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的招牌動作,一樣不漏的完整呈現,令他感到不可思議,「沒想到十幾年過去,你竟然都沒改變。」
她驕傲回應,「我很好,為何要改變?」
她不好,一點都不好!其實前陣子她為所有發生的事,天天抱着棉被痛哭流涕,對命運,對自己失望透頂。
翟睿笙仰頭大笑,嘲諷的豎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她哼了哼,別過頭,不理他。
她的厭惡對他不構成影響,他挑眉一笑,「姚臭臉,『歡迎』你回到『破村落』。」
左一句歡迎,右一句破村落,加強的語氣,刺得姚允晨肩膀一縮,隨即又挺起,伸手推開雕花鐵門。嘰!刺耳的聲音教人頭皮發麻,緊接着卡嚓一聲,鐵門竟然螺絲鬆脫,朝她倒下,她驚叫了聲,用力扶住。
「啊,你家鐵門掉了。」翟睿笙雙手盤胸,笑看陷入窘境的女人。
廢話!沒掉她需要使儘力氣扶嗎?姚允晨額際青筋浮跳,不願轉頭看話裏帶着明顯笑意的男人,該死!
「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嗎?」他問得很不真誠。
「不……必!」她咬牙拒絕。
「你確定?看起來挺重的。」他一點都不同情她的處境。
她想尖叫,想發脾氣,想要抬起生鏽的鐵門砸他!他該慶幸她的力氣不夠大,不然鐵定讓他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一……點……也……不……重。」她雙手發抖,口是心非。
他還待在這裏幹嘛?是不是想看她被自己的謊言壓垮?
翟睿笙悠哉提醒,「你暴青筋了。」
「我……喜……歡……」真、真、真是他媽的!汗流浹背的她再也撐不住,雙手鬆開往後跳。
鐵門砰的一聲,發出巨響,撞擊地面。
「可惜了這一扇門,全都鏽蝕了,嘖,和某些人的心一樣。」
姚允晨氣喘吁吁,瞪着意有所指的男人,嘲諷道:「你的意思是我家的門和你的心一樣鏽蝕?真是說得太好了。」末了不忘掌聲鼓勵。
她的伶牙俐齒惹得他側目,嘲弄的笑意上揚,「若我沒記錯,十五年前,你可是連話都不屑跟我說的大小姐,今天竟然說這麽多,真是教我受寵若驚。」
一句句嘲弄,教她渾身不舒服,不怒反笑,「不用太感激我。」
她輕蔑的睨了先是驚愕,隨即又掛着慵懶笑容的男人一眼,極其驕傲,拉着行李轉身進門。
砰的一聲,下一秒她狼狽的摔了個狗吃屎,痛得淚花亂轉。
可惡!她竟然忘了閃過掉在地上的鐵門!
雙腿膝蓋都包紮起來的姚允晨獃滯地坐在超市附屬的小麵攤,吹着涼爽的冷氣,桌上擺着吃了一口的陽春麵,腳邊地上則放着剛買來的清潔劑。
回想起在阿宅面前如何摔趴在鐵門上,便恨不得時光倒流,讓她重新退場,這次她會記得留意腳下,而不是忙着擺出高傲姿態。
她到死都不會忘記,摔倒時,清楚聽見阿宅噗嗤一笑,她更清楚她的姿勢有多難看,可為了維持僅存的自尊,她強忍着痛,在阿宅將她扶起時,還煞有介事告訴他,她一點都不痛。
「現在想起來,真是欲蓋彌彰。」她悔不當初,抱頭呻吟。
「所有決定,一步錯,步步錯,根本是全盤皆錯。」夾起被熱湯泡得軟爛的麵條,吃了一口,又放下筷子。
她面臨滿棘手的問題,除了不友善的阿宅外,年久失修的房子也是一大考驗。繼右邊的鐵門掉了之後,她發現左邊的鐵門也搖搖欲墜,還不只這樣,屋內佈滿蜘蛛網,牆壁發霉斑駁,木質地板有的掀起來,馬桶塞住,客廳丟了一堆煙蒂和啤酒罐,她懷疑常有人闖進去,令她毛骨聳然,可不想睡到半夜,突然發現入侵者在床邊對她猙獰微笑,更別提其他尚未發現的問題。
「我是傻瓜,我是白痴,我到底在堅持什麽?」姚允晨第一百零一次罵自己的不知變通。
家早就不成家,就算重新整理,離開的人也永遠不會回來,死守有何意義?
用力眨去感傷,想起不客氣嘲笑她的阿宅,阿宅的敵意明顯到想忽略都難,或許爸媽或哥哥曾經得罪他。
「希望不會再見到他。」雖說在同一個村落,想不遇到很難,但抱持希望總是好的。
姚允晨又夾起麵條,大口吃着,積蓄不多的她每一塊錢都得花在刀口上,沒有浪費的本錢。
喉嚨中的麵條來不及吞下去,立刻噎住,她慌張用手捶胸,咳得亂七八糟,痛苦瞪着才剛許願不想再見到的男人踩着自信從容的步伐走向麵攤。
「不會吧?他怎麽也來了?」將面用力吞下,超想用手遮臉,可掛在他嘴邊弔兒郎當的笑容告訴她,他看見她了。
「不要過來,千萬不要過來。」她小聲嘀咕。
濃眉大眼的翟睿笙揚笑,露出好看的牙,走近。
「有沒有那麽倒霉?」她小聲哀號,隱隱作疼的膝蓋,提醒她在他面前,出了多大的糗。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在他開口譏諷之前,率先發難。姚允晨清了下喉嚨,用受不了的口吻說:「有夠倒霉,連吃個面也……」
翟睿笙無視她的存在,直走到她後頭那一桌大剌剌坐下,拆開竹筷,直接進攻桌上滷菜,塞了一塊豬頭皮,跟老闆娘喊道:「阿姨,我要大碗的滷肉飯。」
「OK,阿宅。」
發難到一半的姚允晨尷尬定住,嫩頰燒灼,原來他不是來找她,而是找後面那一桌獨自用餐的男人。
「煮飯的,你好好的家裏飯不吃,幹嘛跑來跟我搶?」
「種樹的,不要那麽小氣,我是怕你吃不完,義務幫忙消化。」翟睿笙咧大笑容,又夾一筷子的鹵豆乾,吃得眉開眼笑。
大碗滷肉飯很快送上,餓壞的翟睿笙扒一大口,發出滿足讚歎,「果然阿姨煮的滷肉飯才是極品美味。」
受到讚美的阿姨笑得合不攏嘴。
「想太多,我自己吃都不夠,怎麽可能會吃不完。」種樹的進攻美味Q彈的豬耳朵。
「嘿,留一些給我。」翟睿笙不客氣搶食。
僵住的姚允晨在走與留之間猶豫,走的話豈不表示落荒而逃?留的話,又窘得要命,唯有自我安慰,阿宅應該沒聽見她說的話。
翟睿笙以不大不小的音量,輕鬆問,「種樹的,你有沒有看見姚臭臉?」
姚允晨瞬間變成化石,動彈不得。
「她一進來我就看見了。」種樹的以沒啥大不了的口吻回應。
「原來你也記得她。」搶食完豬耳朵,翟睿笙改搶百頁豆腐。
「以前常跟我爸到她家整理園藝,又是同班同學,很難忘記。」種樹的說得輕描淡寫,比較在意阿宅一再搶食。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討論她,讓她很不舒服,但也提醒了她的記憶,隱約記起每個月園藝店都會過來整理庭院,老闆的兒子確實是同學,名字她忘了,倒是記得在班上他話並不多,下課常蹲在校園拈花惹草,其餘的全無印象。
他對她有怎樣的印象?希望不會太差,她已受夠冷嘲熱諷,大家似乎忘了,她除了臭臉以外,並沒做過壞事。
「哈。」翟睿笙這一聲哈,充滿嘲弄意味,同情地拍拍好友的肩,「辛苦你了,種樹的。」
種樹的聳肩,「雖然不是多愉快的經驗,不過至少我們有收到錢。」
她想起來了!以前種樹的和他爸在庭院修剪花木時,她媽就會拉開嗓門對她跟哥哥說:「你們兩個要好好用功讀書啊,不然以後就只能當沒前途的園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