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離琴攔截,騎馬女子
蘇念聽到裴子墨忽然問起的這個問題,淡然如水的清眸深處不禁閃過一抹訝異,早就聽聞東曜懷王世子風華天下,可是對任何人都不親近,包括懷王夫婦。這還是裴子墨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起懷王夫婦,蘇念心裏有些不明所以。
“不知道。”明明是親生父母,為何就要相待如賓。
裴子墨微微嘆了嘆氣,放下方才把玩着的瓷杯,淡淡道,“真正的懷王爺和懷王妃在西夏,不在東曜懷王府。”
蘇念聞言秀眉微蹙,裴子墨這是什麼意思?“懷王夫婦在西夏,那在懷王府中的懷王夫婦又是何人?”
難道是東曜那個老皇帝派來安插於懷王府,默默監視裴子墨的?
裴子墨眸子微暗,眉目微斂,“我找來假扮的。”
蘇念聞言更是不解,裴子墨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找人來假扮自己的父母?而且在這封建思想的古代,這可算作是大逆不道的事了。“裴子墨,我懷疑你是不是用腦過度,腦子壞了。”
裴子墨薄唇緊抿黑曜石般的眸子裏暗涌着不為人知的壓抑多年卻終究只能繼而壓抑的情緒。“如果我不將他們二人送離東曜,這世上早已沒有懷王夫婦的存在。”
“何出此言?”蘇念聞言不禁微微蹙眉,她總感覺,裴子墨還有事情瞞着她,而且,不是小事。
裴子墨忽然臉色就凝重了起來,臉上佈滿風雨欲來的陰霾,本是隨意垂在背後的墨發更添一抹陰鬱。“我和你一樣,我也活過兩世。”
“……”
蘇念聞言微微低下頭,難道裴子墨也是穿越的?不可能,她自己都不算是穿越的,裴子墨又怎麼可能是穿越的。裴子墨如果是穿越的,當年又怎麼耗盡精血來救她,除非他從一出生就是穿越過來的。
“裴子墨,此話怎講。你是穿越的?還是,重生……?”思索片刻,蘇念淡淡發聲,除了穿越,她腦子裏還冒出了重生這個想法。
裴子墨倏然盯着蘇念,黑眸涌動着的波濤起伏,“嗯,重生。”
裴子墨的肯定答案猶如一道驚雷炸響在蘇念耳邊,蘇念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子墨,她聽到了什麼?!裴子墨是重生的?!“所以,這跟你將懷王夫婦送離東曜有何關係?”
裴子墨眉頭緊鎖,本是不想提及那些往事。可是今日青奴提起了懷王夫婦,他不禁又想起青奴所說,蘇念給了他沒有條件的無底線信任,他思量着,蘇念的前世今生,他幾乎是都知曉,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把自己的所有都全盤托出。
默了默,裴子墨才道,“因着腦中還存有前世的記憶,所以我知道,若是不將父王母妃送離東曜,必然會被老皇帝謀害死於非命。”
蘇念愣了愣,在現代看過不少古書,什麼諸侯爭霸,各國征戰,還有內亂朝綱,看似光明而又榮耀的帝王之位,不知是用多少鮮血澆灌和靄靄白骨堆砌而成。
那掌握朝政的皇帝,沒有哪一位是雙手乾乾淨淨,不染絲毫血腥的。
也沒有誰是一路順風順雨,不用和自家兄弟明爭暗鬥就榮登帝位的。
雖說懷王爺是異姓王,可是懷王爺竟然能成為東曜史上第一位異姓王,那就必然是有他的過人之處,而他那世人眼中應該引以為傲的過人之處,恰恰就是帝王眼中的忌憚之處。
所以說,裴子墨說的如果不將懷王夫婦送離東曜就會死於老皇帝處心積慮的謀害中,她一點也不驚訝,只是惋惜,她以為在這片歷史上沒有記載的大陸,在這個歷史上沒有記載的王朝,那些爾虞我詐,爭權奪利會比較稀少,可是恰恰相反,只多不少。
“老皇帝前世對懷王府做了什麼。”蘇念輕聲問道。
她覺得,既然裴子墨說了老皇帝會動手,那肯定不可能只是對懷王夫婦下手,懷王府是必然不可能幸免於難的。
裴子墨微微蹙眉,腦海里不斷再次回放當年那些畫面……“前一世,你七歲是真的已離世,老皇帝趁我因你離世而精神恍惚之際,不知對我下了何葯,我連夜高燒,幾日不退,竟是漸漸有了天花的病狀。而正巧在我病的迷迷糊糊之時,老皇帝便忽然傳召父王領兵討伐南楚。”
“最後懷王爺戰死沙場,你也久病不愈,而後便重生了?”蘇念蹙眉,大多數重生小說都是這樣寫的,凄慘結局,涅槃重生。
“不。”怎料裴子墨一口否決。
蘇念開始期待裴子墨的後文。
裴子墨身世傲人,能力超群,沒想到經歷也當得上是傳奇。
“父王被抓進南疆做了箭靶人,而後老皇帝將母妃強行押入宮中做妃,母妃不從,便被發往軍營做軍妓。”裴子墨說的時候很平淡,眸里嘴裏絲毫不露惱恨仇怨的痕迹,可是緊握得指關節發白的拳頭還是出賣了他此時重提舊事的隱忍。“我本可以繼續苟延殘喘地活着,可是,我做了一個夢。”
蘇念隱隱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卻又說不明白,只道,“什麼夢……”
“我夢到另一個時空,你還好好活着,父王母妃都還健在,只是那裏的我不同於當時苟延殘喘如廢物一般的我。”裴子墨頓了頓,又道,“夢裏一位老者問我,如果一切能重來,我會不會做些別的來守護那些已經死去或者正在受折磨的我的親人。我還未作應答,夢裏便已是一片白光漩渦,將我捲入其中,再睜眼,我已然回到初生嬰兒時。”
蘇念聞言不禁微微一愣,這雖然的確有些不同於她看過的小說,不過也大抵差不多,只不過,她實在沒有想到,裴子墨竟然會是重生的。“那是你提醒我娘要提前將我靈魂其一送至他處?”
蘇念不得不懷疑是裴子墨告訴蘇碧桐的,畢竟儘管蘇碧桐是從現代穿越而來,可是也不可能那麼早就知道那些所謂的古時候的禁術秘法。
只見裴子墨點點頭,悠然道,“是,不過我是托一名江湖道士代為傳達。”
“我娘怎麼會輕易相信。”至少在蘇念心裏,蘇碧桐一直都是個奇女子,不可能這麼容易相信江湖道士的空口白話,更何況還是一個從現代社會穿越而來的帶着未來思想的蘇碧桐。
裴子墨聞言黑眸波瀾微起,淡淡道,“依照蘇夫人平日裏的性子,定然不信,好在我乃重活一世,早就知道蘇夫人來自異世,並非我東曜本土人,所以江湖道士一說出蘇夫人的來歷,自然會博得蘇夫人信任。”
“待你年長几歲之後,應當是如實稟報於我娘了吧。”蘇念淡淡看着裴子墨,如果裴子墨一直將此事藏於心中,不告訴蘇碧桐,那蘇碧桐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江湖道士是裴子墨遣派來的,林祖母也不可能老是跟她說裴子墨為她做了多少,受了多少委屈什麼的。
“你果真聰慧。”裴子墨毫不客氣地讚賞道。
蘇念不可置否地挑挑眉,又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麼,拍拍裴子墨的肩膀,“裴子墨,可是路徑西夏,你為何沒有去見懷王爺和懷王妃?”
即便裴子墨和懷王爺一個大老爺們沒什麼深感情或者沒什麼可聊的,那難道懷王妃也沒有?
裴子墨搖搖頭,“不見。”
目光忽而放遠,好似透過車簾便能看透一切一般。“我如今雖不能說是天下第一人,可是卻是真真切切一舉一動都被人牽動,我雖然有能力將行蹤抹掉,可是總有個事出萬一,連我也無法保證事事無常。雖然不見,我心裏有他們便好。”
蘇念漠然點點頭,也是,裴子墨不僅是東曜那個老皇帝所關注的對象,亦是南楚皇帝和西夏公主關注的對象,稍稍有個差錯,那便很有可能就是墜於萬劫不復之地。
裴子墨忽然拉起蘇念的手,定定看着蘇念,“蘇念,回東曜,我便娶你可好。”
蘇念被裴子墨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嚇了一跳,“成……成……親嗎……”
“有何不妥?”裴子墨反問。
他和她已有了夫妻之實,何在乎這嫁娶早一些。
蘇念猶豫了,雖然青河圖已經能確定位置,可是未必拿到青河圖就一定能找到雲辰龍脈,所以嫁給裴子墨,若是她根本就活不過這幾年,裴子墨娶她……
她不敢想。
“裴子墨,找到青河圖再說吧。”
蘇念略微有變的神色映入裴子墨眼中,裴子墨看透蘇念在擔心什麼,握着她的手,緊了緊,“蘇念,我重活一世,最想守護的人,不是父王母妃,而是你,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蘇念聞言,倏然抬起頭,愣愣地看着裴子墨,“裴子墨。”
蘇念只是輕輕喚了他的名,裴子墨卻用食指抵住蘇念的唇,繼而似自言自語地道,“我跟父王母妃,不論前世今生,都未曾有過多深厚的感情,他們生下我就沒怎麼管過我,我重活一世,將他們保住,也當是報答生育之恩。”
“我一直就是懷王府的奶娘和官家相伴長大,父王是個冷情的男子,母妃卻是個一心只有父王的深情女子,我裴子墨前世的世界一直都是昏暗的,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光,我才是裴子墨,而不是懷王世子。”裴子墨定定看着蘇念,彷彿此時在他眼裏,只容得下蘇念,“我不知道鳳女命格會讓你七歲殞命,重活一世,我最想做的事,就是保住你的命,給我們一個共守未來的機會。”
她,是比他的親生父母還重要嗎。
蘇念眼裏隱隱暗涌着不可置信,她一直以為,懷王夫婦應當是很恩愛的,而裴子墨一家人也應該是其樂融融的。可是沒想到,竟是這樣。
裴子墨忽然自嘲地冷笑一聲,“或許你可能不信,當我年幼便開始鑽研武學,鑽研經書,父王也未曾放在眼裏,我說過,遇見你之前,我的生活,我的世界,就我一個人。”
蘇念淡淡垂下眸子,“嗯。”
她也不知道這一個“嗯”字包含了她多少情緒。
裴子墨幽深的黑眸還是定定望着蘇念,“回東曜,我娶你。”
蘇念忐忑不安的心,似乎在孤寂的海洋上漂泊了許久,開始駐足海島也只是暫時的着陸,可是,好像駐足越久,她竟是好像在今日徹底尋到了大陸一般,安定了下來。
“好。”良久,蘇念看着裴子墨那始終不變的眸子,終是吐露一個“好”字。
裴子墨還來不及欣喜,蘇念卻又十分冷靜地說出下一句引得他沉思的話。
“可是,裴子墨,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如今的情形,想要那麼容易就成親,是絕對不可能的。”
蘇念冷淡冷靜的聲音警醒着裴子墨,裴子墨腦海中不斷閃過萬千思緒。
對他的權勢虎視眈眈又寢食難安的東曜老皇帝,對蘇念情思輕繞不知何時會突然出擊的離琴,還有個不知會不會久思成怨的青奴……
恰恰相反,蘇念想到的卻是性格迥異的東曜老皇帝,妄圖肖想裴子墨的芳寧公主和蘇婉,還有個南楚卧底蘇兆成……
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是很難統一的。
裴子墨默了默,才微靠在梨花木馬車車壁上,微微閉目,“這些等到回到東曜再去想,這段時日,便好好休息,回東曜,你我的日子必然不會安生,要做好準備。”
“嗯。”
……
晨風蕭瑟,不記得這是第幾個奔波的日夜,晨陽方方從東邊山頭露出點點光角,載有裴子墨和蘇念的梨花木馬車便在南楚境內被攔截。
梨花木馬車雖然行駛得極為平穩,可是終究還是有點晃動的。突然就這麼停了下來,蘇念和裴子墨都是武功絕頂之人,不可能絲毫沒有感覺。
果不其然,裴子墨剛睜開眼不久,同樣倚靠着馬車車壁閉目養神的蘇念也緩緩睜開那雙如同星辰般璀璨的雙眸。
“怎麼忽然停下了。”蘇念淡淡問道。
裴子墨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過須臾,墨寒便撩開車簾,對着車內的蘇念和裴子墨輕聲道,“世子爺,前方估摸二十步之遠,有一隊南楚兵馬阻攔了我們的去路。”
裴子墨聞言不禁淡淡蹙眉,“嗯,然後。”
墨寒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只能如實稟報。“領軍的一名將軍模樣的人說,請世子爺和蘇小姐下馬車。”
裴子墨聞言淡淡一笑,“他們可知道如此請我下馬車的後果?”
裴子墨徒然提高一個音調,只要是有武功的人,當然是都聽的到的。
片刻的沉默,馬車外忽然傳來一道儒雅清淡的男聲。“請裴世子與洛華公主下車一聚。”
蘇念一聽這儒雅淡泊之聲,腦海中立馬浮現了那個黑髮藍衣,孤傲疏離的男子模樣,心裏閃過一抹不明情緒,離琴?
離琴為什麼會突然將他們攔截下來。
抬眸望向裴子墨,發現裴子墨那雙幽暗黑眸正在幽幽地注視着自己,蘇念不可見微的動了動眸子,輕咳兩聲,“要不然,下去看看?”
“如果我拒絕呢?”裴子墨聲音很冷。
蘇念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那就不去。”
反正她也懶,大不了就這麼耗着,他們是不可能跟南楚的官兵打起來的。南楚也不可能一直這麼扣着他們,即便一直這樣僵持,堂堂懷王世子被扣押在南楚,東曜那個老皇帝也是掛不住面子,得來將他們接回去的。
裴子墨淡淡看着蘇念,發現她臉上神色比自己還要不以為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看來,她沒有想要出去見離琴的念頭。
裴子墨微舒一口氣,不是他敏感,離琴能夠和他爭奪商界,直至今日都還能平分天下,沒有半斤八兩,是不可能的。
離琴,是他唯一一個當作對手的人。
裴子墨緩緩從他錦色燙金鑲繡的寬大袖中取出一面天蠶絲面紗,遞給蘇念,“戴上。”
“……”
蘇念無語,裴子墨這隻死狐狸身上,怎麼時時刻刻都備着一塊面紗……明明在古代是閨閣女子不宜拋頭露面,怎麼他一個大男人卻是比她還要記得准要備着面紗……
難道裴子墨是面紗怪癖男?
蘇念想到這有些忍俊不禁,要是天下人知道世人敬仰的懷王世子是個喜歡面紗的怪癖男,那又將是如何的壯舉場面?
看到蘇念忽然彎起嘴角,裴子墨眼裏劃過一抹疑慮,蘇念笑什麼?“蘇念,你笑什麼?”
“沒……沒笑什麼……”
蘇念捂着嘴角,接過裴子墨手中潔白而做工精細的面紗,右下角綉着一個楷體的“念”字,極為精巧。
裴子墨黑眸疑惑不解地看着蘇念,“蘇念,你是不是太久沒有”男女授受不親“了?”
蘇念聞言頓時止住笑,不禁額冒三根黑線,“裴子墨,你是不是欠抽。”
“……”裴子墨搖搖頭,“你到底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不明白你為何有隨身攜帶面紗的習慣。”的……怪癖……
不過蘇念隱晦地將“怪癖”二字換成了“習慣”。
裴子墨聞言淡淡一笑,他還以為蘇念沒事笑什麼呢。“你從來就不長記性,我如若不給你帶着,你豈不是要經常拋頭露面。”
世俗的眼光如何看待,他無所謂,流言蜚語他也能制止,可是他不願意蘇念拋頭露面,讓別人看到她清麗絕美的容顏。
蘇念訕訕點點頭,“下車吧。”
裴子墨見蘇念已用面紗遮住臉,隨即亦是點點頭,撩開車簾準備下馬車。
南楚邊境內。
離南楚皇都還有一段距離。這裏沙地滿沙,隨着晨風微微刮過,時不時捲起些許沙塵瀰漫風中,倒是像極了那開戰前夕的沙場。
只有數百人的小支軍隊對面二十步左右的距離,是一輛用材名貴,外觀雅緻華典的梨花木馬車。馬車車轅上坐着一名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和一名面容俊俏的青衣女子。
藍色的車簾被一隻修長的手單手輕輕撩開,首先露出的是那一抹錦色衣袂,隨後那俊顏蓋天下男子,風華絕世人氣度的懷王世子裴子墨十分優雅的下了馬車。
稍作停頓,裴子墨又微微微微抬手,錦色寬大衣袖劃出漂亮的弧度,隨即,那隻修長的如玉的大手手背搭上一隻纖細而又白皙如玉的女子的手。
順着手看去,雪白的衣袖是輕盈的雪蠶絲所制,珍貴非常。
車簾再度被掀開。
那隻手的主人亦是下了馬車。
那女子眉眼精緻如畫,髮絲隨意垂直胸前,抬手投足間都是淡雅靈氣的風華。
引得士卒皆是眼前一亮。
可惜,女子面戴白色面紗,絕色的容顏若隱若現,引得眾人更是無限遐想。
裴子墨和蘇念微微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
兩個人,和一隊小型軍隊,就這樣對立而站。
莫名其妙地被攔截,莫名其妙的攔截理由,莫名其妙的站立着……
片刻后,南楚軍隊似乎有些小騷動。幾度人頭攢動之後,一男子從軍隊最後面走到了蘇念和裴子墨的眼前。
來人是離琴。
藍衣孤傲的離琴。
“走”來的,離琴。
蘇念杏目微眯,眼裏那彷彿古井一般的深幽有了點點波瀾。眼前的男子高自己一個頭,黑髮以藍色衣袍同色系的緞帶束起垂直身後,平日裏只能靠輪椅行走的離琴就活生生地用他曾經殘疾的雙腿站在自己面前。
蘇念不禁微微深吸一口氣,“離琴。”
“好久不見。”離琴雙眸只專註地看着蘇念,將蘇念身旁的裴子墨當做空氣一般。
蘇念愣了愣,“嗯,好久不見。”
好像,也沒有幾日不見。
裴子墨眉頭微皺,看着離琴這架勢,他並不想知道一出生就殘疾無法站立的離琴公子是如何站起來的。他只想知道,離琴這般攔截他和蘇念,究竟是幾個意思。
“離琴公子攔下本世子和洛華公主,是何意。”
裴子墨聲音冷的猶如寒冬三尺冰,凍的晨風都忘了吹動。
離琴聞言只是淡淡勾起唇角,看着裴子墨和蘇念,溫潤如玉的臉上沒有一絲別樣表情。“只是想留下洛華公主與裴世子在南楚多留幾日,好得一聚。”
“不必。”裴子墨拒絕的簡單而乾脆。
“裴世子不願意,不代表洛華公主也不願意。”離琴那雙琥珀色眸子就那樣毫無徵兆地像噙滿了水一般地溫柔地看向蘇念。
蘇念被離琴這麼突然如此溫柔地一看,十分不適應,可是面紗遮住了她並未隱藏的怪異表情。“我和裴子墨一起。”
意思就是說,裴子墨留下,她就留下,裴子墨要走,那麼她肯定也是要走的。
離琴琥珀色的眸子仍然十分溫柔的看着蘇念,只是眸底深處多了幾分暗沉,“蘇念,你當真不願意留下幾日嗎,幾日便好。”
“離琴,”蘇念不禁微微蹙眉,“我說了,我和裴子墨一起。”
“楚佑很想你。”
離琴突然暗淡了表情,低低吐出這一句話。
蘇念聞言不禁微微一愣,楚佑?腦海里搜尋了半響,蘇念才恍惚記起那個小男孩。
好像是七八歲還是*歲來着。
楚佑……那日與她一同被綁架,不是,是她被作為順帶綁票的綁上馬車,偶遇到的那個小男孩?也就是南楚的小太子。
說實話,如果離琴不提,她真的都快要忘記那個小男孩了。那小破孩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想她。
蘇念抬眸看了看離琴,忽然發覺離琴那雙眸子裏顯而易見的溫柔,頓時冒出種種不好的感覺,那種眼神……不不不,不可能,她和離琴見面次數寥寥無幾,離琴怎麼可能對她……
蘇念眉頭皺得更緊,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他是誰了。”
確實快要忘記了。
離琴眼中的溫柔,讓她恐懼,她不能留下。
“忘記了……蘇念,楚佑雖只與你相處一日,時日不多,可是卻是對你感情很深,你怎麼能忘記。”離琴還是一副儒雅公子的模樣,淡淡訴說著楚佑的暗傷,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甚至都讓蘇念產生錯覺,離琴這是在暗示什麼……
“可我對他並沒有什麼感情。”無論離琴究竟是不是在暗示什麼,她都要拒絕的乾脆利落。
裴子墨臉色已經有些微沉,離琴還是第一次如此明目張胆的那般看着蘇念,是宣戰嗎?
裴子墨淡淡的眸子裏陰鷙一閃而過,目光移至離琴那雙健全的腿上,難道離琴站起來,就是為了蘇念?
裴子墨不禁暗想,或者是說,離琴的腿,本來一直就是健全的……
裴子墨想到的,蘇念自然也想到了,也正好藉此轉移關於楚佑對她感情深的問題。
蘇念輕咳兩聲,水眸波瀾不驚地看着眼前藍衣極其儒雅的離琴,“離琴,你的腿,怎麼突然好了?”
“突然?”離琴眼裏劃過一抹黯然,“哪有那麼容易突然的事……”
蘇念微微皺着眉,離琴這是什麼意思?
離琴好像覺得自己表露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隨即淡淡勾起唇角,笑得優雅。“蘇念,留下一日,可好?”
就一日。
不要逼他做不想做的事。
“不留你又如何?”蘇念心裏不知為何騰騰起了慍怒。
她不喜歡別人用這種好像可憐巴巴等你施捨的語氣跟她說話。
誰也沒欠誰的,好好說話不行嗎。
那麼溫柔,她受不了。
離琴忽然就斂了笑,“你覺得,我帶了這些士卒,是來幹什麼的。”
蘇念眼角微挑,眉目微斂,“離琴,你要強行攔截我和裴子墨?”
“不,只是藉此讓你們配合一下,留下與我一聚。”離琴說的雲淡風輕,好像他帶一支小軍隊來根本就是喝茶一樣的平常事。
蘇念淡淡看着離琴,“和強行有什麼區別。”
“如若強行,你們就不用回答了,已經身處南楚驛館之內了。”離琴淡淡道。
裴子墨將蘇念拉到身後,完美的俊顏此時佈滿陰霾,“離琴公子,留下我們,甚至只留一日,你究竟有何目的。”
“裴世子才華出眾,精謀善算,不如自己猜猜?”
離琴這語氣,明晃晃的挑釁。
裴子墨冷冷一笑,“離琴公子是覺得,只要一日,自己便有機會嗎。”
離琴臉上閃過一抹迥異,但是瞬間即逝,快得無法捕捉。“裴世子覺得呢。”
“離琴公子覺得自己有本事攔下本世子嗎?”裴子墨淡淡看着離琴,憑着這百多個人就想攔着他裴子墨?
離琴聞言,儒雅的臉上仍舊掛着淡淡的笑,“自然不能。”
裴子墨還未應答,就見離琴朝着身後眾人道,“回國都!”
士卒腳步微移,整齊劃一,向後轉去,似乎在等着離琴帶領他們回軍營。
離琴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看着蘇念和裴子墨,“離琴不過是好客,怎奈裴世子曲解離琴好意,離琴也不多作無益的事,願裴世子與洛華公主一路無阻,平安回到東曜。”
離琴這突然的轉變讓裴子墨愣了愣,心裏陰鬱更深,冷冷道,“借離琴公子美言。”
說罷,執起蘇念的手,往馬車走去,待到蘇念上了馬車,裴子墨方才踏上馬車。放下帘布之際,裴子墨對墨寒淡淡吩咐道,“待會進城門之時發現不對就加快速度,若是沒有任何異常,便抄近路抵達出城城門。”
墨寒謹慎地點了點頭,“屬下明白,世子爺。”
離琴微微給那輛梨花木馬車退開一條路,只見那梨花木馬車揚鞭起塵,從他身前呼嘯而過,連沙塵沾染了他儒雅的藍衣他也未曾在意,只是定定看着蘇念乘坐的那輛梨花木馬車遠去。
河伯從軍隊中走出,走到離琴身旁,雖然有些不太適應離琴不必靠他推輪椅就能行動自如,可是他尊重離琴的決定。“公子。”
喚了一聲,見離琴還是定定看着那方向,河伯不禁再喚了一聲,“公子,你……何苦……”
說罷,河伯看着離琴的腿,黯然神傷。
“值得。”離琴淡淡道,“總是值得的。”
“公子,可是要回府?”河伯擔憂的看着離琴。
“嗯。”離琴淡淡應下。
聽到離琴應下,河伯微微舒了一口氣,朝不遠處揮了揮手,一名並不高的小士卒就推着蘇念給離琴改良過的輪椅跑了過來。
將輪椅扶手遞交到河伯手裏,小士卒便退下了。
“公子,我們回府了。”河伯輕聲提醒道。
離琴往後看了一眼輪椅的位置,輕輕坐下,臉色頓時放鬆下來,變得有些煞白,餘光瞥到藍衣外袍下微露的白色褲腿染了幾抹猩紅,離琴厭惡地淡淡蹙眉。
不行,他要儘快的,能夠真正站起來。
今日走這幾步路,勉強撐着站了那麼久都沒能讓她留下,真是無能!
馬車裏。
裴子墨淺嘗着清茶,看着對面的蘇念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怎麼了。”
“沒事。”蘇念微微搖搖頭,“離琴突然站起來了……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裴子墨聞言亦是輕輕皺了皺眉,“他今日真正的目的不是讓我們留下。”
蘇念抬眸疑惑不解地看着裴子墨。“那是為何?”
“他在跟我宣戰。”裴子墨黑眸中冷芒掠過。
蘇念不明所以地看着裴子墨,宣戰?什麼意思。“為何宣戰?”
“為了你。”裴子墨冷靜且不走心地吐出三個字。
從一開始蘇念和離琴相遇他就知道,離琴日後必然不會是個善茬。
曾經為了商業,兩人沒少暗自較量過,可是那是商業,錢財而已,可是蘇念不同,蘇念是他的命。
他離琴,動不得。
蘇念聞言低下了頭,本來她還沒覺得什麼,可是今天離琴看她的目光,過於溫柔,過於灼熱,讓她不得不相信裴子墨之前說的話。
她還是得和離琴保持距離。
裴子墨輕輕舒了一口氣,“無礙,近期內,離琴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大動作的。”
蘇念點點頭,又問道,“許大牛呢。”
許大牛可不能落下,帶上許大牛,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夜天栩了,亦或者說,假如他不是夜天栩,那也就可以探尋他和夜天栩是什麼關係了。
裴子墨微微思索,“昨日便已派墨竹將許大牛送回東曜,興許許大牛會比我們先回到東曜。”
“感覺此番回東曜,很多事情要做。”蘇念微微皺眉,有些垂頭喪氣。
自從回到京都,回到相府,斗姨娘,斗庶妹,斗渣爹,尋青河圖,就從來沒消停過,如今時隔兩月余再回東曜,又要尋雲辰龍脈,還要防皇帝,防渣爹,查蘇婉的身份,查許大牛的身份。
裴子墨卻只是淡淡,“哦?”了一聲。
蘇念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找到青河圖我們要研究,還要防着蘇兆成發現,還得查許大牛的身份,還得防着那個老皇帝。哦,還有那個什麼皇後娘娘--和芳寧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燈。”
“有誰比你更不省油?”裴子墨挑眉調侃道。
蘇念愣了愣,隨即佈滿陰霾地叫道,“裴子墨……”
裴子墨淡淡一笑,“這些都不重要,算不得什麼。”
蘇念隨即來了興趣,“那什麼重要?”
難道還有更大的Boss要打?
裴子墨黑眸中閃過一抹狡黠,點點笑意十分明顯,“我們成親最重要。”
“……”
嫁作人婦,蘇念不禁微微蹙眉,她就不能再梳着少女的髮髻了。想着那些婦人的繁瑣髮髻,她就發愁。
“那些髮髻,可算是愁死我。”蘇念竟是嘟起嘴,難得露出這般嬌態。
裴子墨聞言淡淡一笑,好看的遠山眉微挑,眼裏噙滿了笑意,“有我在,你愁什麼。”
蘇念十分鄙視地看了看裴子墨,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就你那手藝?我寧願剃個光頭出門。”
裴子墨眸子微轉,“不相信本世子的手藝?”
“當然不信。”蘇念不以為然。
一個大男人,能梳出什麼頭。
裴子墨笑了笑,“那就等着吧,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我等着。”蘇念淡淡一笑,反正她有青玉,裴子墨梳得不行,她還有青玉。
裴子墨點點頭,淡淡道,“睡會吧,回到東曜那麼多事情,興許你就沒時間睡了。”
蘇念剛想點頭應下,馬車卻突然又猛地停了下來,蘇念毫無防備向後傾倒,差點撞上馬車車壁。
穩住蘇念的身子,裴子墨冷聲問道,“墨寒,怎麼回事。”
墨寒急聲回答,“世子爺,不好了,前方湧出大量北漠軍民。”
裴子墨聞言眼裏劃過一抹詫異,北漠軍民?
裴子墨撩開車簾,只見馬車前方不遠處,少說也有近千名軍民雄赳赳一臉肅然地攔在他們的馬車前。
那架勢,似乎是要將他們真的攔截在此處。
正當裴子墨和蘇念都訝異為何會有北漠軍民攔截在此時,軍民隊伍后緩緩騎着馬出現的一名女子讓兩人都大跌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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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譚鴻的六朵花花~謝謝十六夜的五朵花花和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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