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島（五）
“難道他們的船會比咱們的還好嗎？”
不明就裏的顯然不止關何，小海也在一旁問道。
雖然，問的也不怎麼在點子上就是了。
倒是聽了他的話，被商堂主稱作舒錦的星主摸了摸小海的頭，回答道：
“或許是不如咱們的戰船，可也遠勝過旁人了，對方應是有個不錯的船師，你們爺爺的愛好你們還不曉得嘛？他不把這船研究一番怎能死心？”
說這話時，她語氣溫和，若是換個上了年紀的樣貌，定然是十分慈祥的祖母做派，可，她實在看着年輕了些，看着她同小海一起，倒不像是祖孫了。
“就是要留下他們的船嘍？那容易啊。我們也來幫忙！”小風躍躍欲試。
舒錦問道：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有勤加練習嗎？”
“那好，你們這回同我一道去吧。”
“哦！”小兄弟倆一陣歡呼。然後跟着她一起看向一旁笑看他們的島主江端玉。
“你們去吧，這邊有我們。”江端玉道。
舒錦點頭，帶了小風小海跟商強就下了甲板，從跳板去了之前關何等人乘坐的船上。
之後，跳板撤回，那船收了錨，緩緩駛出。
“你同我來吧。”
關何正有點擔憂的看着那船遠去的身影，就聽到耳邊有人對他道。
他一回頭，正對上江端玉的黑眸。
“呃？是。島主。”
關何連忙答應着，跟着他向下一層走去。
關何來島上前，幾乎沒怎麼做過船。對於船的了解，還是來到島上之後才開始的。但這艘“星火號”的船身很高，甲板之下的一層看出去竟然也有尋常戰船的高度，而他隨江端玉來到的這一個房間應當是書房一類的。
“不必擔心，有舒錦跟着，他們兩個小傢伙不會有危險的。再說，這麼些孩子中。他們才是最像舒錦的，你別小瞧他們。”彷彿看出他的憂心，江端玉安慰了一句。然後道，“小風小海這陣子的信中，沒少提起你，怎麼樣。島上生活還習慣嗎？”
“多謝島主關心。挺習慣的。”
“呵呵，別那麼拘謹，你跟小風他們一樣，叫我爺爺就是了。”
“呃……”他還是有點緊張，再說，對着他那麼年輕的臉，這句爺爺也真叫不出口。
“呵呵，我這個島主還是英宗皇帝親封的。那年我剛好而立，到如今。我已近耄耋之年，你的一聲爺爺還是當得起的。”彷彿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江端玉道，
“你定是覺得奇怪吧？一轉眼已經幾十年過去了，大演都已改朝換代幾次，我同小風他們的奶奶這些年容貌變化卻微乎其微，那是我們有個秘法，不過暫時不足為外人道。
這些年我們經常以出海為由，很少在島上露面。今日你見到我們的事，也不要對外人隨意提起，免得引出不必要的麻煩。”
雖然話中有命令的意思，但語氣溫和，絲毫不讓人覺得強硬，又自有一種說服力，讓人忍不住想聽他的話。於是關何連忙應承：
“是，我絕對不會出去亂說的！”
江端玉點了點頭，然後拿起一樣東西來對他招招手：
“我見你同小風他們感情不錯，不妨一起來看看他們那邊的情況。”
相隔這麼遠，怎麼看？
關何心中是這樣想的，但是還是很聽話的上前，接過了江端玉遞過來的東西，並學着他的樣子，把那東西湊近眼睛。
待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後，立刻就是一驚，拿下來向遠望去，又重新把那東西舉起來，透過那個看向遠處。
好神奇！明明是十分遠的地方的東西，從這東西裏頭看來卻如同在眼前一般！
“這是望遠鏡，航海時不可或缺的寶貝。不過，這東西是島外的船隻沒有的。”江端玉在一旁解說著，突然又道，“嗯，他們開始了。”
開始了？是開始交戰了嗎？
關何聞言連忙把望遠鏡又舉起來向遠處看去。
正常視力難以企及的地方，通過望遠鏡卻能看得清清楚楚。那裏海面上已經掀起滔天的巨浪，那艘敵人的戰船如今就像一片無助的孤葉，在海面上顛簸不已。距離他們不遠的正是小風小海等人所在的船，同在一片海域裏，己方的戰船之下的海面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看着對方不停有人被從甲板上掀翻到海里，而自己這邊卻一片風平浪靜，這場景真的是怎麼看怎麼詭異。
對方船隻的上空，海風卷着烏雲，雲層中閃電時隱時現，似乎正為敵船醞釀一場暴雨。
關何看了半晌，把望遠鏡對準了這邊戰船的甲板。
那上面的，是小風和小海嗎？由於距離太遠，即便是用望遠鏡也看不清他們的五官，但是從身形上看，應該是他們沒錯。只見他們兄弟兩個直視着對方的戰船，大張着手臂，時不時揮動一下，而每當看到他們揮動手臂，似乎周圍的海浪就會更兇猛一些……
關何有些迷茫地拿下瞭望遠鏡，獃獃的看着遠處。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再轉回頭看江端玉，發現他竟然是一邊拿着望遠鏡觀看着遠處，一邊在紙上開始下筆草草的勾勒圖案了。
“這是，船圖？”關何好奇之下忍不住湊近看了一眼，然後問道。
“看出來了嗎？”江端玉有些意外，要知道他勾勒的可不是船的外形，而是推測中的那艘船的結構圖。想不到這樣的圖還會被關何一眼看出來。
沒有聽小風提過他的小何哥哥會繪船圖啊。
江端玉想了想，又到一旁桌上拿了一張圖過來。對關何道：
“你過來看看這個，可能看出同剛剛這張有什麼不同？”
關何聞言，便走過來細瞧。雖說之前沒有接觸過這種東西。但既然有人問，他便會認真看瞭然后做答，這也算性格使然。
“好像是這兒，還有這裏和這裏，有所不同？”
看了半晌，他道。
抬頭就見江端玉眼中光芒閃過，但他並未看清。
“再看看這兩個。”江端玉又拿了兩張過來。
“嗯。這個也不相同……咦？”看到後來關何倒是突然有所領悟。
“怎麼？”江端玉問。
“這個，這好像是……”
“是什麼？”江端玉笑着問。
他一直相信有些人是天賦異稟的，比如。他同舒錦六個兒女，卻只有孫輩的小風小海遺傳了舒錦的異能。而眼前這個孩子，竟是天生看得懂船圖！若是他沒有猜錯，這孩子應當是一個天生的造船師啊！
江端玉自己從年輕之時開始學習造船。辭官之後隨着舒錦漂洋過海。更是浸淫鑽研此道，如今數十年下來，早已躋身為當世數一數二的造船師。
但如果再想有所進步，卻很難了，因為天賦所限。
而他同舒錦的幾個孩子中也沒有這方面天賦特別出眾的。
雖說不一定要找個什麼人來傳他的衣缽，但當看着幾個孩子分別繼承了舒錦的產業，她的廚藝，甚至她的異能都得到了傳承。自己造船的本身卻沒有人來學，他心底多少還是有點遺憾的。
沒想到。這次回島竟會碰到關何這孩子，一個想法漸漸在他心底形成。
“像是我們剛剛坐過的那艘大船啊。”關何被江端玉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知所措，不過還是實話實說道。
“你過去可看過這類圖？”
“沒有！”關何老實的搖頭。
果然！
“這就是船圖。這島上所有船都是通過這樣的一張紙造出來的。”江端玉道，“你若是以前真的從未見過這東西，卻能夠看出這麼多東西來，說明你很有天分。
怎麼樣？你想學造船嗎？”
“學造船？”
關何有些暈乎，看看那圖紙，再回憶一下第一次乘坐上大船出海時的感覺，突然覺得，有些心潮澎湃。耳中聽到江端玉又說：
“造船也有很多學問的，不是說隨便畫個圖就成。桅高几尺，舷長几丈都有講究。想要自己的船比旁人的跑的遠，跑的快又穩，那就要在已有船隻基礎上加以創新。”
“看到星火號了嗎？”
“呃，看到了……”關何腦中想到了腳下這艘大船的威武樣子，有些心馳神往。
“它是目前世上最大，跑的最快最穩的戰船，但我一直在尋找讓它更出色的方法。你想成為船師，一起來改變它嗎？”
“這船，是島主您造的？”
江端玉微笑點頭。
關何一聽，膝蓋一彎便下跪：
“島主爺爺！我想學！我也要做造船師！”
“好！乖孩子！起來吧，那從現在起，就跟我學習吧。”
……
於是當舒錦帶着小風小海回來時，看到的就是江端玉跟關何這一老一小的頭對頭的伏在案上研究船圖的景象。
“哼，越來越痴獃了。”商強見狀，冷哼了一聲，嗤之以鼻道。轉而找阿五喝酒去了。
舒錦卻好脾氣的笑笑，江端玉的造船本事後繼有人，也是件好事。
小風小海卻還在興奮之中，兩人嘰嘰喳喳了半晌最後忍不住開始找關何炫耀，這才讓江端玉兩人停下研究。
回到島上，關何才深切的體會到，星主島主對於空島的人們意味着什麼：那是比皇帝還要受尊敬的人！
在空島人眼中，他們是神仙般的存在。
“悄悄告訴你哦！”小海神秘秘的對關何道，“爺爺奶奶真的有八十歲了哦！香唐郡主你聽說過吧？就是我奶奶哦！”
“當年皇帝對我們家起了猜忌，奶奶同當時的英宗皇帝定下約定，日後江家我爺爺這一脈不再入朝為官，皇帝承諾不干涉奶奶在大演的生意。於是爺爺辭了官后，就同奶奶幫大演開闢海外商路。一次航行無意發現了一座島，就是如今的空島啦。
和你說，皇帝什麼的，最愛出爾反爾了，爺爺奶奶當年開闢了海路，多大的功勞？他卻想趁收回了爺爺的兵權就把我爺爺奶奶趕盡殺絕！
幸好，當時有這座島棲身，當年奶奶趁着出海貿易回來遇上暴風雨，就帶人躲到了空島來，這樣星火的人們才得以保全。
後來皇帝藉著殲滅海盜的名義還出兵打過空島，可惜，他派來的人連風暴圈都沒過來，就鎩羽而歸了。
後來奶奶還收回了大演好多產業，奶奶說，這叫，叫，什麼來着？”
“經濟制裁！”
“哦！對，就是經濟制裁！後來大演皇帝怕了，就封爺爺做了島主，派人來島上好言相勸，從那以後再不敢為難星火的生意了。”
小風小海說的眉飛色舞，關何聽得跟說書一樣，他從沒想過，傳說中的空島島主，竟是幾十年前護國公府的世子，大演水師的第一任統帥江上將軍！而人們口中的星主就是曾經的香唐郡主！空島的人員，大都來自於她手下的組織——星火。
江端玉跟舒錦回島上只待了個把月的時間，之後，星火號再一次啟航。
這一次，商強，小風小海，連同關何都隨船出海了。
當大船駛出風暴圈，就算是正式脫離了空島的範圍。
“這風暴圈真奇特，爺爺奶奶當年到底是怎麼發現這裏的啊？”關何回頭看着那風暴圈，喃喃的道。他如今也改了口，跟小風小海一樣稱呼舒錦江端玉。
“這個簡單啊！因為發現空島的時候，風暴圈還不存在啊？”小風伸了個懶腰道。
“嗯？那時不存在？那這風暴圈又是哪來的？”
“想知道？”小海湊上來，問道。關何點頭。
小風小海互望一眼，關何就見他們倆眼中同時閃過惡作劇的光芒，讓他一下有了不好的預感。還未等他說話，兄弟倆突然一聲喊：
“就是這樣來的啊！”
接着，兩個孩子同時伸開了手臂！
狂風瞬間開啟，海浪洶湧而至，星火號被風吹，被大浪推動，瞬間速度又上升了一個檔次。
“哈哈哈哈哈哈！”
兩個小子笑的張狂，因為瞬間的加速讓關何站立不穩，直接坐在了船板上。
“你們兩個小鬼！皮癢了是吧！”很快，舒錦的聲音傳來，讓剛剛還在猖狂大笑的兩兄弟一下噎住了。
“異能是這樣胡亂用的嗎！你們兩個，給我過來！”
說著話，舒錦人已經出現在門口。
“啊！奶奶，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現在才知錯，晚了！”
“……”
看着正被舒錦追的滿屋子跑的小風小海，關何有些發獃。
一道風刃擦着關何的臉頰飛過，在他身旁的桌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舒錦說著不許亂用異能，她還不是拿風刃逗兩個孫子玩？看着祖孫三人用着他完全看不懂的力量在打鬧，關何想，這一趟旅行，一定會，很有意思吧……
番外空島篇（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