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離開

"打工？他之前沒有說要出去打工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叔叔聳了聳肩，就自己忙自己的，留下蘇芸站在那裏，像是一團空氣，不被人注視。

這也難怪叔叔態度冷漠了，這幾年以來，兩家的關係就沒好過。基本沒有語言上的交流，彼此形同陌路。唯一的語言對話，就是吵架。

蘇芸如行屍走肉一般回到自己的房子，臉上淚痕劃過的痕迹，擋住了她嘴角的那顆好吃痣，憔悴而又疲憊，難看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是在哭還是在笑。

只能隱約聽見她喉嚨里發出來的聲音："爸爸走了，他不要我跟弟弟了？怎麼辦？"

還沒有從失去媽媽的打擊中走出來，爸爸就離開了，連句話都沒有留下，只留下了無數疑問，無數傷痛......

凄凄然然，冷冷清清，蘇芸獨坐在房間裏，看着一堆翻得亂七八糟的東西發獃。身邊的弟弟不時的看着姐姐，臉上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只是識趣的沒有去招惹蘇芸，視線卻沒有離開過。

他害怕蘇芸會跟爸爸一樣離開，害怕一個人在家。前兩天就是一個人在家裏，沒有人搭理，自己不會弄吃的，只能自己烤土豆來填肚子。

雖然因為年齡小不懂得什麼，可是看到姐姐反常的舉動，那痛徹心扉的樣子。他也覺得難受，卻只能畏畏縮縮的守在一旁，想要靠近也不敢，只是可憐兮兮的看着蘇芸。

然而，在叔叔的家裏，嬸嬸坐在灶前，將一塊大木材丟盡了火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胖乎乎的臉蛋上露出一絲得意。八卦道："那天晚上我就跟你說了，強哥可能要出去打工，你還不信。現在看來，恐怕是**不離十了。"

"管他呢，他去打他的工，掙他的錢，關我什麼事？"叔叔一臉淡漠，好像出門打工的人就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他的親哥哥。

"不關你事？兩個孩子還在家裏呢，你能看着不管？"嬸嬸冷笑，白着眼睛看着叔叔。別有意味的語氣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她是不願意收留這兩個孩子的。

叔叔跟自己的老婆朝夕相處，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心思啊。氣呼呼的應了一聲："他自己的孩子，自己都捨得不管，我一個做叔叔的，管得了那麼多麼？"

叔叔心裏憋着一股氣，不僅是生自己老婆的氣，還生自己哥哥的氣。不管之前的關係怎麼樣，那也是血濃於水的骨肉親情啊。再說之前就是兩個女人的戰爭，現在一個已經死了，還有必要計較那麼多嗎？

他快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動作風風火火。只是鼻子眼睛擠在了一起，他深深擔憂，卻又無可奈何，放不下自己的侄兒侄女，也放不下自己的老婆孩子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實在過不下去再說吧。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蘇芸跟蘇龍姐弟就與他們一牆之隔，完整的聽完了他們的對話。蘇芸心裏像是被什麼狠狠地砸了一下，雙手扶着牆壁，慢慢的蹲了下去。不停的在心裏質問爸爸為什麼？為什麼離開？就連一句話也不肯留下呢？

對着冰冷的牆壁，泣不成聲，也不敢出聲，她害怕被叔叔嬸嬸發現他們在偷聽。只是一把將弟弟摟過，淚水無聲的滑落在弟弟的背上，浸濕了衣衫......

蘇芸怎麼都沒有想到，平時在電影裏才可以看到的情節，就真真切切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電影裏，他們的親人也會給自己的孩子留句話，做個安排什麼的。可是到了自己身上，就什麼都沒有了。

"媽媽，你要是還活着，該多好啊。"蘇芸的腦袋裏，浮現了媽媽的身影，那讓蘇芸又愛又怕的媽媽。

在她的記憶里，媽媽性格暴躁，總是因為一句話不對付，就大打出手。甚至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有發泄了才會冷靜。作為她親生女兒的蘇芸，自然也免不了被打的命運。

那時候，蘇芸總是希望媽媽能夠離開，希望沒有媽媽。她不想經常挨打，也不想經常看到媽媽跟嬸嬸吵架，然後把所有的氣都撒在自己身上。就算在媽媽去世當天，蘇芸心裏也沒有覺得太多傷感，反而有了一種的解脫的感覺。

可當之後的日子裏，真的沒有了媽媽，蘇芸才明白媽媽有多麼重要，哪怕她脾氣暴躁，不修邊幅，可那種母愛，是誰也沒辦法代替的。

現在，身邊就只有弟弟了。不僅無依無靠，還要照顧更加年幼的弟弟。蘇芸這才發現，被人嘮叨，被人教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多希望媽媽可以活過來，哪怕是挨打，她也樂意。她更希望，爸爸可以立刻出現在身邊，張開他那溫暖的懷抱。

爸爸，你在哪裏呢？為什麼不要我了？蘇芸溫柔的摸着弟弟的腦袋："弟弟，爸爸不要我們了，他話不說，屁不放的就走了。媽媽也死了，以後，就只剩我們了。嗚嗚嗚......"

緊緊地抱着，哭着，心痛，無助。唯一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卻是年僅5歲的弟弟。雖然知道弟弟不懂，也知道自己說出來無濟於事，但是心裏，卻有了一種寄託。只要弟弟在，就不會孤獨，傷了，痛了，哭了，累了，也就相擁而眠。

夢裏，蘇芸看見了媽媽，她靜靜的躺在床上，整個人瘦得皮包骨，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一雙像青蛙一樣突出的眼睛，無神的望着樓板。那突出來像水晶球一樣的肚子，圓溜溜的釘在肚子上，好像隨時都要爆開一樣

蘇芸小心翼翼地端着稀飯，放到媽媽的床頭，輕聲細語的說："媽媽，吃飯了。"

小心地扶起媽媽，將放在床頭的稀飯遞給媽媽。她猛然伸出那瘦骨嶙峋的手一揮。

"哐啷"

蘇芸向後退了好幾步，看着自己做好的稀飯撒了一地。再看看媽媽面無表情的樣子，覺得莫名其妙，一時間愣在了那裏，空氣就在那一刻凝固，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媽媽會如此生氣。

"吃什麼吃啊，我這都是死人了，還用得着浪費糧食嗎？"媽媽橫眉怒目地吼道，那瘦弱的身體裏，彷彿有一種很強大的能量，讓蘇芸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