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敗筆
當年肆意玩弄歌公主的人,是羽家老太爺;當年搶了楚家建在郊外的試驗基地的人,是羽家老太爺。
如今最想得知楚家秘密的人,是羽家老太爺;如今最想推翻慕氏統治的人,還是羽家老太爺。
零零總總,從始至終,延續了整整三代,將近五十年的幕後人,一直都是這麼位名不見經傳的人。他一直都居於幕后,不為人知,如今這還是第一次出現在人前,也算是給足了在場這麼多人的面子。
尤其是楚雲裳。
十三年前他曾見過她一次,只是那個時候楚雲裳年紀太小,又經歷了莫青涼的離開開始渾渾噩噩,約莫是有些記不太清楚了,只隱約還有點印象。如今十三年後,她請他來,他也當真來了,並且對楚雲裳揭發出的和他有關的種種罪行,他看起來,似乎也沒有要否認的樣子。
不過也只是似乎而已。
至少,眼下,對於楚雲裳所說的“玩弄公主,謀划造反”這兩條罪行,羽老太爺仍舊是那般樂呵呵的模樣,臉上的皺紋都因此而變得有些平滑,讓他看起來更加年輕了:“唔?楚七小姐,話可不能亂說,這罪名,也可不能亂扣到人頭上。”
他有意無意地掃了眼四周圍,果然見到因着楚雲裳這麼一席話,以慕初華為首的皇室人,一雙雙眼睛緊緊地盯在他身上。那目光犀利無比,將將能刺破人的皮膚。
“老太爺這意思,是說我這個做晚輩的冤枉你了?”楚雲裳聞言冷笑,“到底誰冤枉誰,老太爺心裏是最清楚的吧。”
說著,她抬頭看向他,一雙眼裏深沉無比,那漆黑如墨,隱隱有着血紅的色澤從最深處湧現而出:“我聽人說,世界上有那麼一種人,他們的思維方式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樣,常人眼中所認為的各種骯髒變態的手段,在他們眼中看來,卻好像吃飯喝水一樣正常,就算人命也是如此,他們認為人命如草芥,是最為低賤的。想來老太爺也是這種人吧?不管身份多尊貴的人,在你眼裏,也不過是一個個可以利用的棋子……”
所以慕歌被利用,所以楚昌被利用,所以楚璽被利用,所以莫青涼被利用,所以她楚雲裳,也被利用。
他以一己之力掌控着整個楚家這麼多年,卻還是無從得知楚家秘密是什麼。不過也虧得他耐性好,能夠蟄伏這麼多年,直到她將莫青涼從莫家裏接出,最恰好的時機到來,他這才從幕後轉向人前,與她正面相對。
他心中是清楚她到底知道些什麼的,但同時,她到底知道多少,他沒能在她身邊成功安插眼線,對此也並不知情。
因而,也只能在這個時候,聽着楚雲裳一點點揭發出他所犯下的罪行,他坐在那裏,不動如山,冷靜到彷彿楚雲裳所說的這些東西,和他全無一星半點的關係,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聽客而已。
只是聽着聽着,恍惚又回想起,那距離現在已經很遙遠的一幕——
“你還想做什麼?”
燈火暗淡,站在陰暗處的女人聲音很低,低到不仔細傾聽的話,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罷手嗎?”
他站在那女人的對面,手中正握着一杯酒。
酒是從泰西那邊運送過來的宮廷葡萄酒,連皇室中人都很難喝到。可他不僅能喝到,他的私人酒窖中,還儲存了不少這樣的葡萄酒。杯中酒液鮮紅,猶如鮮血,他慢慢地品嘗着,聞言輕輕應道:“我不是早和你說過,這才剛開始而已,你又何必多此一問。”
說著,他朝女人走過去,到了她面前,他抬手一傾,便將杯中剩餘的酒液,盡數澆到她的頭上。
女人皺了皺眉,並沒有躲閃。
鮮紅的酒液順着頭髮滴落下來,黏膩得緊,滑到臉上,更像鮮血。
他看着這樣狼狽卻又別具風情的女人,隨手扔了酒杯,然後手指一勾,便勾起了女人的下巴。
看她明明已經不能被稱作是個少婦了,卻還擁有着少婦特有的那種嫵媚,尤其這少婦還是別人家的,偷起樂來才更具滋味。他湊近過去,伸舌一舔,便將她臉上的葡萄酒給舔去,動作十分撩人:“慕歌,你要聽話,我才會更喜歡你。”
慕歌聞言眉頭皺得更深,眼中有着一抹厭惡之色,恰到好處的一閃而過。
不過他離她太近,沒有看到她眼中神采,只道:“我這麼喜歡你,小的時候就和你說過我會娶你的,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呢?”他手指撥開她頸邊長發,輕輕吻過去,“你看,你不聽話,沒有等我娶你,嫁給了汝陽侯……可到頭來,你還不是要成為我的女人?”
不僅要成為他的女人,連自己是被作為棋子嫁進楚家的事情,都被他得知,以致於楚家傳承了幾百年的秘密,也被他知道了。
這算不算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手指一轉,手掌混合著酒液,沿着她領口縫隙滑下去,剎那**蝕骨。他閉上眼睛,輕嘆一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慕歌,你說是嗎?”
她不說話,只低下頭,姿態看似臣服。
他不由笑了:“我的慕歌,真乖。”他就着現下的姿勢,忽而將她壓倒,牙齒一點點的咬開她的衣領,“我真的很喜歡你呢,公主。”
她還是不說話,他卻已經俯首,開始那日復一日見不得光的骯髒。
於是便也沒看到,女人
於是便也沒看到,女人那掩映在黑暗中的眼神,變得越發詭譎了。
於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她開始迎合他,好像過了這麼久,她終於能夠接受他對她的心意。他一時欣喜不已,越發投入,更加沒有看見,她眼神之中,潛藏着的那一抹冷冽鋒芒。
事畢。
他正枕着她的秀髮,手掌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她的後背。她好似是要睡著了,卻在這時倏爾抬眸,黑暗中,女人目光深沉到可怕:“你手裏已經有了這麼多的人命,你就不怕那麼多的冤魂,會前來找你索命嗎?”
“人命?”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愣了一下,忽而開懷大笑,“人命,那是什麼,一個個不值錢的東西而已,難道還能比大權在握給我帶來更多的快感嗎?既然不能,我何必還要在乎那些東西?最低賤的垃圾而已,給我提鞋都不配。”
她聽着,目光越發深沉了,宛如漆黑的無底洞,看進他眼中,恍惚竟讓他覺得有些心驚。
然後便聽她一字一句道:“天道輪迴。你犯下的罪,就算是死,也永遠別想抹除。”她伸手,纖細的手指緩緩撫摸上他的脖子,動作明明溫柔至極,卻讓他感到了一絲危險,“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她微笑着道,“不過那份禮物,要等我死之後,你才能看到。”
她死之後,才能看到的禮物?
那是什麼禮物?
他很好奇,卻並沒有問出口。
而不久后她果真死了,卻是直到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他也依舊不知道她為他準備的那份禮物,是什麼東西。
不過他不知道,不代表別人不知道。
“其實,太奶奶除了楚昌這個親兒子,以及老侯爺那個假兒子,應該還有個名義上的孫女才對。”
楚雲裳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便動輒是要驚動眾人的。她微微抬頭,向誰斜睨着看去:“正因為是名義上的,誤導了別人,才能讓你在楚家和羽家裏周轉了這麼多年……是不是,二姨娘?”
正因為有名無實,說是慕歌的親孫女,其實是和老侯爺一樣,同為鳳鳴城安丘家族的棄子,這才被利用了起來,作為楚家的一枚暗子,和羽老太爺繼續慕歌那一代的骯髒交易。
那交易是什麼呢?
不等眾人問及,楚雲裳便已講了出來:“給老太爺當眼線,為老太爺監視整個楚家,還親自委身給他試藥。順便監視我,看看那秘葯到底能夠推進多少,看看我經受了那麼多年的折磨,能否真正如鳳鳴城人所言,只要時機到了,潛藏了幾百年的血脈就能夠覺醒……二姨娘,你說,是也不是?”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轉到了楚家那位難得站在了趙氏前方的二姨娘身上。
但見這位妾室,姿態竟落落大方,毫不扭捏,比趙氏看起來還要更像當家主母。承受着眾人的注視,二姨娘面色不變,只淺淺一笑:“說得這麼清楚,看來你早就知道了。”
“去郊外之前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楚雲裳道,“我們去之前的那天晚上,你去過郊外,我後來發現的腳印,根本就是你故意踩出來的。”
當時她還和花雉猜測,認為那腳印其實是生活在那試驗基地里的人踩出來的。但後來想想,不是裏面的人踩的,而是外面的人踩的,也就是二姨娘。那腳印只是個很簡單的迷惑手段而已,如今說來,倒也算不得什麼。
唯一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二姨娘的這個身份。
楚雲裳重新看向羽老太爺:“太奶奶曾和你說,她有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吧?雖然她沒有告訴你禮物是什麼,但你也早就知道,就是我楚家的這位二姨娘,成為了你最好的眼線……不過,老太爺,太奶奶騙了你,二姨娘並不是她的親孫女,二姨娘和老侯爺一樣,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她用二姨娘在你和鳳鳴城中間周轉,二姨娘一面為你服務,一面可也是為著鳳鳴城的人服務……你當真以為,太奶奶那樣的人,真的甘願委身於你?”
她輕輕一笑,笑聲里滿是諷刺:“簡直笑話。”
作為皇室公主,本是金枝玉葉,千尊萬貴,到頭來不僅沒有享受到應有的榮華富貴,反而葬送了自己的一生不說,還被捲入深不見底的各種陰謀之中。
千金之軀被踐踏,一身傲骨也被人生生踩碎,前途無路,心中何以不會怨恨?
既有怨恨,何以不會也利用別人,何以不會也耍些陰謀詭計?
反正自己是要下地獄的人,為何不能也拖着推自己進地獄的人,讓他陪着自己一起下去?
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他毀了自己,自己何來不能也毀了他?
哪怕那會是自己死後的很多年以後……
“你最大的敗筆,不是在我的身上,而是在我太奶奶的身上。”楚雲裳此時站了起來,眸色隱隱赤紅,如妖如魔,分外詭魅,“堂堂長公主殿下,豈能是你這等奸人所污?可笑你算計一生,還以為所有人都在你掌控之下,真是可惜了。”
說完,她輕輕拊掌,有什麼人瞬間從暗中現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撲向羽老太爺所在。
“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五十年了,你欠我楚家這麼多債,也是時候該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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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差點斷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