得出這段記憶他很確定。
“然後呢?”沈嚴接着問,“他說他不去,你怎麼做的?是自己去了,還是就沒去?”
“他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唄。”
“你去的哪家酒吧?”
這一次,劉宇星回答得沒有那麼快,他想了一下才說道:“‘夜狂歡’吧……我記得我是想去那兒來着。”
“那你是不是在那兒見到的那女人?”
劉宇星又想了想,這次口氣不太確定:“應該是吧,反正酒吧之後的事兒我就記不太清了,應該是在那兒遇到的她,我好像記得她有喝過酒。”
“關於那女人,你還能記住什麼?”
這一次,劉宇星想的時間更長,最後,他皺着眉頭開口:“真沒什麼了,好像就是記得她喝過酒,然後笑得挺騷,然後就是她的眼睛,好像一直盯着我看似的……”最後劉宇星捂着額頭:“不行了真想不起來了……”
沈嚴點點頭,繼續問道:“那再之後呢?你在案發現場醒來之後,又發現了什麼?”
“醒來之後……我就發現我光着躺在桌子上,褲子被脫了一半,我坐起來的時候感覺后腰疼,一摸就摸到腰上多道口子,還在淌血。然後我就想起來朋友圈裏他們說的割腎的了,於是我就打110了。然後我記得他們說被割腎了要躺回浴缸,還得拿冰塊鎮着,可是我發現那屋裏沒有浴缸,冰箱裏也沒冰塊,然後我就覺得頭暈,於是我就上床躺着……等我再醒過來就是現在了。”
沈嚴點點頭,頓了一會兒后說:“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的腎,不是你自己賣掉的吧?”
聽到這個問題,劉宇星一下子瞪起了眼睛:“操,警察同志,我他媽的又不是傻叉,幹嘛賣腎?我又不缺錢花!再說了,我要是自己賣的我還報警幹嘛?!吃飽了撐的啊?!”
劉宇星話說得很不客氣,沈嚴卻也沒生氣,只是點點頭說:“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等你想起來什麼了隨時聯繫我們。”
劉宇星嘟囔了一聲,似乎是罵了句髒話,沈嚴也不在意,和程晉松一起離開病房。
劉父跟着退了出來,一出門便問:“警察同志,我兒子為什麼會不記得前天的事了?昨天我們給他照過ct,醫生說他大腦沒受傷啊!……”
“你兒子的情況應該不是外傷引起的,”程晉松解釋道,“他對其他時間的事情記得都很清楚,只有去酒吧的那一段不記得了,我估計,他如果不是ptsd就是被人下藥了。”
“什麼?……”劉父一臉迷茫,“p什麼?……還有,下藥?”
“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程晉松進一步解釋,“它是指有些人在遭遇一些嚴重的威脅或傷害之後出現的一種精神障礙,被害人可能會忘記掉被傷害的過程,這是我們的大腦自我保護的一種機制。”
“精神障礙?!”劉父別的沒聽懂,卻聽懂了這個詞,他神情緊張地問:“那我兒子他會一直這麼‘障礙’下去么?”
“精神障礙不是精神病,被害人只是會遺忘他的那一段經歷,對日常生活一般不會有太大影響。而且,您兒子的情況也不一定是精神障礙,藥物也可能會造成這種現象。您不必太擔心,說不定等再過一段時間,他就會想起來的。”他看看沈嚴,又繼續補充道:“至於我們這邊,您放心,我們會盡全力調查的,一定會還您兒子一個公道。”
聽完此語,劉父轉頭看向沈嚴,見到沈嚴很確定地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他向兩人道謝后,才一臉憂慮地離開。
待劉父離開,程晉松和沈嚴對望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樣的信息——這次的這個案子,恐怕有些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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