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諸葛銓

我自幼並不快樂，在皇宮裏出身，本是眾人艷羨的一件事。從小到大，都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但是，我親眼看着母妃如何舉步維艱、小心翼翼，只覺得一切都那麼骯髒，好想帶着母妃一起離開皇宮這個巨大無比的牢籠。

我很努力地強大起來，想快些實現自己的心愿，無奈母妃突然出了事，太醫皆束手無策。我最後的夢就這樣破滅了，那一晚，我哭得很傷心，但沒有人搭理我。我知道，父皇眼裏只有母妃，不管母妃在不在。

日子突然冗長起來，我明白了什麼叫度日如年，也體會到了所謂的後宮爭鬥。沒人能明白，在每個夜晚，我一個人無法入眠，躺在那張床上，習慣性去伸手抱着母妃之前在的地方，清晨醒來，卻發現空無一人，等待我的，只有眼角不自覺的眼淚。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落淚，也不再痛了。本以為心已乾涸，帶着這樣的情愫，我鼓足勇氣，和父皇提出了離開。站在宮牆外的一瞬，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自由感包圍着我，我想，屬於我的新生活終於開始了。

認識的兩位師傅，是給我餘生第一份溫暖的人。為了生存，我開始賺錢，走上先前師傅說的我擅長的領域。日子一天天過去，十年後，一次偶然，我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名字已經家喻戶曉，原來我成了天下首富。

那一年，還是和往常一樣去雪國做生意，運送糧食，順便和蕭逸瀾交往。他在我未出名前，便開始和我合作，對我多方面頗為照顧，所以我打心眼兒里把他當真朋友，這是繼師傅和竹汀之後，第四個給予我溫暖的人，我迄今為止唯一的摯友。

這一次，我認識了一位姑娘，被她的琴聲吸引，至此每晚出入***，不再是為了飲酒歡愉，而是為了見到她。初見時，我有些醉意，不知是否得罪了她，後來在***見她，她總有些愛搭不理。雖是青樓的樂師，卻自有一番傲骨。我發現，自己慢慢彌足深陷。

後來我們又認識了一位叫莫亦缺的人，他是莫氏後裔，與蕭逸瀾一樣，有着共同的理想，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天下一統，萬世太平。我們三個成了摯友，並且我發現，莫亦缺似乎也對莫玄月有意。不過沒關係，莫玄月似乎對誰都不上心。

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蕭逸瀾的太子妃。起初便很好奇，一向不近女色的蕭逸瀾，何以性情大變，每晚急着回府。正當我仔細觀察太子妃，卻也發現了令我難以置信的事情，太子妃的手鐲，和莫玄月的一模一樣。

晚間，我刻意和她疏遠，並試探莫亦缺，那個手鐲是否僅有一個，當莫亦缺回答是的時候，我感到自己的心被扯得生疼。原來，她有雙重身份，原來我們三個人都愛上了同一個人，原來她早已是我摯友的妻。

我消失了幾天，不知道她會不會發現，發現了會不會在意。我有些遲疑，一邊是摯友，一邊是心愛的人，到底該怎麼取捨？但我也清楚，我根本忘不了她，所以最後我還是回來了。再見時，卻是在熱鬧非凡的集市，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出門，只是她聽不到我的聲音，我狠狠心，選擇了揭穿她。我以為，沒準兒這樣，她就會開始注意到我了。

後來的事，發生得很突然，我們幾個人開始常常一起吃飯飲酒。那一晚，我被刺殺，卻很慶幸，因為她陪着我回了畫舫，並且悉心照顧我。原來除了高強的武功和美妙的琴聲，她還有那麼好的醫術。當時我在想，若是我一直不好，能不能把她永遠留在身邊。

不過我好得還是太快了，蕭逸瀾很快來找她，一切即將回到初始的模樣。蕭逸瀾的野心，我一早知道，戰爭什麼的，我並不意外。令我詫異的是，那一天，她當眾抱住了他，連自己隱藏的身份都不顧。

那一刻，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並且知道自己的心，再也癒合不了了。我再次離開了，這次的時間很久。我需要一段時間，去想想未來的路該怎麼走。當得知蕭逸瀾從戰場回來，要取側妃的時候，我很震驚，其餘是對她的心疼。

為什麼這麼突然，我急急地趕回去，等待我的，卻是更深的絕望。原來一切都是她的意思，那我還糾結什麼，她的心裏從沒有過我吧。

當聽說那首歌謠的時候，我便知道是她。第一個反應，不是埋怨她過去對我的傷害，而是想見到她，果然，我趕到的時候，便發現是她。不知道她來做什麼，但發現她不是為我而來，索性我的心已痛到麻木。師傅的事發生得很突然，我只得和她分開，我知道，她要回去助他奪天下。

後來一切如我所料，蕭逸瀾統一了天下，其實我暗中幫了他們一個忙，原本二哥很糾結，不知到底該怎麼辦。我乘着父皇病重之際，回宮告訴他，我了解蕭逸瀾，是個可奪天下之人，並且我承諾給二哥大量錢財，日後祝他修繕皇宮。我還提了個要求，為了方便她以後來，我要求二哥下令剷除道路上所有的花。

我最難以置信的，是她再次來了花城。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只一心想留住她。其實很多次我都想問，但我怕答案會令我失望。師傅不在了，她一直安慰着我。明知她不是真心，只是憐憫，卻仍舊很享受這種感覺。我想問，她能不能不要離開，但是我不敢。

沒想到寧瑤的出現，改變了一切。得知只有蕭逸瀾能救她，其實我真的很不想把她送去他的身邊，但為了救她，只能這麼做。我不知道蕭逸瀾會怎麼選擇，畢竟他現在是天下的皇帝，而非昔日雪國的。對於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沒人會捨得。

得知他願意的時候，我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和蕭逸瀾說上話，他就閉上了眼睛。看到紫弦神情獃滯的那一刻，我明白，我再也沒機會了。不管他們之前發生過什麼，但這證明，他們心中一直有彼此。

我對她不放心，便打算留下來，想等到她沒事了再走。她很排斥我，許是對我心懷愧疚吧，只可惜我想要的並非愧疚。她和莫亦缺似乎有很多秘密，這些她從不會告訴我，她的身世和一切都是個謎，讓我無從了解。

我不想和她告別，因為我怕再見到她，自己會一時心軟，再也走不了。靠近宮門口的時候，我彷彿聽見身後有人喚我，極像她的聲音。沒有回頭，我也能知道是我的幻覺，這時候她應該在上朝，我特意挑選的她忙的時候離開。

可是她不會知道，我一直捨不得走遠，在暗中跟着她，尤其是知道晚宴下毒的事後。聽到她的琴聲，原本遠遠看着她的我，終於忍不住接近，卻在離她僅一步之遙的時候，沒能鼓足勇氣開口喚她。

一次次地，她對我說狠話，想攆我走，我很難過，卻也明白她是為我好。只是她永遠不會明白，對我而言，自從在湖邊聽到她的琴聲的那一刻起，我的一生，都註定只為她而活了。

若是我所做的一切都令她感到不快，那麼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手放開了。紫弦，希望沒有我在你身邊，你能夠過得更好，記得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硬撐着，一定懂得愛惜自己。

只是，我痛恨自己，竹汀問我以後去哪裏，我居然會回答，哪裏需要我，我就去哪裏。我在想，若是我無法當著她的面再為她做什麼，索性就悄悄地去為她做事情吧。既然她說現在眼裏只有天下，那我便幫她守護好這天下。

“竹汀，我們乘着畫舫去各地轉轉吧。”在湖邊見到竹汀，我回答道。

“好，公子終於決定放手了嗎？那我們去各地遊玩吧。”

“嗯，”我忍不住苦笑，哪裏是放棄呢？看上去是放手了，實則還是為了她啊！自始自終，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啊！

“對了，竹汀，把那些書送去給莫將軍吧，然後我們再走。先去雪國。”

“公子，為什麼先去雪國？”

“因為那裏地處嚴寒，難民最多。”

“啊？！公子，難民多不是有傷風景嗎？為什麼要去啊？”

“竹汀，反正我這輩子賺的錢都花不完，不如都散給需要幫助的人吧。”

“公子，你瘋啦！花不完給我啊，我還沒娶媳婦兒呢！”

“你有些出息好不好，為了錢要你的媳婦兒是好媳婦兒嗎？”諸葛銓斜眸竹汀一眼，“就知道媳婦兒，居然不陪我孤獨終老。我決定了，看在你如此絕情的份上，以後我再也不要給你錢花了，你走吧，自己賺錢討生活去。”

“啊，公子，你不要這麼狠心哪！寧可花錢給完全不認識的人，都不給我，嗚嗚嗚——”竹汀的哭腔隨着畫舫的慢慢遠去，逐漸減小。

我望着竹汀天真的臉龐，不再答話，真心羨慕他可以過得那麼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