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秦燁被杜媽媽阻了去路,坐到了凳子上,倒也不惱,就那麼直直地望着寄薇,口裏說道,“阿蕊,我今日真高興。”
寄薇坐在榻上,只低了頭瞧手中給寶哥兒織的襪子,並不理他。秦燁見狀心中有些難受,卻還是強撐着笑意,說道,“阿蕊,別這樣,跟我說說話,好嗎?”
寄薇依舊不言不語。杜媽媽見秦燁坐得規矩,暗想應該讓他們兩口子好好談談,於是悄悄帶着丫頭們出去了,又體貼地關上了門。
秦燁望着寄薇無動於衷的樣子,心中苦澀異常,啞聲說道:“阿蕊,我知道,都是我對不住你。可是,我這樣……也是有苦衷的。”
秦燁也知道自己這樣說其實有點無恥,是在為自己的食言而肥找借口。畢竟,他不能親手為寄薇復仇,原因還是出在他自己身上。如果他是嫡子,今日早已叫寄薇揚眉吐氣。偏偏他只是一個外室子,伯府這麼多年將他當做嫡子養大,他自然應該報效伯府,不該讓父親為難。
可是要秦燁坦言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外室子,他實在說不出口。
如果寄薇知道他不過是個外室子,會不會一怒之下帶着孩子離開他呢?畢竟,她如今深恨伯府,對自己也無愛意。想到這裏,秦燁不由自主地有些顫抖。
寄薇對他,心中還是有着恨意的吧?那麼些年,他大部分時間在外征戰,偶爾回來,卻又任由太太往自己身邊塞人,將寄薇常常氣得吃不下飯,卻從未好言好語勸慰過,只當她不賢惠,不大度。後來甚至為了大局,納了阮姨娘為貴妾,差點害得寄薇喪了命。寄薇在他身邊,真的是幾經生死了。
秦燁忽然想起前幾年他和寄薇鬧彆扭的時候,那時他正是少年意氣,仗着自己是伯府最出色的嫡子,並不將寄薇放在眼裏,每每都要寄薇先低頭才又和好。
難道如今真的是現世報?
也罷,如今身份倒轉,他受這些委屈也是應該的。這些年,他是真的委屈了她,可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了,他絕不會放手。
反正寄薇如今已經是他兩個孩兒的娘了,她就算惱怒自己沒有守諾,卻也輕易不會說出和離之類的話。他們還有那麼多年要相守,寄薇這回惱了他,以後只要他盡心儘力做到最好,慢慢還是討了她的歡心的。
秦燁堅定了信念,望着寄薇低低道:“阿蕊,你放心,以後我必不會再叫你受了委屈。我知道你如今不信我,沒關係,我不勉強你一定要信我。你只看我到底是怎麼做的。你若是一直不想回伯府也沒關係,父親不可能分家,那我就自個兒去掙個爵位,到時候再風光地將你接回去,好嗎?”
寄薇心想,說的倒是好聽,難道秦燁以為這爵位是好得的?不過既然他說了這話,倒是省了她的事,免得她還要花盡心思找不回伯府的理由。於是她微微地勾起嘴角,冷冷道:“四爺這回不會又食言而肥了吧?”
秦燁一顆心彷彿在烈火上烤了又烤,卻只是黯然答道:“阿蕊,你就信我這一回吧!”
寄薇揚眉道:“即使如此,那等着四爺來接我的那日,四爺再進我的屋吧!現在我要休息了,四爺請便。”說著,寄薇自己扭轉身子躺在了榻上,準備睡了。
秦燁看着那窈窕秀氣的身影,心想自己大概短時間內只能做和尚了。明明心愛之人近在咫尺,卻不能觸碰,不能親近,這簡直比面對千軍萬馬還讓他覺得煎熬。寄薇什麼時候能不再叫他“四爺”,能開口叫他一聲“夫君”呢?
秦燁無比落寞地出了正房,歇在了廂房。到了第二日,他又不得不去前鋒營營地了。
秦燁帶回來的那五萬兵馬,有一部分傷兵傷好后不能再為朝廷效力了,只能退伍。還有一部分老兵,在外征戰多年已是思鄉心切,只有放了他們離去。於是,原本五萬的隊伍,如今只剩下了三萬多。
既是如此,只有重新徵兵。偏偏因為這一場戰爭,很大一部分青壯年都已經喪命在了戰場上,如今再也徵兵,前來應徵的是寥寥無幾。秦燁雖然煩心和寄薇的事情,但這軍務更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因此到了軍營,他一下子就投入了緊張的軍務當中,暫時不去想其他了。
秦燁軍務繁忙,因此往往隔個十來天才去一趟盈袖庄。不過,他留了自己心腹的兩個管事在那守着,讓他們隨時聽候寄薇的吩咐。
秦燁讓首飾店打的那一套首飾頭面已經好了,他親自送去給寄薇,寄薇也只是淡淡的,彷彿並沒有多麼歡喜。秦燁信守諾言,並不去歪纏寄薇,只和一雙兒女親熱一番,就去廂房裏安睡。
因紫荊院裏晚上值夜的都是寄薇的心腹,倒也並無人知道這夫妻倆是分房睡的。只杜媽媽心軟了,每次待秦燁走了,就要在寄薇耳邊嘮叨半天。寄薇一概笑眯眯聽了,待秦燁下一次來了,卻依然故我,從未給過他好臉色。
杜媽媽看已經這樣了,秦燁還不惱,也只有放下這一番心事,隨寄薇去鬧了。
住在別莊的日子安靜而悠閑,寄薇平日裏除了帶着寶哥兒,還會在莊子裏到處走走看看,偶爾還跟着下人們去摘葡萄、挖花生,真是自在非常,比之伯府不知道安逸了多少。
別莊來客很少,除了蘇府的人,還有寄薇親近的孔欣瑤、穆青蓮、秦芷容等人來看過她幾回,就只有瑞王世子經常來拜訪了。瑞王世子李興禹第一次來別莊的時候,還怨怪蓓蓓搬了地方住也不告訴他,後來見別莊幽靜,又可以親自去小溪里抓魚,就把這抱怨丟了,反而歡喜之極。
蓓蓓住在這別莊裏,除了才幾個月大的弟弟之外,並無別的玩伴,因此特別高興李興禹來找她玩。李興禹往往在盈袖庄一住就是好幾天,直到王府來人催他,這才又回去。
寄薇住在別莊消息閉塞,秦燁也很少跟她說朝廷政務,所以寄薇得知皇帝中風半身不遂的事情,已經是在這事發生了半個多月之後了。當時李興禹有點愁眉苦臉的,說因為皇帝卧病在床,他也不時地要進宮去請安,以後不能再隨隨便便來盈袖庄住了。
寄薇一聽這話,就詳細地問了幾句。原來皇帝年事已高,前陣子又憂心戰事,一直沒睡好覺,等到大軍得勝歸來,他過於高興,在宮裏通宵達旦地飲宴作樂,沒想到樂極生悲,一下子就中風了。雖然有太醫救治及時,但依然落了個半身不遂,連話也說不利索了。
寄薇雖然對朝事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這必定對朝廷影響極大,於是等秦燁來的時候問了幾句。
果然,秦燁說如今朝臣每日就是爭先恐後地請皇上早立太子,支持二皇子的朝臣和支持五皇子的朝臣每日裏在朝上唇槍舌戰,私底下也是暗鬥連連。偏偏皇帝每日看着這些朝臣爭來斗去,只為了讓他立下太子,一點也不顧他這皇帝的死活,被氣得病情又加重了幾分,從口齒不清變成了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這樣一來,京里的鬥爭就更厲害了。
秦燁是前鋒營統領,手握重兵,在這當口就更是處在了風口浪尖上,一絲一毫不敢含糊。二皇子的人和五皇子的人爭相籠絡秦燁,他怕牽連到寄薇,乾脆就不來盈袖庄了,只囑咐自己的親兵牢牢護住莊子。
轉眼到了中秋節,秦燁沒有回伯府,也沒能來盈袖庄,就在前鋒營和士兵們過了一個中秋節。他一邊整頓軍務,操練新兵,一邊時時注意朝廷動向,愣是沒比在戰場上好過多少。
盈袖莊裏,寄薇還是置辦了一桌酒菜,除了一雙兒女,叫奶娘們和淡雲幾個也上了桌,一起吃了個團圓飯。
中秋節過後沒幾天,李興禹又來了別莊。他看看起來沒精打采,說是瑞王過幾天要送他去南方的隨州了,他這是偷偷跑出來跟蓓蓓道別的。
李興禹戀戀不捨地拉着蓓蓓的手說道:“我這一去,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京了。我在京里如今也就你一個好朋友,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見着,哎,真是捨不得啊!要不,你跟我一道去玩玩吧?”
蓓蓓自然也是捨不得李興禹的。她住在別莊裏,雖然身邊有娘親和弟弟陪着,但還是少了玩伴。如果李興禹走了,她就真的寂寞了。如果她能跟着李興禹一起去外邊玩一趟,那真是太好了。要知道,長這麼大,她還沒出過遠門呢!
寄薇聽了李興禹的話,又看到了蓓蓓乞求的眼神,卻也是心中一動。瑞王前陣子還殷勤地讓李興禹入皇宮給皇帝請安,如今卻要送他去南方,可見宮裏的情形確實是不怎麼樂觀了。如果京城是安全的,瑞王何必這麼著急地要把自己唯一的孩子送出京城,還瞞着人,不想讓人知道呢?
想起前世看過的那些宮廷大戲,寄薇覺得心裏越來越忐忑了。如果一旦發生宮變的話,京城裏鐵定是血流成河,她雖然住在別莊,但離京城也沒有幾里地。城門失火都會殃及池魚,秦燁如今還是前鋒營統領,她是他的妻子,怕是首當其衝,會被人抓住了拿來威脅秦燁。
寄薇覺得,這京城裏既然不安全了,她還是出去避下風頭比較好。何況,別莊雖然住着也還舒適,但住久了也覺得平淡。如果跟着秦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京去外頭見識一番。她前世畢竟也是到處見過世面的人,也不想一輩子就龜縮在這個小地方。
想到這裏,寄薇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瑞王爺既然安排了世子出京,那肯定是有了萬全的保密措施。既然李興禹想要邀蓓蓓一起去南方,何不藉此機會求了瑞王爺,讓她帶着孩子們和世子一道出京呢?這樣一來,他們的安全有了保障,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避難。
只是,寶哥兒這麼小,不知道能不能經受這長途的勞頓。寄薇想想,又覺得沒事。瑞王世子的隨從當中,肯定是有大夫的,不然瑞王如何能放心?再說了,寶哥兒在這別莊裏,身子養得十分健旺,再加上秋天天氣很好,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不過,牽涉到皇權,寄薇還擔了另一層心事。瑞王,他會不會也參與到宮變之中,然後將計就計拿了她和孩子們來威脅秦燁呢?畢竟,她和瑞王雖然有幾面之緣,卻實在算不上深交。
這樣一想,寄薇覺得這件事還是和父親商量一番比較好。
至於秦燁那裏,寄薇覺得最好不要去找他。如今秦燁連盈袖庄都不敢來了,突然叫了他來,肯定會讓人生疑。要知道,他身邊將領那麼多,說不定兩位皇子的眼線就在那些將領之中。就連守在盈袖庄的這些秦燁的親衛,寄薇覺得也不能完全信任。畢竟,為了功名利祿,有些人是連父母妻兒都捨棄的。
李興禹這邊,倒是可以先讓他去探探瑞王的口風。如果瑞王爺同意了,她又和父親商定了可以去,那就再和瑞王爺商定細節。如果父親不同意,到時候就算臨時改了主意,瑞王爺應該也不至於見怪。如果瑞王爺不同意,那這事也就只有作罷了。
寄薇打定了主意,就笑眯眯地對李興禹說道:“世子要去南方啊?聽說南方冬天很溫暖,我也想帶着孩子們去避寒,正愁沒人做伴呢!要不,世子回去之後,悄悄幫我問問瑞王爺,能順便帶我們一起去嗎?”
李興禹聽了眼睛一亮:“真的嗎?蘇姨你也要去隨州嗎?”
寄薇道:“我倒是沒有定下要去哪個州,不過,如果隨州落腳方便,我們去那也是可以的。”
李興禹拍着胸脯說道:“那有什麼問題!你們去了,就和我住一起就行了。父親說隨州的那個莊子大得很,方圓好幾百畝地呢!”
寄薇訝然道:“那怎麼好意思?畢竟我們和世子非親非故的。”
李興禹不滿地瞪了寄薇一眼:“蘇姨你怎麼這麼說?我都叫你姨了,我父親也說你是我的老師,怎麼算得上是非親非故呢?”
寄薇笑道:“這全靠世子看得起我,那我在這就先多謝世子了。只是世子為何要去隨州呢?難道是隨州那有什麼親戚嗎?”
李興禹搖搖頭:“我也問了父親,父親說我家在那邊並無親戚,那是他從前置下的莊子,安排了妥當的人在看管。現在他覺得我在京中太逍遙了,所以讓我去莊子裏鍛煉鍛煉。”
寄薇心知瑞王這肯定是借口,不過那隨州沒有瑞王的親戚,倒是更加了一層保險。瑞王暗地裏置下的莊子,也肯定不在他的名下。這樣一來,即便是有人想查他們的去向,查起來也是無從查起。
而且,現在瑞王肯定不會離京,她跟着世子這麼一個小孩子,也就不需要避嫌。
等到京城安定了,她再回來。那時候即便伯府里知道她們是去了隨州,住的卻是這麼一個隱蔽的莊子,隨她自己說住的是哪個親戚家的莊子都是可以的。
這樣一想,寄薇更加覺得自己盤算的可行。她送走瑞王世子之後,就讓淡雲假裝去城裏買胭脂水粉,暗地裏卻是找蘇二老爺,讓他儘快來見她。
作者有話要說:文已經到了高/潮部分了,還有幾萬字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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