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8
林諾之和前一晚一樣,睡得並不安穩,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很多奇怪的畫面。
那是一棟漂亮精緻的別墅里,他抓着雕刻精美的扶手,冷漠的看着下面。簡約閑適的客廳里,一個男人抬頭沖他笑了笑,俊美的臉龐卻顯得有些油滑和卑微:“曇曇,今天爸爸帶你去奶奶家玩好不好”
他聽到他自己聲音清脆的說道:“可是媽媽給我制定了好多計劃,我要完成功課。”
樓下的男人臉色一沉,隨即肩膀一垮又顯得很受傷:“曇曇不想奶奶嗎她可想你了,昨天晚上還給爸爸打電話說要見你,你的功課在奶奶那裏也可以做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頭:“好吧。”
一轉眼,他感受到自己坐在車內,在鄉間的路上顛簸,逐漸靠近的村落,讓他是那麼的熟悉,是的和靈溪村那麼的像,站在村口,村裏的人好奇的打量,男人有些粗暴的拉扯,一個長相刻薄的老人味道怪異的摟抱接着,他就這樣看着那尊貴低調的黑色轎車漸漸駛遠,直至再也不見。
他抬頭望天,一片陰沉沉的灰。
又是陡然變動的場景,剛過來他就感受到頭暈腦脹的痛,臉頰火辣辣的,他看着地面,已經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的視角高度,這應該是他長大了。他始終低着頭,聽着旁邊強硬的女聲發泄對他的不滿和憤怒。
“我將你養大,辛辛苦苦打拚那麼多年,給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什麼都滿足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頂撞我、離家出走、泡吧逃學、自甘墮落你太讓我失望了”
“你那是病你還敢宣揚出去你是不是嫌我不夠丟人”
“我會找最好的心理專家給你治療,病好前,你哪裏都不準去”
“不要再讓我傷心了行不行”
接着是刺耳的尖叫,破碎壓癟的轎車,血紅血紅的液體肆意流淌,窒息的感覺無處不在,林諾之的呼吸聲漸重,只覺得要喘不過氣來,一個寬厚的聲音在耳畔低吟:“小曇小曇”
林諾之的眼睛死死閉着,他的身體好像被什麼死死的壓住了,不能動彈,不能睜眼,不能說話,周圍是一片寂靜,只有那句“小曇小曇”越發的清晰,讓我醒過來,我要醒過來
“啪啦”一陣巨大的聲響讓林諾之猛地清醒了過來,他從睡袋中坐了起來,全身冷汗津津,喘息在冷寂的環境中十分顯眼,他手執匕首,背靠着牆壁,警惕的看着四周。
門后的熱水瓶已經內膽碎裂倒在一邊,但是門並沒有打開,直到一隻老鼠“嘰嘰”的從牆角溜過,林諾之才鬆了口氣。
可是經此一嚇,之前夢裏的記憶也沒有記住多少,他努力回憶,也只能模糊的感覺到,這些畫面,並沒有出現在原主的記憶之中。
林諾之又僵坐了一會兒,藉著火柴的光芒看了手上的時間,凌晨4點,黎明前的黑暗。
他突然從床上跳了下來,嗅了嗅空氣,果然不是他的錯覺,在腐朽稻草和土牆氣息中,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在空氣中遊盪。
出事了
打開房門,左邊屬於李鏡的房間房門打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林諾之腦海中乍然浮現一副血淋淋畫面,忍不住快步走向前院。
院外的紫色燈籠還在照明,詭異的顏色鋪滿了前面一片空間,神社的前門是敞開的。
一陣震驚的低呼,林諾之一轉頭才發現正在移動門板的譚麗,大廳的燭火已經被重新點亮,所以他看的很清楚,對方直愣愣的盯着前方,檀口半張,神色莫名。
林諾之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半邊榕樹和輕輕搖曳的紫色燈籠,當他走到中間,和之前他腦海中一模一樣的畫面就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個人頭狀的東西吊在紫色絲綢上,慢慢晃動着。
林諾之很確信的知道,這就是一個人頭。
李鏡死了,鮮血鋪滿了整個榕樹下。
他的腦袋被紅繩綁住了頭髮,系在了紫綢上,雙目圓睜,瞪向著前方,兩道血淚在面頰上觸目驚心。
他的畫板和畫架被擺在林諾之慣常所見的地方,李鏡的身體正僵硬的坐在木凳上,半邊身軀倒在畫布上,斷頸還在噴射的鮮血染紅了畫紙,又從他執筆的右手順流而下,將這一片泥土上渲染出血腥的味道,很顯然,李鏡才死亡沒多久。
譚麗捂着嘴唇在旁邊乾嘔了幾下,向來冷靜自持的她臉色蒼白,卻又堅持着自己端莊的姿態,站在一旁顯得搖搖欲墜。她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閉着眼睛對着石像禱告什麼。
“看到這一切了嗎井月也是莫名其妙死掉的,你必須告訴我怎麼樣離開村莊,或者與外界聯繫的方式。”林諾之快步走過去,冷聲道。
現場沒有看到兇器,但林諾之眼尖的發現有幾滴血跡在門檻上,往裏的石板上也有。
他心中有了一個猜測,從祭台上端着一個燭台就過來了。
剛剛還充耳不聞的譚麗感覺到了,睜開眼睛就見到他的舉動,驚呼:“你怎麼能對山神不敬”
林諾之冷哼:“已經有兩個死者了,也許下一個死的就是我,人命關天你還讓我敬畏什麼山神”通過燭火,林諾之費心分辨着血跡的去路,一邊說道,“就算你不願意將通信方式告訴我,發生了兩起命案你好歹也得將村民都叫出來吧”
譚麗搖頭,潑墨長發下顯得小臉更加蒼白:“不可以打攪村老開會,絕對不行不管你信不信,真的只有那一條路,通信也一樣。我不會騙你的。”
天氣森寒,譚麗忍不住身子一顫,若不是經歷了好幾世,林諾之的心性和脾氣都加強內斂了許多,他真想把刀架在譚麗脖子上,看她到底說不說
也許感覺到了林諾之的戾氣,譚麗眼中閃過一絲倔強和決絕:“哪怕你殺了我,我也是這句話。”她直接跪在石像前,行五體投地大禮,“寬恕我們吧,山神大人,讓您的仁慈和光輝,重新行走在這片土地上”
她的額頭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砰砰作響。
林諾之此時發現地上的血跡,卻是延伸至後院。彷彿為了印證他的發現,廂房那邊,“砰”的發出巨大的聲響,水畫空的略帶慌張和兇狠的嗓音就傳了過來,“是誰別跑”
廂房的門被粗暴的踹飛,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過後,林諾之正過去的腳步一頓,反而往後退了兩步。
藉著噼里啪啦的燭光,水畫空跑了出來,他的呼吸有些沉重,看到林諾之腳步一頓:“你怎麼也起來了剛剛有人闖進我房裏要殺我你有沒有看到人身材很矮小”
林諾之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心跳陡然加快,他沉沉的對水畫空搖頭:“我只看到你出來你知道嗎李鏡出事了。”
水畫空愣了愣,眼裏閃過警惕和怪異:“你說什麼”
“在大院裏。”林諾之眼神撇了撇。
水畫空腳步剛一動,林諾之手裏的燭台已經朝他飛了過去,水畫空猝不及防,被燭台砸中后連忙躲避,於此同時,林諾之一個飛踢掃向他的膝窩,電光火石之間,林諾之已經反剪着對方的雙手,將他的臉壓倒地上去了,接着用身體下壓讓他無法動彈,一手拿起掉在一邊的斧頭,懸在水畫空的頭上。
水畫空還沒有反應過來,隨即又驚又怒:“李小姐,你瘋了嗎你幹什麼”
林諾之捏了捏眉間,眼睛有些酸痛。天色已經亮了,他還挺佩服譚麗的,哪怕死了人,哪怕噪音不斷,她還能虔誠的對着山神做着禱告。而水畫空被林諾之反手綁在板凳上,兩個小時了,罵罵咧咧的聲音就沒斷過。
一連串的事情串在一起,他只覺就像陷入了一潭迷霧泥沼,無處不在的壓力,想尋找出路,卻又什麼都看不清。
水畫空估計也吵累了,說話溫和了一些,但還是質問的語氣:“你們就不能多想一想嗎我雖然討厭李鏡,但我真沒打算要殺了他下午是因為他要殺我,我才那麼激動而且就算我真的殺了他,我還那麼傻,穿着沾血的襯衫,拿着兇器出現在你們面前”
“你們用腦子想想行不行我下午找出口找到晚上9點才回來,中飯沒吃晚飯沒吃,現在都餓的軟綿綿的,我哪有力氣去殺人我回來之後就睡倒在床上,突然醒來是因為有個人跑進了我的房間,想對我下毒手,然後我抄起斧頭就追了出來。是真的我要是說一句假話,我天打雷劈”
因為天亮了,林諾之也把他們三人的廂房和整個院子都查看了一遍。他瞥了眼水畫空皺巴巴,有着血色抓痕的衣服,又看了一眼血跡斑斑的斧頭,無比後悔前幾個世界沒有多學點刑偵方面的知識。
“我去看了你的房間,門被你踹開前是從里拴着的,這是密室。”
“不我窗戶沒鎖,那個人是從窗戶進來的你別說窗戶小,那傢伙很矮很瘦小”水畫空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定是孟林,一定是那個小鬼”
“不可能”說話的是一直壁上觀的譚麗,“他怎麼可能會殺人”
林諾之也不怎麼相信:“孟林只是個小孩,他不可能有力氣不動聲色的就將李鏡殺害,搬動屍體,佈置這一切。我看了李鏡的屍體,他的傷口和井月的傷口基本符合,是用同一種兇器擊殺,一個小孩,面對兩個成人,哪怕出其不意,也不可能那麼乾脆利落的做到。”
譚麗嘴唇嚅了嚅,默默的低下了頭。
水畫空抓狂了:“你不僅要說是我殺了李鏡,你還想說我還殺了自己的妻子你有沒有搞錯我那麼愛我的妻子”
林諾之打斷了他的話:“不,我只是說導致兩人死亡的武器是一樣的,而且,你說你愛你的妻子你更愛自己吧,如果你愛她,你不會對她漠不關心,雖然她看起來比較驕縱,但我看的出來,她很怕你,儘管你們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你們之間,是以你為主導的。”
水畫空臉色鐵青:“你胡說什麼我根本沒理由殺她而且當時你也在場,我根本沒有作案時機”
“沒有時機嗎呵,時機都是人為製造的,也許我只是你的一個目擊證人呢而且殺人也需要理由嗎好吧,你不愛她不就是一個理由”林諾之揮了揮手,“算了,我不想討論這個,把你綁起來,不僅僅是因為你擁有最大的嫌疑,而是到目前為止,你是最大的不可控因素,是男人,還帶着兇器,擁有最大的武力,情緒也不穩定,我不能將你放開,這會威脅到我的安全。”
水畫空被氣笑了:“開什麼玩笑,最大武力明明是你”
林諾之可有可無的笑了笑,實際上最重要是,他覺得不能再這樣分開行動了,如果水畫空是兇手,那正好,如果他不是,他給對方系的是一個很複雜的活結,關鍵時刻他自然可以以最大速度幫他解開。
林諾之從腳邊拖了一個行李箱過來打開:“對了,譚小姐,這是我從院子外的角落裏找到的,應該是李鏡的,你能幫我看看嗎”
箱子裏,一大包的畫紙成了墊物,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紫砂或瓷器被安放在裏面。
譚麗一看,身體就抖了抖,嘴唇吶吶:“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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