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何曉茹
我正驚訝為什麼這個女孩兒會跟熊木生合影時,巴頌已經抬起手指向了照片內的何曉茹,面無表情地開了口--
“媽,媽媽……”
他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我還是挺清楚了。他說的兩個字。是“媽媽”。
“媽媽?”討協巨划。
我心裏猛地一震,瞬間往事席上心頭,當年何曉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在眼前重現了出來。
那是零九年年中。我大學畢業後進到了精神衛生中心工作,不過並沒有直接就升級為心理諮詢師。而是實習助理,當時負責帶我的就是周醫生,他是大我幾屆的同校師兄,因此對我非常照顧。
不過周醫生的脾氣不大好,這在精神衛生中心裏是出了名的,尤其那幾年周醫生在事業方面如日中天,所以表現得越發自滿了起來,似乎是因虛榮心而變得驕傲膨脹了。
我進去精神衛生中心實習的第三個月,院裏來了一名情況比較特殊的女患者,資料里顯示她叫何曉茹,抑鬱症。曾多次試圖自殺,而且有嚴重的暴力傾向。
何曉茹來治療是強制性的,因為她因病發時的造成旁人受傷而擔負了刑法責任,這種被強制送醫的病患其實在我們這種權威的精神衛生中心裏並不少見,周醫生更是早已經司空見慣了。
何曉茹到周醫生辦公室里問診時。有兩名警員在旁邊看守着,因此周醫生大意了,並沒有料到會出現什麼危險的事情,為了讓我提高一下經驗,他還故意把我叫到了辦公室里旁聽,以便多學一點東西。
何曉茹被帶進辦公室之後,手上還帶着手銬,但她似乎完全沒有任何的畏懼,坐在桌前一直呵呵的笑,這一點,簡直就跟我第一次見到曾啟華時一模一樣,這兩個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自信,簡直鎮定得讓人害怕,而並不是像一般病人那樣恐慌認生。
這種表現其實是最可怕的,因為他自信,更確信自己的所作所為以及認知都是正確的,所以行里的醫生們給這種人起了一個很酷的名字--“潛在殺手”。
在這類人中,不乏一些思想或行動都異常瘋狂的天才,而這些天才的情緒是不由自己控制的,思想和行事準則也是扭曲的,所以經常會被某些事情和語言所激怒,瞬間把自己切換成這世界上最慘無人道的殺手,讓你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所以要做一名合格的心理諮詢師,必須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準確的判斷力和超乎常人的精神信仰,以便在不被患者的思維擾亂談話的前提下,察言觀色,時時刻刻警惕着對方的突然轉變。
身為一名資深心理諮詢師,周醫生當然明白這些,但也許是何曉茹的過於嬌小讓他放鬆了警惕,所以那一天,他出事了。
何曉茹被帶進去之後,過度自信的周醫生只用眼角在她身上掃了一下,畢竟對方是個來路不明的強制型病人,不是達官顯貴也不是豪商富賈,這種病人的治療費用一般情況下都會有病人家屬和si法機關負擔,因為我們在其中幾乎撈不到任何的油水,當然不屑於接待。
隨後周醫生讓何曉茹坐下,並沒有表現出心理諮詢師該有的親近笑容來,而是一臉不悅地:“你為什麼傷人?”
何曉茹坐在位置上只是笑,卻不說話,大概是因為周醫生並不友善的態度被她察覺到了,所以何曉茹的眼神中也立刻閃出了一絲的輕蔑來。
而我坐在旁邊則全程都在觀察何曉茹的神情動作,畢竟那時候我才剛剛實習,必須仔細觀察分析,才能確保自己做得好。
我覺得何曉茹很美,留着一頭類似八十年代最流行的那種齊肩的波浪捲髮,一張瓜子臉,很漂亮。
國內地大物博,南方人臉型下頜稍尖、北方人臉型較寬,五官敦實,所以從臉型來看,何曉茹應該是個南方人,而且比較像福建一帶的人。
不過我們看過她的資料,她的身份證上的出生地竟然是東北。
見何曉茹的態度並不友善,周醫生越發地沒好氣了起來,於是隨手拿出一份心理測試題來,準備先對何曉茹做一下常規的心理測試,並且指着何曉茹很不友善地說:“我告訴你,你最好配合我一點,畢竟大家都很忙,誰都不願意麵對誰,所以能儘快搞定的話最好不要多耽擱一分一秒的時間……”
何曉茹點了點頭,只是微笑。
隨後周醫生開始問她各種常識性問題,何曉茹當真都果斷地回答,她說一口很流利的普通話,全程帶笑,看起來心態保持的比較平和。
最後測試題做完了,周醫生很簡單地寫了一份報告交給了身邊的一名警察,又慵懶地擺擺手說:“拿回去交差。”
警員愣了一下,拿着報告說:“這就結束了?”
周醫生點了點頭,“對,結束了,你們局裏帶來的人都有前科,把人帶過來又不是誠心想給她治病,只不過是想讓我們精神衛生中心出一份專業的心理分析而已,現在分析出來了,不結束還要幹嘛?”
周醫生說話的態度並不友善,但事實其實就是這樣的。
誰都知道心理諮詢師是一份萬金油工作,沒有油水的活兒很少有人願意接手,像是警方送來的這種病人大多都是應付了事,免得耽誤太多的時間。
那名警員自然也明白這種情況,所以撇了撇嘴也沒多問,說了聲“謝謝”之後就想帶着何曉茹離開。
可這時何曉茹忽然笑着問:“大夫,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對於她的問話,周醫生似乎覺得有些突然,但隨後聳了下肩膀說:“我想你是誤會了,做我們這行的沒有什麼討厭不討厭一說,只不過……”
他敲了敲手腕上的表,又笑着說:“只不過大家真的都很忙,我下午還有好幾個病人要接待,所以幹嘛要耽誤彼此的時間呢?”
何曉茹笑眼看着周醫生,似乎並沒有認真聽他的話,又問:“我是不是真的很讓人討厭?”
周醫生並沒有回答,只是又聳了聳肩。
可何曉茹坐在位置上仍然沒站起來,忽然開始自言自語:“其實,我也覺得現在的自己很討厭,我愛上了一個人,明明知道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妻子,明明知道他滿心的罪惡,可我還是愛他……”
周醫生笑了,說:“有這麼嚴重嗎?美女,誰的心裏都有罪惡。”
“呵呵,你不懂,你真的明白什麼叫罪惡嗎?他殺了好多人你知不知道?好多人……”
說話時何曉茹從座位上立了起來,用被手銬銬住的雙手撐着桌子,朝周醫生湊了過去。
周醫生臉上也失了笑容,畢竟面對這種病人終歸還是要保持警惕的,於是他朝着身旁的兩個警員使了個眼色說:“喂,你們還愣着幹嘛?我懷疑她有嚴重的精分症,而且已經出現了幻覺,快把她帶走吧……”
兩個警員聽完就要來拉何曉茹,周醫生又沒好氣地嘀咕說:“如果你的病情真的已經嚴重到現在這種地步,其實根本就沒有來看心理醫生的必要了,也許精神病院對你的幫助會更大……”
兩個警員拉住何曉茹時,何曉茹忽然又問:“對了醫生,你剛剛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什麼?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周醫生已經顯得很不耐煩了,於是站起來直視着她說:“當然可以,你進來時我問你的第一個問題是,你,為什麼要傷人?”
何曉茹笑着搖了搖頭,回答說:“其實我也一直弄不明白這一點,也許是處於心裏的負罪感吧,你知道嗎?我是個壞人,我是個降頭師,我的心已經爛掉了,我的痛苦你們根本不懂……”
周醫生並沒有認真去聽何曉茹的話,因為在在場也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看來,她根本就是在瘋言瘋語,完全沒有任何的可信度。
可是隨後,何曉茹又朝着周醫生問道:“大夫,你覺得我說的對嗎?或者我為什麼要傷人,你是不是能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呢?”
“呵呵,當然可以。”
周醫生點了點頭說:“答案很簡單,因為你,是一個瘋子……”
當周醫生說出這句話來時,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她已經偷偷抓起了剛剛周醫生寫報告時用的那根鋼筆。
周醫生一說完話,她攥着鋼筆猛地朝周醫生的左邊肋骨上戳了下去,鋼筆尖瞬間沒入了周醫生的皮肉里,伴隨着周醫生的一聲慘叫,我和兩個警員都愣住了……
兩個警員緩過神來趕緊把何曉茹按在了電腦桌上,周醫生的慘叫,何曉茹的狂笑,匯成一團……
“周醫生!”
我趕緊沖了過去想扶起倒在地上的周醫生,但衝到電腦桌前的一瞬間,何曉茹卻忽然從桌上掙紮起身,一把扼住我的脖子,用鋼筆尖頂住了我的太陽穴……
“都別過來!讓我走!”
難道說何曉茹……就是桑雅?
我從回憶中緩過神來,盯着照片上那張熟悉的臉,心裏一陣唏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