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來得太慢了。”
德林如此說著,走上前一步,西爾斯則是在短暫的怔愣過後,恢復了看戲的姿態。他的目光忍不住描摹着少年的背影,纖細的身型看起來還很青澀,但裏邊確實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自從西爾斯向少年提過接受蒙重事務的事項之後,德林便變的愈發嚴肅起來。特別是現在這種時刻——少年總是努力地擠進戰場,在不妨礙自己計劃的情況之下自我磨練。從一方面來看,西爾斯是不大樂意的——那種期望鎖緊少年的*一日比一日強烈。但另一方面,西爾斯卻為德林感到高興,慶賀,甚至對於這樣的少年愈發迷戀。
兩種情感相互纏繞,最終理智挾裹着後者佔了上風。
德林倒不覺得緊張,大概是因為身後那道熾熱的實現,西爾斯的存在令他感到安心。而這次也僅僅是對於語言鬥爭的一次試煉,雖然對象看起來十分不好惹,但德林沒有半分的尷尬焦躁。
他回頭看了森一眼,那位男人便直起腰來,理好衣上的皺褶,沖坎鈉露出一個熟絡的笑容來:“真是好久不見……”分明只在大祈禱日見過兩次而已。
坎鈉的面色卻不得不柔和下來——他瞥了德林一眼,心中思索着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麼來路——嘴上說著:“您來蒙重是為了奎娜小姐吧?”
“是。”森眯了眯眼,“最開始是,她該回去了,奧斯韋德即將重臨,盛宴已經備好……我是來告別的。”
“告別?”
森鬆了松外套,側過身來,褪下手套面朝德林單膝跪地——西爾斯的面色變了一瞬——少年鎮靜地把系在腰側的短刀的刀柄下壓,而森微微垂頭,將手背印在刀柄之上。德林鬆開手:“奧斯韋德永生。”
“吾神永生。”
森站了起來,最後朝坎鈉揮了下手,而後就這樣鎮靜地踏出了這個房間。危機已經解除,威勢他也帶到了……森的確是來告別的,布蘭家族外的車隊之中,奎娜倚着馬車廂的木壁,喬治在和跟來的莫莫彬霍告別。
“你們不進去看看嘛?”奎娜忽然出聲。
莫莫有些莫名其妙:“看什麼?”
看來這兩個傢伙還不知道——奎娜不知是憐憫還是羨慕,她上前大力拍了拍彬霍的肩膀:“也祝你們幸福,嘖。”
森走了過來:“告別結束?我們該上路了。”
一輛馬車從他們的身旁擦過,森若有所感地側過頭。一個年輕人跳下車,隨手甩出一塊令牌:“我來找西爾斯殿下。”他掐滅手中的雪茄,餘光掃見車隊,露出一個富有深意的笑容來。
……
…………
房門第二次被打開時德林正與坎鈉對峙。少年的氣勢不像西爾斯那樣沉重,而是銳利,輕易地將來自坎鈉的威勢劈作兩半。他淡淡地低頭行禮:“如果我能為布蘭家族帶來利益的話,您會同意嗎?”
這次坎鈉沒有很快的接過話,而是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把少年打量了一遍——也難怪西爾斯會喜歡,這個少年確實長得好看。以及那種氣質,眼中藏着奧斯韋德的火焰和戰歌。
他應該想到的,能讓自家兒子看上的,從來不會是什麼簡單貨色。
但坎鈉的心情並沒有因此好上一些。
——正是這個時候,門被第二次打開。坎鈉不得不考慮把自家的門衛給換掉了。這種想法在看見來者時格外的強烈。嗅見這氣味他就知道了,來自下城區的破壞者們,自稱齒輪的灰色組織。
男人拍拍外套,將其上沾着的雪茄的氣味拍散,而後他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來:“西爾斯先生,現在來討論我們的生意是不是不太好?”
“是有點吧。”西爾斯輕輕摘掉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個意味不明地笑來。坎鈉的瞳孔微微一縮,他自然是明白西爾斯這個動作的意思的——齒輪與西爾斯的聯手,已經到了這種密切的地步了么?這代表着西爾斯與德林帶來的利益能夠超越布蘭家族所帶來的,這個少年……
德林?
彷彿蒙住光輝的厚重絨布被掀開,坎鈉捕捉到了某個思緒。
林德,這少年,竟然是奧斯韋德數年前失蹤的那位冥子么?維舊黨的領袖之一的森回歸龍巢,冥子已被找回,安佳卡權杖完整的日子似乎也並不會很遠了。如果來自奧斯韋德的力量為布蘭家族撐起屏障,那麼這場征戰就幾乎沒有懸念了。
以及齒輪,在他們那骯髒的土房子裏,堆積着許多三脈的把柄吧?
從未有過的曙光在遠方朝坎鈉招手,布蘭家主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心動了。而那位骯髒的平民還在和自家兒子談笑風生,反倒是一旁的德林最為嚴肅。
心中的排斥感不知為何少了些許,坎鈉清了清嗓子,成功把房間內詭異地氛圍打散。
“西爾斯,你的身份絕對不能出現污點,我不可能——”
驟然提高的語調被打斷,西爾斯似笑非笑,“那緹斯呢?”
“反正緹斯這個身份的威嚴早被我給敗光了,而未來有可能作為紅衣主教的我,自然與那些貴族小姐們無緣了。”神使輕輕地將一旁的少年拉回來,“您覺得如何呢?”
坎鈉微微一怔,心想那可是唯一可以證明你是我兒子的身份了,如果這個消息傳開,家族絕對要將其“驅逐”——但是想到那些利益,他又有些動搖。坎鈉已經很老了,他並非什麼深的切彌耶之神庇護的信徒,再過幾年,即使安安穩穩的過去,他也該把座椅讓出來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抓穩了,布蘭家族就能重臨巔峰,而他就是那個光耀的領頭人。
坎鈉猶豫着抬眼,正巧看見了西爾斯彎腰對德林耳語時的眼神。
穿透那雙碧色的眸子,他彷彿重新回到了數年前。那時這個名為西爾斯的小混蛋還沒出生,而他的生母……那個有一般奧斯韋德人血統的女人。
曾經那個女人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帶着這種色彩的。是初春最後一場雪後日光的顏色,夏季新葉的顏色,秋季稻橙,以及冬季的晨光。那些不是明確色彩的色彩,裝點在那雙熟悉的眸子裏時,總會帶着令人心醉的繾綣。
坎鈉第一次發覺,原來西爾斯確實如此深愛着那個少年。
是不可分開的,堵上彼此性命,卻又願意在死後替其悲傷的活下去。
正如同他那已經麻木凍結的,記憶深處的愛戀。
坎鈉輕輕地扶住頭,有些迷茫地被洶湧而至的記憶吞沒了,在睜開眼時,西爾斯已經冷冷的望了過來,用那種公事公辦的語氣:“那麼尊敬的坎鈉·布蘭大人——”
“好。”男人有些疲倦地遮住眼,“切彌耶在上,以後別再拿這種東西來擾亂老人家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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