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為你,飛蛾撲火68
我願為你,飛蛾撲火68
喬洵的印象中,簫仲航是個嚴肅的長輩,也是令人敬仰的商界前輩,忽然有一天,他換了一種身份,坐到自己面前,要跟她談他兒子的過去,這讓喬洵不得不正色聆聽。
當然,也有她自己本身的問題。對簫晉墨,哪怕是再怎樣糾結,她也始終沒辦法做到漠不關心。因為是他的過去,因為是他父親的講述,讓她意識到,這裏邊的內容,定然是她不能錯過的。
簫仲航也沒兜彎子,開口的第一句話,直接就問喬洵:“賀敏茵你知道吧?”
喬洵點頭。
雖然昨天才從簫晉墨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但從昨夜到現在,這個名字無時無刻不存在在自己的腦海里,讓她徹夜不得安寧。
喬洵不是小心眼到容不得自己喜歡的男人有任何的過去,可是,當這個過去成為他心中抹不去的傷痛,那又另當別論。
誰都不願意整個人生都活在另外一個女人的陰影之下,可喬洵自己也很清楚,她對簫晉墨,也不可能做到瀟洒的說放就放。
其實從昨晚到現在,她獨自坐在病床上發獃,都是在為自己尋找可以原諒簫晉墨並跟他一起走下去的理由,然而,想來想去,所有的理由都抵不過一個愛字。
她知道他一直都沒有離去,昨夜自他離開病房后,她就一直盯着門口,未曾看見過他的身影遠去。她知道他想呆在自己身邊,可她不想主動喊他,然而,到最後還是免不了心疼他在這樣初冬的半夜裏,長時間的坐在風口處的廊道上。
於是,她假裝睡下,她其實聽到了阿姨出去喊他的動靜,也知道他守在自己床前一整宿。她只是不想面對,所以,始終都未轉過身,也未曾睜眼看他。
“他的心理疾病,始於十年前賀敏茵被肢解的那個晚上。那個英姿颯爽,明艷靚麗,被賀家老太爺視作驕傲的長孫女,她的慘死,至今是他們那個軍營圈裏避諱的話題。”
喬洵的飄飛思緒,被簫仲航略顯滄桑的話音給喚了回來,她的心臟被震的猛烈跳動,有幾分不確定遲疑:“……肢……解?”
“對,活生生的被肢解,連同她的心肝脾肺腎眼角膜那些,但凡身體上所有能夠利用的器官,都被那伙人一併挖了下來,裝進了冷凍箱裏被運走,留下的皮骨全部被分解。據聞,那幫團伙幕後勢力很大,運走的那些器官,都是挽救他們內部,那些或生病或為了他們頭目出生入死受了重傷的部下的生命。”
“可憐那個姑娘如此年輕的生命,就這麼慘絕人寰的被斷送。這整個過程,晉墨都看在眼裏,賀敏茵身上下了多少刀,就有多少刀割破他的心,可是他卻不能聲張,一旦他聲張,不單單會死更多的同伴,還會連帶着組織的巨大損失。”
“從事他們那個職業的人,組織的命令大過天,出任務時都是簽過生死狀的,為了成功,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你想想,以這種方式離去的賀敏茵,對晉墨的打擊有多大?即便賀敏茵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跟他沒有男女朋友的關係,也足夠讓人永世難忘。”
“最初的那一年,他的心理病比現在不知嚴重多少倍,清醒的時候是在各種可怖的幻想中,睡夢中也還逃脫不了白刀紅心的噩夢糾纏,情況嚴重到曾經有一度他要去自殺,嚇的他媽媽日夜不敢離開他的身邊,哪怕他身邊有很多人照顧,他媽媽還是不放心。說到底,那時候他也不過是個二十齣頭的青年小伙,如果同樣的事發生在他現在的年齡段,或許,承受力會更好一些。”
“今天早上,他灰白了一張臉回家來請求我,說了很多他曾未在我面前袒露過的心底話,請求我,讓我幫助他喚醒那段缺失的記憶。他說他想要重回當時的心境,這樣才能在你面前,有站得住腳的底氣,想要跟你證明,你之於現在的他來說,從來不是任何女人的替代品。”
“有些話其實不應該我來說,作為父親,我關心我的孩子,但我的孩子已然成為我的驕傲,我不願意過多的去干涉他的自由。可是話已說到如此,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再多說幾句。”
“他跟賀敏茵怎樣走到一起,我們做長輩的都看在眼裏。依我的看法,與其說他是因為愛賀敏茵愛到無法忘記,倒不如說是賀敏茵的死讓他無法解脫。你好好琢磨琢磨,這兩個因,它們是有本質區別的。”
“為了你,他甚至不惜要重回過去走一趟,如果不是真心,又有誰有這個勇氣?既然他願意為你拼盡一切,是否證明,他是個值得你付出的男人?”
“當然,我跟他母親都是不可能讓他再重回過去的,那些日子,不單他難熬,他母親操碎了心,就連我,想起來都還在懼怕。我今日跟你說這些,也不過是心疼你們兩個孩子,覺得既然有感情,其實可以努力一回,這樣,自己的人生也才能無憾。不管你最終決定如何,我們都會尊重,但是,今天的事,請你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要跟晉墨提起,關於那些他已然記不住的過去,不管我們用了什麼方式,對他來說,忘掉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簫仲航的話說到此,頓了音,這個在商場中所向披靡的半百男人,提到自己的孩子,都還是掩飾不住眼角眉梢的滄桑,他的每個神情,無一不在透露着當年那場劫對他們整個家庭的傷害。
末了,他微微嘆息,起身:“你好好養着,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對那個無緣相見的孫兒,我很遺憾也很心痛。你是個好女孩,但願我們簫家有這個福分。”
幾句叮囑,簫仲航離開病房。
從頭到尾,他呆了還不夠半個鐘,可他帶給喬洵的震撼,卻是前所未有。
一條年輕且充滿朝氣的生命,被那樣粗蠻且慘絕的了斷,足以讓千夫髮指。簫仲航的描述,簡短且精鍊,沒有過多驚悚的形容詞,可她卻在聽的過程中,仿若在腦中生成了真實的畫面。
還在搏動的心臟,血腥的各種器官,鮮活的生命在刀下被一點點分解,她只要想想,都覺得駭人聽聞,毛骨悚然。
而二十一歲的簫晉墨,卻是目睹了整個過程,且他還在這起事件中,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曾經,她只知道簫晉墨光鮮亮麗,只知道他女人無數,只知道他有財有勢,卻從不知道,在他風光無限的表象下,已然是一具千倉百孔的軀體。
他笑臉常掛,人畜無害,媒體對他從未有過多的正面報道,他不肯對她透露過去,卻又自以為是的做着那些以為對她好的決定,讓她在後來的大半段時間裏都飽受情感的折磨,獨自掙扎在泥沼之中不得出路。
為他,她開始喝酒買醉,她開始不停落淚,她開始徹夜難眠,她開始逃避人生,差那麼一點點,她就想以相親的方式結束自己單身的日子,也差那麼一點點,她就因為那個孩子斷送性命。
這其中孰是孰非,誰對誰錯?
賀敏茵,對她來說,只是個名字,可對簫晉墨來說,卻是前半生的魔咒。她沒有經歷過那樣恐怖的人生,對簫晉墨,她即便能夠理解,卻無法感同身受。
昨夜他的低低敘說,她雖然有聽,卻未走進其中,她更多的情緒,還沉湎於自己失去孩子的痛苦,沉湎於對簫晉墨的怨怪。
跟那個孩子日日夜夜隔着肚皮的相處,她傾注了全部的心血,也寄託着對簫晉墨那段無處安放的感情,可以說,那是她在跟簫晉墨之後,好好生活的全部希望,對那個孩子,她心疼……
可如今,她細細思慮,好似才能明白過來,昨夜的簫晉墨,是有多無助無奈且茫然,要不然,以他那樣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男人,又豈會跑回家跟自己的父親訴說心裏話?
大約是真的毫無辦法,大約是真的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人。一個人,無論男女,無論老少,只有在最無助最無措的時候,才會想到自己的父母。
她也終是毫無疑問的相信,他打她,真的只是被當時的情緒所控制而並非他本意。
可是怎麼辦,本就混亂的自己,被簫仲航的這些話,給擾的更沒有思緒。
她覺得,如果此時此刻,簫晉墨站在她的面前,再或者他像昨夜那樣坐在外頭的廊道上,哪怕她依然理不清自己的所思所想,她依然會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