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山中歲月 上
冬日的東瑤山別有一番磅礴巍峨。
因為扶光派的存在,東瑤的天空在任何時候都不斷的劃過各色遁光,好像一場別樣的流星雨。
扶光派的山門前忽然爆發出一聲嬌喝,驚飛了一群眠冬鳥。接着一張紅光燦燦的帖子被甩上了半空,黏在了護山結界之上,好不耀眼。
山門處不僅有出門做歷練任務的弟子川流着,還有些妖修、散修及其他宗門的子弟。人數委實是不少的。這邊狀況一出,頓時聚集起了一片人海。
在那人海的中心,一名杏黃衣衫的築基女修正叉着腰,滿面怒意的叫着陣。
是的,沒錯。
這個築基女修在叫陣,在向中元第一宗派扶光叫陣。
人們打量着這位膽大的女修。
左看看。
右看看。
嗯,如果說罵陣也能罵的十分嬌俏好看算是不尋常之處的話。那麼這位還是很有不尋常之處的。
眾人的視線又移上了半空,在那張猶還散着刺目紅光的帖子上停頓了片刻。——嫏嬛派?!這個門派似乎很小的。竟連這樣名不見經傳的門派都有紅帖嗎?
頓時,山門前靈力的波動越發的劇烈起來。那是修士們暗自傳音引發出來的微動。
幾位守門的弟子一臉無奈。幾欲詢問對方究竟為何發下紅貼,卻無論如何也尋找不到插話的機會。
這小姑娘的嘴皮子也忒伶俐了些。
幾位守門弟子索性便耐着性子聽着,面上展示着包容的微笑端得一副好風範。
於是偌大的山門前就只有那姑娘一個人的聲音在不斷的響徹。
“你們扶光有中元唯一一位半步真仙,那又如何?”
“中元第一宗真真好大的威風。可惜教出的弟子卻不知禮不知信。”
“旁人怕你們,我可不怕。縱是今日殞命於此我也要闖一闖這中原第一宗的山門。”
......。
終於,那小姑娘說累了。
為首的那位守門弟子輕舒一口氣,道:“還未請教這位道友究竟是因何事下論道紅帖。可有指定的弟子要點?”
那小姑娘一愣,“我沒說么?”
幾位守門弟子頓時黑線,齊齊露出了顯然沒有的神情。
小姑娘深吸一口氣,喝道:“嫏嬛派前來下帖論道,請扶光風清遠出來一會。”
不止幾位守門弟子,就是圍觀眾人里也有不少人齊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情。
為首的那位守門弟子又道:“這位道友可方便一述緣由?”
“方便!我能有什麼不方便的。風清遠敢做,我就敢說。”小姑娘的口齒並沒有因為先前長時間的叫陣而失了伶俐,依舊是吐字清晰,語速飛快,“一年前,我嫏嬛派設下招親擂台為大師姐夏凌寒招親,擂台上說得清清楚楚只要是贏我師姐便能抱得佳人、入主嫏嬛。
風清遠上了台,也贏了我師姐,卻招呼也不打就落跑,害我師姐成了整個石頭鎮的笑話。
嫏嬛派雖小卻也不是任由旁人來任意戲耍欺辱的。”
圍觀的眾人聽了八卦的興趣更濃了些。雖然下帖的理由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是這種帶着一點點桃色的八卦還是相當的有吸引力的。尤其事件的主人公還很是特殊。
“可是,清遠師弟三天後才能滿七歲。”守門弟子眨了眨眼,“這位小道友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小姑娘柳眉倒豎,“偌大的扶光竟不敢接貼嗎?這種謊話鬼才信。”
守門弟子笑道:“扶光樂於陪道友論武講道。只是在此之前,還是要將事情講清楚的好。一來免得嫏嬛派平白的受了欺,二來我們也好搞清楚這個鍋究竟是誰的才好。”
小姑娘“哼”了一聲,拿出了一把摺扇向圍觀的眾人展示道:“這是那紈絝掉落的法器,我已經查探的清楚,這的的確確是無為真尊的舊物。——什麼中元第一宗派,袒護惡徒沽名釣譽。”
那守門弟子的見了摺扇苦笑不得,“道友稍候。”說著發出了一道傳訊符出去。
“未請教這位小道友尊姓大名?”
小姑娘脖子一梗,“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嫏嬛白悠湉。”
守門弟子點點頭,“白小道友平日裏不看修士月刊嗎?或者來之前沒有再仔細的打探打探什麼?”
白悠湉小姑娘氣怒未消的道:“我師姐從來不讓我看雜書的。——你什麼意思?”
這次倒是不用守門弟子開口,一旁圍觀的眾人中就傳出了一道聲音來,“那把灑金摺扇的確是無為真尊的舊物,可卻並非屬於清遠師弟。打了擂台就跑的恐怕是一拳師叔吧。”
話音一落眾人中起鬨笑鬧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白悠湉一怔又立刻叉起腰來重新給自己壯起聲勢,“不管是誰!我白悠湉今日就是拼了一死也要把他帶回嫏嬛與我師姐成親。”
話音一落,山門中原本正走出的一名少年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就要抽回去。可惜被一旁兩個守門弟子笑嘻嘻的攔了住。
“一拳師叔,這紅帖是你引來的,你可不能躲。”
那道號一拳的少年幾乎要哭出來,向著白悠湉道:“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你。”
白悠湉擼着袖子衝上前來,“今天就是死我也要帶你回去與我師姐成親。”
“別鬧!”一拳一面應付着白悠湉的攻擊一面委屈的吼道:“先不說擂台上那鬼畫符一樣字我根本沒看懂,就說你師姐。——你好歹也要確認你那個師姐真的是師姐再來綁人成親吧。”
“師姐就是師姐,確認什麼!”
小姑娘白悠湉根本沒聽出一拳在說什麼,可是四周的人都是聽懂了。
哎呦嗬!別有內情的啊!
師姐不是師姐的啊!
頓時那圍觀八卦的氣氛更加的熱烈起來。
嫏嬛派名不見經傳,可這白悠湉倒是很有兩把刷子,與一拳過了數百招依舊是不分上下。
一拳何許人?
不止是腰間掛着精英弟子牌的,更是水柔真尊的親傳弟子。他的戰鬥力在同階修士中絕對是很排的上號的。
可這小姑娘居然能與他打個平手。一面打着還不忘記展示着她那格外伶俐的嘴皮子。
時間久了圍觀的眾人也漸漸開始堂而皇之的討論起來。
“這嫏嬛派倒是很不一般吶。”
“確是不一般。幾百年前的嫏嬛也算得上一個有些名號宗派。當年蒼梧天亂時嫏嬛派舉派奔赴蒼梧,血戰至最後一人仍未退卻半步,其門人之英勇無畏足書於史。”
“據說當年在清掃戰場時發現了一位嫏嬛派修士仍有一絲氣息,可惜救回來后筋脈皆廢。想不到嫏嬛至今還有傳承。”
“我想起來了,曾聽一位老人家說過八大宗門為護嫏嬛特意給了紅帖。誰若欺嫏嬛便是欺八大宗門。”
“那不是也包括咱們扶光?我看一拳師弟這次慘了。”
“依水柔真君的性子,就是那大師姐真是個男人,八成也得勒令一拳師叔娶了。”
......。
這些人的聲音是越來越大,分毫都不顧忌一拳的感受。然而更讓他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山門中走出了一位執事弟子,揚起嗓門高喊道:“一拳師兄,水柔師祖令弟子給您傳句話:您去了嫏嬛派也依然是她的弟子,請您打完了安心的隨白小道友去。”
一拳的臉一垮,便聽那執事弟子又傳音道:“師兄,水柔師祖還有句話。師弟我覺得這句話比剛剛那句重要。”
一拳立刻傳音回去,“少廢話,快講!”
那位執事弟子笑嘻嘻的又傳音過來道:“水柔師祖說這小姑娘打架的姿態她很喜歡。”
在一拳與執事弟子傳音的時間裏,白悠湉身形一晃,非常不走心的“敗下陣來”。
她拍拍身上的泥土,向一拳道:“我輸了。這架打完了跟我走吧。”
“啊?!”一拳有些獃滯,“你故意輸的。”
白悠湉露出了一個又白又甜的笑容來,“我又不是來砸場子的,目的達到就行了。你家師父可都發話了,怎麼你還要違抗師命?!”
圍觀的眾人中立刻又響起了起鬨的聲音,還有人拿了縛仙鎖出來遞給白悠湉小姑娘。
山門前的一切此刻都被映照在一塊丈許高的冰鏡之上。
冰鏡的正前方架了一口偌大的石鍋,鍋中那紅紅火火、鬱郁青青正翻騰出勾人的響香氣。
“哎,現在的年輕人。”
正被一拳在心中怨念着的水柔真君楚瓔珞此刻正舉着醬料碗蹲在石鍋前。她夾起一塊薄薄的肉片在鍋中飛快的涮了涮,蘸足醬料放進了口中。在感受到那鮮嫩肥美的滋味后無不滿足的輕嘆了一聲,繼續說道;“我這徒弟是不是傻。師姐雖然不是師姐,可這師妹的確是師妹的嘛。”
吐出一口熱氣后,楚瓔珞又道:“這小姑娘倒是更像我的徒弟。”
在她的對面,同樣捧着醬料大碗的蘇錦歌舉着筷子有些猶疑,“真不等啦?”
楚瓔珞又夾了一塊豆腐進鍋,“我都吃上了,要等你等,等個三天五天說不定她會來。”
蘇錦歌立刻抄了兩片肉進鍋,一面吃一面問道:“夢漓跟知非不是還不說話的嗎?”
“不說。不過這兩個人除了互相不說話,跟正常兄妹也差不多少。你看看,今天就是爽了你的約也要相看嫂子去。”
蘇錦歌額角一抽,“請問你這個‘正常兄妹’的標準到底是什麼。”
楚瓔珞哈哈兩聲並不作答,悶着頭吃的歡快。
兩人臉對着臉吃了半響,當覺出幾分飽足時卻見一邊的小桌上仍還有大半的肉蔬。
蘇錦歌深吸一口氣,倒了一碗果子酒給自己,“我中場休息。”
楚瓔珞拍了拍肚皮也放下了碗,“中場休息。”
天空中落了一片雪下來,慢悠悠的落到了蘇錦歌手中的酒水上,瞬間便與酒水化為了一體。
“下雪了。”
“下雪啦。”東瑤山脈中的某一處揚起了一道好聽的女聲。
赤火鳳凰化作了一道紅影縮入到一隻金釵中。紅衣的女修收起金釵,落身到一處大石之上。
空中一道碧色的遁光也停了下來,風姿卓絕的男子在距那女修十數丈遠的地方落下腳來。略有些狼狽的向那女修詢問道:“表妹,這都老半天了。你倒是說說到底為什麼啊。”
“凌柔手中的碧絲絛。”
“楚瓔珞說的吧,那是她從我這裏拿走轉送給凌師侄的好不好。”
“哦,......。”紅衣女修拉出長長的聲音,“青雲秦家前日又送了些罕有的靈獸肉來給錦歌。怪不得。”
風離落頓時開心起來,“表妹最是聰穎。這分明是楚瓔珞那奸賊使的詭計,就為了多吃幾口肉。——所以咱們還是趕緊回去,一定不能叫她得逞。”
“可是,——你剛剛說我現在與映桃真君一樣?”金燦燦的鞭子靈蛇樣劃過半空,發出一聲韌響。“你還記得映桃呢!”
抓狂的叫聲中碧色的遁光一閃而逝,火鳳再次騰空追着那遁光而去。
雪花飄飄悠悠的落着,慢慢的密集了起來。
先前段玉萱落腳的那塊大石之後傳來了說話聲。
“兩位真尊難道沒有看到我們嗎?”
“可能對於兩位真尊來說,咱們的氣息太過微弱。”
“怎麼可能。我覺得是兩位真尊根本沒心情注意咱們。”
“哎呀,咱們應該先去見禮的呀。還指望兩位真尊來跟咱們打招呼嗎?那可是化神真尊啊。”
久久的沉默后,又有人說道:“無為真尊有點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