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念之差入歧路
趙律音站在那裏，前所未有的後悔。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犯這樣的錯誤。
那分明送到眼前的機會，而她疏忽了。
明缺的身形在琉璃折射的異彩中漸漸實化，一道幽暗的藍色光圈在她周身環繞，將她與外界隔絕開。
四周琉璃宮殿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中明亮異常，飛檐垂柱出處皆是璀璨如星辰的節點。整個魔皇宮就是一個繁複綺麗的陣法，從半空中俯視下去，一個疊圓斗轉的巨大的陣法恰好罩在魔皇山頂上。
律音亦在陣法之中。
但她無心觀看這難得的瑰麗景象，只是看着光芒環繞的明缺，臉上露出祈求的神色。
然而明缺不再看她。
光芒中心漸次出現幽黑的光點，緩緩連城一片。那幽深的黑暗似乎是一扇新開的大門，裏面隱約可見璀璨的星光之海，與天空中漸漸亮起的繁星遙遙呼應。
明缺的身形在流動的光芒中向著無盡星辰所在的深邃之地緩緩飄去。
那星光盡頭幽深而不見一絲光明，神秘而沒有邊際。但一眼看去，卻覺得冥冥之中有一絲引人嚮往的吸引力，莫名的讓人覺得，那裏就應當是光明的歸宿、萬物的起源。
律音想開口，卻覺得喉嚨乾澀而疼痛，無法發出聲音。
淚水無法控制的湧出來。
她知道自己永遠錯過了那個機會。
明缺不會回頭。
律音再也無法問出那個問題，得到那個答案。
那是唯有明缺知道最正確答案的問題，即便是明盈，也不可能給出像明缺能夠給出的那樣精準的答案。
律音想再去問明缺，但明缺不會回答了。
她清楚的感覺到，明缺這回離開，就是真的離開了。
天神將要離開俗世，而她不過俗世一員。縱使曾經有機會能得天神青睞，但天神不會事事縱容。明缺已經幫她太多，甚至在離開前說出可以解答她任何問題這樣的話。是她自己遺忘了最為重要的事情，錯失了良機。
天門開，星海出，霹靂環列，雲涌風聚。
明缺抬腳踏上斑斕明亮的星光鋪成的道路，向遠處走去，四周流光隨她一步一步向前移動，周圍漸漸暗下來。
律音看見那無盡星空，似有所感，卻依然被心中悔恨壓下，來不及細細感受。
然而就在琉璃宮殿光芒漸漸斂去，明缺身影即將走進星空最深處之時，一陣詭異的光芒波動湧來，璀璨星光瞬間一暗。
律音慌忙看向四周，卻發現整個魔皇宮都被一種莫名的黑暗籠罩起來。就連明缺行走的道路旁邊都出現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漩渦。
那黑暗的漩渦完全不似星辰盡頭的幽深而令人嚮往，反倒是有種令人恐懼的邪-惡感，似乎那裏潛伏着某種可以吞噬萬物的凶獸，悄悄蟄伏在引人誤入歧途的洞口。
律音覺得體內的魔種漸漸活躍起來，殺意緩緩湧起，無法控制。
明缺前行的腳步也是一頓。
瞬間一個幽黑的影子出現在明缺身後。
冀楊的身影從黑暗之中漸漸浮現，依舊是一笑勾魂的模樣，原本縛在眼上的錦帶卻早已不見。
律音只能看見冀楊的背影，卻已清晰感受到那種無法抵擋的魅惑之感似乎要將她拉進那無邊黑暗中去！
明缺沒有回頭，似乎說了什麼話，但律音沒有聽見。
冀楊的聲音卻是清清楚楚的傳來：
“你不肯回頭看我一眼嗎？”
明缺身形一晃，沒有回頭。
律音卻是一陣心血上涌，有種莫名的衝動想要上前去。
但明缺之前說出那句話的樣子突然浮現，淵檀死時的景象如同散亂的畫卷不受控制的在她腦海中浮現。
律音一陣頭疼，捂着耳朵閉上眼睛不願再聽再看，淚水衝過臉頰落在衣襟上，心頭火熱的殺意微微冷卻。
冀楊的聲音再次響起：
“就看我最後一眼，好嗎？”
律音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正好看見明缺回頭。
明缺緩緩轉身，眼中瑩光點點，臉上帶着無盡悲傷看向冀楊。
律音看不見冀楊的臉，卻看清了明缺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失神。
明缺原本已經凝聚的身體漸漸淡化，有無數光點向四方飛出，穿過那奇異的門戶，從魔皇山頂向天上飛去。
律音忽然驚覺不對，想要喊出來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明缺對自己的狀況渾然不覺，只是哀傷的看着冀楊。
冀楊緩緩伸出手，充滿魅惑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
“源，跟我走。”
律音不斷開合著嘴唇，卻無法發出阻止的聲音。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明缺遲疑着將手放進冀楊手中，向他走近一步。
“不可以啊！”律音在心中狂呼，卻不能出聲。
飛鳥銜環結一震，朗月琴發出一聲尖銳的琴音，代律音向明缺示警。
但為時已晚。
朗月琴響起之時，明缺眼神一瞬清明，用力想要收回手。
但冀楊已經握住明缺的手，用力向自己的方向一拉，將明缺拉進懷中，低聲道：
“我終於……得到你了！”
冀楊和明缺的身形漸漸向黑暗之中隱沒。
忽然空中一聲巨響，紫電神雷轟然而降，劈向冀楊！
“放開她！”明盈的聲音伴隨雷聲響起。
冀楊雙手緊緊箍住掙扎不已的明缺，見雷電降下，毫不遲疑加快了速度向黑暗中隱沒，終於在紫雷劈到他肩上的同時帶着明缺完全退入黑暗之中。
煙塵漸散、紫電緩收，整個魔皇宮早已化為一片齏粉。
明盈握着紫雷刃緩緩落到地面上，臉色陰沉如水，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
“冀！楊！”
律音有些發怵，一步一步後退。她不敢靠近這樣的明盈。
明盈緩緩閉上眼睛，再睜眼時，臉色又變成一如既往的冷漠，手中紫雷刃也消失不見。
律音心跳如擂鼓，一半是因為對這樣的明盈的恐懼，一半是因為心中難以遏制的殺意。
明盈看了律音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瑰顏！”律音忍不住喊道，明缺和冀楊消失之後她的聲音就回來了。
“何事？”明盈站住。
“我……源爍聖主她……”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律音直直看着明盈，心緒複雜。
明盈嘆了口氣，說：“我現下心情不好。你要想說什麼，以後再說吧。”
律音驚喜道：“那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當然。”明盈說完便消失在一片虛化的光芒之中。
律音心中泛起一種名為狂喜的情緒：雖然明盈冷漠依舊，卻不會像明缺那樣一去不復返、再無重見之機，而且對她的態度也不似想像中那樣冰冷，甚至帶了一絲難得的寬容。
律音看看空中薄雲掩映的繁星，踩着魔皇宮一地廢墟，向山下走去。
行露公主在公主府中就已看見魔皇宮那裏的光芒閃爍，卻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見律音獨自下來，連忙上前詢問。
獨眼人默默跟在行露公主身後。
明盈離開之後，律音明顯感覺到狂躁的魔種更加躁動不安，十分難以壓制。她此刻已是用法力勉強壓制心中的狂躁殺意，見行露公主詢問，只是簡單說了一下大致情況便要告辭。
“趙姑娘何不多留一些時日？”行露公主挽留，雖然得知魔皇宮被毀的消息讓她十分憂鬱，但她依然不失作為魔域之主繼任者的風度。
律音搖搖頭：“承蒙公主諸多關照，律音感激不盡。但現在……我不能再給公主添麻煩了……”
見律音執意要走，行露公主便不再挽留，只是讓人送來諸多財物送行。
律音推辭不過，象徵性拿了一些，便要離開，卻突然想起一事：
“小篆可還好？”
行露公主說：“今天中午神庭發來詔令，小篆便已返回神庭了。”
“這樣……那便好。”律音稍稍安心，放心離開了。
一路離開魔域皇城，沿途聽聞諸多消息，大多是行露公主一夕之間盡展強硬手段，不僅連除夏侯、端木兩大世家，連百里家也盡數收服，而虢山關上百里宜修突然身亡，魔域之中，這回徹底是由行露公主做主。
但百里宜修死亡的具體消息並未透露出來，因此律音並不知道詳細的情形。
百里宜修身亡？律音想起初見時那個病弱公子與之後的狡詐魔皇長孫，一時間有些唏噓。但是想到自己身上還有他種下的魔種難以控制，又不由得對他咬牙切齒。
律音覺得有必要走一趟虢山關。
當初淵檀死在那裏，風桐、有莘棘死在那裏，現在百里宜修也死在那裏。她背叛了仙界之後便是去了那裏。虢山關，是她人生的轉折點。
律音覺得身上魔種似乎越來越難以控制，也許很快就會淪為嗜殺的狂魔。也許虢山關會有關於百里宜修留下的關於魔種的線索。更重要的是，她想在意識完全喪失之前再去看一眼淵檀長眠之所，也想到若是真的就此對魔種無可奈何，淪為魔種控制下的怪物，不如就在虢山關大開殺戒，算是為了自己當初背叛仙界所做出的一點補償好了。
律音一路用僅存的一絲法力保持意識清明，將僅剩一弦的朗月琴拿出來，輕輕彈出一聲低沉的悲響。
“朗月，謝謝你一路陪我走過來。若我能逃過此劫，定當以心血為你造新弦。”
凝心血為弦之法，這是明缺賜給她第一根琴弦之時她所得到另一收穫，卻一直困於各種原因無法使用。
將律音琴收回飛鳥銜環結中，律音按了按劇烈疼痛的額頭，用行露公主新送給她的用於趕路的魔族瞬行符向虢山關行去。
律音一力追求速度，天明時分便走了一小半的路程，到了一處荒無人煙的地方。
劇烈的頭疼讓律音不得不停下來。
明缺的面孔不斷浮現在腦海中。
律音耳邊不斷響起她沒有聽見卻清楚看見了明缺說出來的那句話。
悔恨、悲傷、憤怒、殺意……種種情緒將律音的意識完全淹沒。律音眼睛漸漸發出陰森的紅光。
意識完全失去的前一刻，律音隱約看見兩個白衣身影出現在荒涼的道路盡頭，向她走來。仙君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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