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咒語(感謝冷靈心贈送鑽石)
中午時分,我終於平整好心情邁進畫廊,只有小童坐在工作枱后,角落安寧平和,沒有礙眼的身影,很好。可下一刻小童抬起頭,“夏姐,來了啊。今天比較空閑,想把這幅城哥是素描給上色了,咦,城哥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我面色微沉,但不想讓小童看出來什麼,只淡淡道:“他不來。”
小童沒再追問,又埋頭在畫中。而我的視線卻難從那副素描畫上移開,不得不說,小童的水平比起當初她來應聘時要高了許多,將他的神韻抓得十分准。
有形的可以驅逐,無形的卻......揮之難去。就像在畫廊工作的下午,會無意識地去看那個角落;就像傍晚回到家,明明平日也不噪雜,卻覺屋內安靜壓抑;就像不小心走錯房,看到那本遺落在椅上的《行為心理犯罪學》,夜裏臨睡前還是捧起了繼續讀,一讀半宿;就像早晨起來換衣服,摸到外套口袋裏的舞台劇票,想到還有一張不在我這裏。
連續幾日,陰,北風二至三級,寒流來襲。周六夜裏下起了雨,風颳得呼呼響,但周日出門,卻見陰轉了多雲。
江燕親自開了車來到畫廊,原本無意去看那出舞台劇了,盛情難卻只能收整隨去。在去的路上,江燕眼底眉梢都透着欣喜地告訴我說首場演出的票全部銷售一空,而她在網上預賣的後幾場票也都售空了。說這裏面有我的一份功勞,因為她把我畫的那副宣傳插畫當成了活招牌曝在網上。
聽得我暗暗心驚,那晚城市論壇帖子的事之後雖沒後文,但難保警方是否已將星光社列為重點偵查對象。假如,只說假如,一旦證實並被定罪,我豈不成了幫凶?
背脊倏然而涼,冷汗沁出。
轉念又想那天晚上與......楚高城討論,最後他推斷髮帖的燕歸來並不是星光社,基本上他的判斷90%成立。輕舒了口氣,稍微安心些,狀似隨口而問:“江社長聽說過前幾天城市論壇的事嗎?”
本以為江燕會掩飾,卻見她輕笑了聲道:“你是指那個熱帖吧,後來別人跟我說了。夏竹,是好事就得樂見其成,你說對嗎?”
從她的笑容中,我辨不出這件事是否她主導,若換成是他或許能看出一二,我的功力就淺了。不管如何,星光社只要不是那燕歸來,在這件事上只屬於投機取巧者。
抵達劇院門前,被如潮的人群給嚇到了,門口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不說,車子剛停下就有一群人圍堵過來。江燕見狀略蹙了蹙眉,對我道:“咱們先別下車,我打電話叫安保人員。”
電話打過去沒一會,就有一排身強力壯的制服大漢過來,車門一開,立即有數十支話筒伸過來,各種記者問題噼里啪啦。若不是有安保人員攔着,我跟江燕估計能被淹沒。相比之下,江燕顯得很鎮定,在即將邁入劇院門內時,她還迴轉過身含笑對眾人道:“感謝大家對我們星光社的厚愛,本次演出之後,將會不定期推出系列插畫本,就由我身旁這位美女插畫師製作,一切精彩盡在以後呈現。”
驚轉視線,我何時同意製作這個插畫本了?可江燕卻對我溫柔一笑,拉住我的手轉身走入劇場,等人聲不再哄鬧時,她才道:“這個創意是臨時想到的,沒徵求你意見就先宣佈了。我有預感,這將會是一個絕佳的idea,夏竹,你做好準備成為一個名畫家吧。”
被逼上梁山是否就是我現在這刻的感覺,原本在發現編劇以那起凶殺案為題材修改劇本,就萌生了退意,可因受制於合同不得脫身。而今,更是泥足深陷,與星光社徹底綁在一起了。江燕或許說得對,今天之後我可能一夜成名了,但這樣的成名方式不是我想要的。
江燕待我如上賓,把我一直送到vip區才離開。環顧四下,這是離舞台前最近的位置,只坐了三四個人,一半座位都還空着。反觀後方隔開了的觀眾席,黑壓壓一片,每個人臉上都帶着興奮與好奇的表情。恐怕來這有一半人,不是因為喜愛舞台劇,而是人性的劣根性對八卦的窺探。
斂轉回眸,vip區已經陸續來了些人,連導演與編劇也相攜走過來。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飄了眼身旁的空位。
心中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望,在來的路上還會忐忑,這時反而覺得索然。
離那天清晨決裂有四天了,這幾天裏他沒再出現過,自然也沒別的訊息,他臨走時的那句“咒語”僅僅成為了一種無形的束縛。就像這刻,看着這空位,很難避免不去想到他。
戲劇開場前,江燕回來了,朝我點了下頭就與編劇他們坐在了一起。
雖然早已看過劇本,但還是初次親臨現場觀看舞台劇,視覺感官會有不同,但我的注意力都在個中細節上。看得入神時,耳邊似有人詢問:“喝咖啡嗎?”我下意識婉拒:“不用,謝謝。”等過了兩秒才覺不對,側轉過頭,定在那,全身僵硬。
“怎麼?幾天沒見別說認不出我了。”風輕雲淡的語調,熟悉的嘴角弧度......那個以為不會出現的人,什麼時候坐到身旁我都不知道。
我滯了下,訥訥而問:“楚高城,你怎麼會來?”
他蹙了蹙眉,答非所問:“習慣你以前的叫法了,以後喚我不用連名帶姓,聽着彆扭。”我沒作聲,他又道:“一張票換杯咖啡,你不虧。”
於是,下一刻,我的手上被塞入一杯白咖啡,他喜歡喝的那家,而他的手上是空的。
我不是愛喝咖啡的人,總覺得苦苦澀澀的。杯子的溫度與我的手成反比,捂在手上暖暖的。卻聽他又道:“怎麼不喝?冷了味道會變質。”
蹙了蹙眉,忽略他的聲音。但沒過幾分鐘,低吟的嗓又傳來:“小童說你覺得苦,裏面加了糖。”心中一動,他這算是求和嗎?揭開杯蓋,輕抿了一口,味蕾的直覺反射還是苦,但翻轉一圈,苦與澀之後透了絲甜意。
一杯咖啡,三個口味,一種人生。
之後兩人都沒再開口,安靜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莫名的心生感慨,台上台下,演繹兩種人生,誰又知對方心裏真實感受呢?即便這齣戲的主導者,也就是編劇,也只是在台下觀看的人,他能操縱的是戲劇的情節,卻無法控制人心。
所以當戲場告終,一聲響徹全場的“騙子”被吼出時,事情開始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劇情沒有如論壇帖子所述上演,甚至是今晚這一出還只是男女主角的感情戲,大部分為“燕歸來”帖子而來的人則開始憤懣,深覺受騙。另一種聲音卻又在喊:“燕大俠在哪?我們要見燕大俠。”
我扭轉頭去看vip座位上的幾人,除去江燕只微蹙着眉外,其餘的人都面色變得沉黑。
手上突的一緊,“跟緊我。”高城低令一聲,就拽着我的手往一側移步。可並未走出多遠,群眾的情緒越加激動起來,有人甚至從座位里衝出來往舞台這邊涌,本身散場正在離開的一部分觀眾因此被擠壓,安保人員出現時場面已經混亂不堪。
我們幾乎是瞬間被淹沒在人群,當高城拽我的手不知被誰格開時心慌了一下,抬眼看他嘴唇蠕動說了句什麼,但被人聲覆蓋聽不清,不過一瞬,與他的距離就被隔遠了。
隱約有不祥的預感,這裏會出事。
念頭剛閃過,我就被人潮擠着往舞台邊後退,而前方高城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不安感愈加強烈,小腿肚上突然被誰踢了一腳,疼得鑽心,往前栽倒的霎那忽然手臂被旁勾住,驚喜扭頭,怔愣住,竟是江燕。
她用口型詢問:“沒事吧?”我搖搖頭,就着她的手直起身,這時才發現安保人員已全聚集到這處形成了防護牆。一行人繞走舞台後到化妝間,編劇灰敗着臉在那怒吼:“怎麼會變成這樣?”導演同樣也面色難看地沉聲說:“第一場戲就得了這個負面的新聞,該死的燕歸來到底是誰?”
江燕進門后就鬆開了我,這時只聽她輕哼出聲:“擅自做主借東風時就該有心理準備了。”
編劇和導演同時目光微驚地轉向我,江燕道:“夏竹是自己人,用不着芥蒂。”我不由苦笑,視線垂落間瞥見地上一抹鮮紅,驚鶩抬眼:“江社長,你受傷了?”
她似微怔了下,低頭后看到腳邊的血跡,臉瞬間變得慘白。下一刻,她的身體往後栽倒而來,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只看到她無力而悲哀的眼神,脆弱的表情,“幫我叫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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