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城樓一刀

十七 城樓一刀

“啪”的一聲,這個彪悍的宋兵獃滯了數秒,整個身子終於一下摔落下來。從韓然的身邊跌落下去。韓然木立在雲梯之上,呆了一下才向下低頭看去,只見方才吆喝他上路的那個金軍督將,正一臉得意朝他望着,緩緩把放下手中的大弓。

顯然這隻救了韓然一命的暗箭是他所射。這名被他所射殺的宋兵,無疑已經幹掉了金軍的許多人,所以他才會親自用箭射落的,卻沒想到正好救到了韓然。

“呼叱!”忽然有人用刀背敲了韓然的小腿肚一下,卻是位於韓然腳下的一個金兵見韓然呆立着不動,有些性急地在催促他了。

韓然只能趕緊整理心緒,把剛才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給趕緊丟到腦後,抓緊雲梯扶手,向上奮力攀爬而去。或者於他們,瞬間的生死改變只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於韓然,這完全就是不可思議的一幕。

然而惡運於韓然,還只是個開始!

就在他剛剛費力地爬上城樓時,才發覺自己甚至連塊平坦點的落腳地都沒有,遍地都是屍骸,互相堆壓着,覆蓋了狹小的城樓。羽箭、槍械落了一地。鮮血濺淌的滿地都是,讓人望而生畏。不論是金宋兩方,幾乎所有人都是踩踏着屍體在砍殺着。

還沒等韓然打量完,只聽耳邊一聲怒吼。有人高喊着:“我殺死你!”一個全身是傷的宋兵,手持一柄朴刀,朝着他疾砍而來。

韓然在城下之時原本還隨身撿了把短刀,然而在上樓時為了保命也扔丟了,現在兩手空空,見到對方大刀砍至,冷汗都冒出來了。轉身就跑,然後腳下一下踏到一具鬆軟的屍體,不由一個踉蹌,竟然一下摔撲倒地。

這一個意料之外的倒地,還算勉強躲過了這勢大力沉的的一刀。然而這個殺紅了眼的宋兵早已經盯死了他,手起刀落,又是一刀砍來。

韓然簡直是魂飛魄散,根本不及考慮太多,躲在無數的肉身之上一串連續的翻滾。

“哧哧!”這人的兩刀都砍在那些死屍上,不由有些氣急敗壞,竟然“啊”的一聲怪叫,一個猛虎躍澗似的縱躍,就手持着朴刀向著韓然飛撲過來。

這人一縱之下,直達兩丈之遙,韓然大駭,情急之下一下變向翻滾,這人又再度撲空,一下撲在了韓然身旁。然而這裏已經是城牆牆壁,再也沒有退閃之處。

“媽個巴子!”這兇悍的宋兵見如此也沒殺死韓然,不由發狠了,剛脆手中刀一放,一下再度半跳而去,一下掐住了完全陷入絕境的韓然脖項。這一下韓然再沒有閃避得開。

“呃……”韓然只覺得自己脖項被他完全的卡掐而住,再也呼吸不得,喉結幾乎就要被他給生生壓碎。肺中無比難受,只感覺自己的頭腦越來越重。全身的骨架都似完全散開一般。

“去死吧!金狗!”這兇悍無比的宋兵見韓然臉色越來越青,不由猙獰着狂笑起來。

韓然拚命掙扎着,試圖推開他卡掐住自己的雙手,拚命地想向對方說自己其實不是金人,然而這宋兵儘管早已經受了很多傷,身上鮮血淋漓,力道卻絲毫不見轉弱,相反越來越強。卡的韓然連一句話也沖不出來。

這時已經有無數金兵順着雲梯衝上了城樓,然而亂戰之中,根本無人顧及這在地下翻滾的兩人。

“媽的,蕭七那混蛋那去了?我不能這樣死得窩囊!”求生的意識忽然自韓然胸腔中暴發出來,餘光所至,他那混沌的靈台在這垂死之際一下無比的空明。

憋住了胸腹中最後的一口氣,韓然抵住這宋兵的右手一下騰開,就在剛才他的掙扎中,他已經看見旁邊一具屍體的腰帶間挾插着一柄匕首式的刀具。

“哧!”刀光閃處,韓然已經一刀深刺入這宋兵的左肋之中。這宋兵面色一僵,受痛之下,雙手一下乏力鬆開。

“死去吧!”韓然完全陷入了瘋狂的狀態中!左手一下抵高起他,撥出匕首,又再度向著這人猛刺而去!

這兇悍的宋兵雙眼一翻,不可思議地望向韓然。這一刀,直接的刺入了他的心臟。

“呃!”這人一口鮮血狂噴而出,狂吐在韓然的面目之上,隨着這一口鮮血,他整個人也一下撲的砸了下來。

韓然任由他壓着自己,只覺自己握住匕首的右手都在不停地發抖。

一道漂亮的藍色焰火呼嘯着升起在半空,天空中煙花瀰漫。

如果從遠方極目眺望,可以看到潭州城形狀雄偉,城牆高達十數丈,寬長的護城河繞城而圍。護城壕、羊馬牆齊備,塔樓和角塔林立,城磚更是厚度驚人。實是一座防禦力極強的大型城池。

然而面對金軍的重重包圍,在金軍無數拋石機、大型攻城樓車與巨大抓鉤等攻城器械連續六七晝夜的不停攻擊下,這座巨大卻孤立無援的城池終於被攻破。

這世上,永遠沒有無法攻克的堡壘。

此刻的韓然,就站在這座巨大的城樓之上,看着這座浴於血與火中的都市。他的臉上、身上,同樣是一片狼籍的血污。

他的身邊,是和他同樣裝扮的無數金兵將士。他們已經徹底地佔領了這座高大的城樓。這守於城樓上的宋兵,屍骸堆積如山,除了撤退者,堅持者無人生還。

“嚯嘿!嚯嘿!”所有他身邊的金兵都高高揚起手中的兵刃,帶着勝利的榮耀,不停地大聲呼喝着。

韓然緩緩地搖着頭,不可思議地注視着眼前這一幕。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自己竟然也是這場古戰爭中的勝利一方,而且還是侵略者的一方。

他的手上,同樣有着破城者的悲號與鮮血。

“我剛才殺了人了……我真的殺人了嗎?”韓然抬起自己的雙手,茫然地看着,不停地搖頭,只希望這是一場可怕的噩夢。然而為什麼會如此清晰的!

為什麼?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我本該躺在醫院裏,耐心地等待天明的。郭自明和自己那班哥們,明天應該會來看自己才對。想到郭自明,韓然忽然想起他說的話。現在早已經過了凌晨,如果算成公曆,現在豈不應該是七月七日,童瞳的生日。

“小瞳,生日快樂!”韓然默默**叨着。然後忍不住的感覺到可笑,如果這真是一場穿越,自己可不是在近千年前祝未來的她生日快樂,這真是一種荒謬到極點的感覺。

三更天。然而這本該靜瀾如止水,偶有蟲鳴的仲夏之夜,卻充斥着無盡的血腥。

彎月如刀,從一片薄雲中浮出,和着那燃燒的熊熊大火,映亮了那整個原本漆黑的天地。銀輝與烈焰灑地,潭州城那縱橫交錯的長街小巷與萬千戶人家的屋檐上便似下了一場細碎的初雪一般。

月夜雖美,卻是殺人的夜,屠城的夜。

戰爭已經轉入了巷戰的殘酷階段。韓然的耳畔,又重新響起了婦孺的悲嘶與慘叫,比之那座早已經被戰火吞沒的外城,潭州城更是凄涼。立於城樓之上,韓然可以看見潮水般湧入長街小巷的金兵開始追殺宋軍的殘餘。

城即破,潭州大勢已去,撤退入城的宋兵根本無法再組織起像樣的防禦,從高聳的城樓遠遠望去,可以清晰的看見他們在金兵騎兵隊的驅趕下,沿着大道拚命向後撤。

后入的金軍甚至已經開始了大規模的掠奪與屠殺。

“護斯!”亂箭射處!宋軍屍骸遍堆積如山;金人手起刀落間,無數平民人頭落地。

那些驚慌失措,攜兒帶女的平民百姓紛紛倒地,金人並不急於放火焚燒房屋,只是一個勁地趕殺着平民。他們凄厲的慘叫聲劃破了夜空。每一聲尖叫,都叫韓然的心為之一陣顫抖,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屠殺場面,讓人望而生懼。

比起現代戰爭中的屠殺,冷兵時代更加血腥無比。

“阿比扎……”正在韓然帶着一臉的戰慄,看着這個可怕而陌生的世界時,他的身後已經有人大聲呼喝,說著一些他根本聽不懂的話語。

回過頭去,韓然看見和他一起在城樓慶祝的金兵忽然個個凝神而立,正有一個將官打扮的人對他們叫嚷。雖然聽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但看他們一個個如此凝重的神情,顯然是在聽這人的訓斥。

“呼左!”這盔甲上豎著紅翎的將官忽然抽出長劍,再度大聲喝道:“喲馬兒!”韓然旁邊所有的金兵都是大呼一聲“嘿!”一下齊齊轉過身去,開始列隊下城。韓然這才意識到這將官是在催促他們不要停留。趕緊跟着轉身。對韓然來說,這可不是彰顯特立獨行的時候。

尾隨着金兵的行列,韓然心頭忽然一懼,“天,難道我也要跟着他們去屠殺潭州軍民?”這個**頭一起,韓然只感覺自己稍為平息的情緒一下高度緊張起來。這對他來說,這事可比自己被活埋還讓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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