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叫什麼名字？”莫菲的視線落在那張臉上，像是生了根，再也挪不開。
不會錯的……應該錯不了，八年間自己在夢裏和這雙眼對視過無數次，應該……或許……不！是絕對！莫菲絕不相信自己會認錯人。
“我叫陳以柔。”陳以柔被莫菲直勾勾看着，覺得莫名其妙。
是她，真是她！莫菲的胸腔猛地四溢開一陣炙熱的液體，使得全身細胞都無比亢奮。她想衝過去抓住陳以柔的手，告訴她自己就是八年前每天找她買饅頭的那個姐姐，可這嘴一張，看着小姑娘那茫然的神情，莫菲的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自己這麼冒冒然行動，會不會把她嚇着？
“陳以柔，你來我的項目組吧。”
莫菲還在糾結要怎麼面對和饅頭妹妹的重逢，另一邊的簡欣顏沒有一絲絲防備地出聲，要陳以柔入自己的組。
“不行。”莫菲想都不想地打斷她。
從沒見過莫菲有這般強烈反應的人事小哥着實受了驚，看了看莫菲，又看了看臉色不太好的簡欣顏，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呆愣的陳以柔身上。
只是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畢業生，專業也是和電商不搭邊的財務管理，怎麼公司的兩大女王都搶着要她……實在是想不通啊。
會議室里的氣壓一剎那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不明狀況的眾人默不作聲地看着莫菲和簡欣顏。而最感到莫名其妙的人莫過於陳以柔，自己只是個初來乍到的新人，經驗空得跟白紙一樣，炙手可熱這幾個字應該和自己扯不上半點關係才對。
莫菲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太冒失，沉了沉面色，柔下語氣問陳以柔：“你想進誰的組？”
剛剛一激動差點忘乎所以，這都八年了，小姑娘也已經長大了，自己怎麼能肯定她還記得自己？況且現在這麼多人看着，自己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和她相認不是……
“我……”陳以柔被莫菲的眼神看得心慌，強勢中又帶點渴望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不過聽楊歡說這個莫菲很能幹的樣子，進她的組自己應該能學到不少東西。再說了，自己重新回到這棟大樓的目的是為了某個人，能留在這裏工作已經很滿足了。
可又不好因此得罪了簡欣顏，陳以柔尚未想好怎麼開口，下意識看向了莫菲，對方似乎立刻從她的眼裏讀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自信地揚起了嘴角。
“歡迎加入我的項目組。”
簡欣顏看着此時此景，胸口犯堵，但也沒說什麼，隨意從在座的幾個實習生里挑了幾個看着利索的，讓他們跟自己回辦公室。
楊歡很榮幸地成為了被簡欣顏點名的人員之一，可自己費盡周折進這家公司的目的是為了能在傳奇人物莫菲的手下工作。雖然這個簡欣顏作為運營總監必然有她的自身魅力，但楊歡是一門心思要跟莫菲共事的人，就這樣跟她走了，實在是心有不甘！
“簡總監，那個……”走到走廊上，終於鼓起勇氣叫住了她。
“怎麼了？”簡欣顏皺了皺眉，不悅之色顯而易見。
難不成這女人還在因為剛才莫菲要走了陳以柔生氣？可她自己不還是顧自挑走了幾個人，都沒跟一邊的莫菲商量一下嗎？
楊歡倒有些看不懂她了，不過怎麼看都覺得這簡欣顏不好招惹，這時要求換到莫菲那組去無疑是往她的槍口上撞，所以搖了搖頭，微微笑：“沒什麼。”
簡欣顏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幾秒，覺得自己不該把對莫菲的情緒帶到新人身上，終是掛上了笑：“以後叫我顏姐就好，公司里的人都這麼叫。”
“好的，顏姐。”楊歡跟着其他幾個實習生應和道，趁簡欣顏轉身的同時往會議室看了眼，莫菲正和另外幾個實習生走向走廊的另一個方向。
陳以柔跟在莫菲身後快步走着，她個子不高，站在莫菲身後，視線只能落在對方的肩膀。莫菲走得明明不快，可人家只需要邁出一步的距離她必須要走一步半。低頭看對方腳上那雙尖細的高跟鞋穩穩地落在大理石地面，陳以柔被那絢爛的顏色晃得刺眼，這女人都那麼高了，還穿十幾公分的高跟鞋是要氣死誰？
身高從高一開始就停留在158公分的陳以柔想得專註。
前方人物忽然停了腳步，陳以柔沒能反應過來，一個剎車不穩，整張臉直接撞上了莫菲的後背。
走到項目組大辦公間門口的莫菲正要跟新人做個簡短的介紹，背後被人猛地受力，沒有一絲絲防備地向前撲去。
莫菲在落地的一瞬間單膝跪地，暗自慶幸避免了走光之災。
“菲姐！”原本各忙各事的辦公間內一下子炸開了鍋，好幾個人的屁股跟裝了彈簧似的從座椅上彈起，紛紛沖向摔倒的莫菲。
當這一屋子的人的面摔倒簡直太羞恥！枉自己樹立領導的威嚴好多年，莫菲因為那個把自己撞到的冒失鬼而感到懊惱至極。
一屋子人驚愕地看着把莫菲撞到的女生，那人乾乾淨淨的模樣，未施粉黛，扎着個青澀的馬尾辮，看樣子就是今天過來的實習生，在座的人無不為這個一進公司就惹到女魔頭的新人默哀三秒。
“你還好嗎？”猶如泉水叮咚的清澈聲音，幾分忐忑的情緒夾雜其中。
莫菲愣了愣，有些僵硬地偏過頭，見陳以柔紅着臉不太好意思地望着自己，心裏的怒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事沒事。”她說著，也跟着不好意思起來。
眾人哪見過莫菲不好意思的時候，於是更驚愕了，好幾個人瞪大了眼睛，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莫總監，我扶您吧。”陳以柔道着歉，自然而然地扶住莫菲的胳膊。
非常正常的舉動，可莫菲和她對視着，在一幫員工的眾目睽睽之下，盡難以自制地紅了臉……
“莫總監？”陳以柔見莫菲看着自己不動，以為是沒聽見，又說了一遍。
“哦？哦。”莫菲有些恍惚，點點頭站起，站直了，微微低下頭看身側的陳以柔。
雖然過了這麼多年，但小姑娘好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白白嫩嫩的臉，配上她標誌性的馬尾辮……連身高似乎也是自己剛見到她時的樣子。
陳以柔看這個莫菲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拋開之前在會議室對自己的態度不說，現在自己撞到了她，可她居然看着自己微微笑又是怎麼個情況？
笑就就算了，可配上老奶奶專用的那種慈祥的眼神……
陳以柔笑得無比尷尬，這位莫總監會不會太和藹可親了一點？
“叫我菲姐就好。”莫菲輕聲說道，餘光瞧見其他幾個實習生木訥地站在原地，看似隨意地繼續接下去，“都知道了？”
幾個人連連點頭，實際都不知道自己知道了什麼。
“你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什麼時候莫菲身邊多了個女人，一頭染成耀眼金色的直發，幾乎白得跟張紙似的妝容，配上她指責陳以柔的語氣，陳以柔隔着幾步遠仍能聞見撲面而來的婊氣。
“lisa，”莫菲一反和陳以柔說話時溫溫柔柔的樣子，臉上沒什麼表情，“她只是不小心，況且還是個新人，你這樣兇巴巴的就不怕把人嚇到？”
“菲姐，我這不是擔心你嘛。”女人露出諂媚的笑。
“你還是多擔心擔心手上的那家店鋪，上周成交量又下跌了百分之五，要不然，下個月你自己過去跟合作商交代？”
辦公室內瞬時一片死寂，陳以柔在莫菲身後看着那女人的臉色由白轉紅，咬着下唇想要為自己做些辯解。
“去工作。”莫菲用眼神示意對方回去，那人如獲大赦般顛着小碎步走了。
其餘人低下頭，或低頭翻動手上沒有一點內容的白紙，或打開辦公軟件在上面胡亂打些文字，好讓自己看上去是一副很有事做的樣子。
莫菲環視這偌大的辦公間，皺了皺眉，又回過頭來看了陳以柔一眼，接着走到一張辦公桌前，俯身和隔斷里的人說了幾句話。
之後莫菲將那人帶到一幫實習生跟前，一板正經地介紹：“這位是負責帶你們的肖主管，有任何問題可以直接問她。”
幾個人一臉認真地聽，對莫菲的話自然沒有異議，陳以柔也是，全程都把目光放在以後直接領導自己的肖主管身上。
“那我先回辦公室了。”莫菲望着陳以柔說，可對方仍沒有看向自己，這心裏……難免失落得一塌糊塗。
“菲姐，你就放心吧。”肖主管很熱情地把莫菲往辦公室送。
“你……你們，”莫菲看着陳以柔，說到一半反應過來，連忙換了稱呼，“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異口同聲地回答。
莫菲垂下眼眸笑了笑，其實自己會失落，無非是希望陳以柔能像自己那樣，在看到對方的同時認出她就是當年的那個人。
“心情不好的時候，吃個鬆鬆軟軟的白饅頭，心情就會好很多哦。”
回到辦公室，整個人陷進老闆椅里，莫菲閉上眼，滿腦子出現的儘是陳以柔十四歲時那張稚嫩的臉。
莫菲拾起辦公桌上的膠袋，裏面是早上在便利店買的饅頭，咬了一口，艱難地咽下去，難吃，心情更差了，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自己和八年前……應該沒什麼變化才對，不像那孩子還能長開些，可她怎麼就認不出自己呢？
如果直截了當地說明情況，自己對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念念不忘，會不會讓人覺得很猥瑣？搞不好還會被對方以為自己有戀童癖？
然後陳以柔會不會討厭自己？
這……這可如何是好，莫菲開始慶幸自己沒有一開始就說出身份，來日方長，她要在以後的日子裏，慢慢讓陳以柔記起自己是誰。
一步步，一點點，滲入對方心裏的一分一寸。
畢竟和那孩子曾有過那麼多過去，莫菲決定為自己爭一個未來。
想着，莫菲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那是一個能有無數美味饅頭可以享用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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