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鬼由心生
上月十五號,我們這兒出了命案。
大概凌晨四點來鍾,一個老人晨練時看到有人從河裏朝他游過來,他以為是晨泳的人要上岸,出於好心就過去拉了一把,結果發現拉住的手是燒焦的,再仔細一看,那個人沒有腦袋,是一具被水衝上來的無頭女屍。
老人當場就嚇死了(據說是因為心臟病),總之,一屍引出兩命,這是前提。
未免造成恐慌,命案的消息很快被封鎖了,但還是鬧得人心惶惶的,各種傳聞開始到處流傳。
甚至有人開始胡說,說當時不是老人拉住女屍,是女屍拉住了老人,因為死無全屍的人沒法投胎,所以老人就成了替死鬼。
在這裏說句題外話,看來賴床也不是沒好處,免得晨個練都躺槍。==
我是個無神論者,當然不相信這些亂七八糟的,雖然出命案的公園離我家不遠,但對這種事也沒什麼興趣,就沒去刻意關注。
結果案發後一個星期,當時負責這案子的刑警就成了我的病人……
簡單介紹下我自己,我是個心理諮詢師,零九年畢業后一直在精神衛生中心工作。
記得畢業時系主任在我同學錄上寫了一句話--“人性叵測,鬼由心生”。
可我偏偏不信鬼神,而且從小膽子就大,作為心理諮詢師,向來更以科學的眼光去看待病患的詭異言行,直到我遇見了他,思想開始動搖了。
他叫曾啟華(化名),34歲,曾經是市刑警支隊的一把手,經手過很多大案。
根據同事描述,他之前一直都很正常,直到一星期前在公園勘察完現場之後,突然變得沉默寡言、易怒,甚至經常出現幻視幻聽、自言自語等癥狀。
有人說他是撞東西了,畢竟做這行常出入死亡現場,陰氣重,但我不這麼認為,在我看來他的癥狀完全是精神分裂症的表現。
檔案里顯示,曾啟華沒有精神類疾病的家族遺傳史,所以我推測他的病情是工作壓力過大造成的,現在社會上各種壓力越來越大,人的心理不堪重壓就容易扭曲,因此光在國內這類病患就不低於四千萬人。
當晚八點來鍾,曾啟華在兩個警隊同事的陪同下來到我辦公室,未免曾啟華心裏有壓力得不到放鬆,我故意讓他兩個同事去外面等,隨後開始和他進行單獨談話,並全程觀察他的行為舉止。
期間曾啟華言行基本正常,唯一令人費解的是,他時不時就往我背後掃一眼。
我問他:“曾先生,你看什麼呢?”
曾啟華沒正面回答我,而是突然反問:“醫生,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不相信。”
我堅定地回答,隨後給他倒了杯茶,又笑着說:“孔子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別說這世上沒有鬼,就算有也不關我們的事,人活一輩子自己的事都沒搞明白,幹嘛去糾結鬼的事?所謂‘敬鬼神而遠之’不就是這個意思?”
對於曾啟華的問題我沒感到絲毫驚訝,畢竟心理病患屬於弱勢群體,本身思想有偏差,因此做我們這行的什麼奇怪言行都能遇到,早就習以為常了。
這時曾啟華卻抬手指向我的背後,很詭異地說:“你錯了,如果沒有鬼,那這個女人是什麼?”
聽他說話時我背後一陣發涼,但回頭一看,後面牆壁下的空地處依舊什麼都沒有。
“曾先生,沒有什麼女人,那只是你的幻覺。”
“幻覺?呵,她最近每晚纏着我,連睡覺時她都站在床頭盯着我看,在我耳邊哭,怎麼可能是幻覺?”
說話時曾啟華的情緒明顯激動了起來,我的心情卻瞬間沉入了谷底,顯然他是病發了,如果這種情況下我繼續否定他,對我來說是很危險的。
心理病患不同於一般病人,他們大多意識不到自己的病情,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病發時會做出什麼來完全不能想像。
零九年我剛工作時就遇到過這種情況,一名資深醫師問診時幾次否定病人敘述的情形,最終導致病人情緒失控,用桌上的鋼筆戳斷了醫師的左邊鎖骨,鋼筆尖再往右移動幾厘米,醫師的喉嚨上就可能多一個洞。
未免重蹈覆轍,我沒有再繼續強硬下去,而是順着他的思路平靜地問:“曾先生,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她是誰?為什麼要跟着你?”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但我知道她就是上星期那宗命案的被害者……”
“那具女屍?這不可能吧?”我笑着說:“那是具無頭女屍,她連頭都沒有,你是怎麼認出她來的?”
“她的手。”
曾啟華晃了晃自己的手,又說:“我們到達現場時發現女屍已經浮腫了,但四肢明顯留有被火燒過的痕迹,根本無法採集指紋樣本,因此她至今身份成迷,案子也只能一直懸着……”
聽他說完我故意打趣道:“她四肢都被燒過,那麼腳應該也是燒焦的,現在一直立在我背後肯定很疼吧?”
“醫生,鬼是沒有腳的。”
說完這話,曾啟華的笑容變得更加的詭異了,他突然用手指敲了敲我桌上的檔案袋,冷笑着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這無所謂,你手邊資料有我的地址,如果你信了,隨時歡迎你來找我……”
他說完起身就走,我本想攔住他,但又一想,他正處於嚴重病髮狀態,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我繼續刺激他只會適得其反,於是也只能送他出了辦公室,並偷偷提醒他的同事一定要好好看着他,他的病情已經影響到生活工作,如果上升到危害社會的地步,事情就嚴重了。
送曾啟華等人離開之後,我開始着手為他制定治療計劃,結果一忙就忙到十一點多才離開辦公室,好在我家住得不遠,這麼晚路上也沒什麼車流,十來分鐘就到了家。
回家洗完澡我肚子裏一陣打鼓,這才想起今天從下午忙到晚上,晚飯都沒顧上吃呢,正好家裏也沒什麼吃的了,就穿上衣服下樓去小區門口買夜宵。
買完之後我拎着夜宵往回走,剛進小區就聽見有人在後面喊我,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正巡邏的小區保安楊大爺叼着煙捲朝我走了過來。
楊大爺是我們小區資歷最老的保安,平時跟我們這些業主關係都不錯,一聽他叫我,我趕緊迎了過去,笑呵呵問他要不要來點夜宵。
然而楊大爺卻沒領情,一擺手壞笑着說:“你小子少跟我岔開話題,老實交代,那姑娘哪兒來的?”
“啊?什麼姑娘?”
我被他問得愣了一下,我是單身這件事熟人都知道,哪兒來的姑娘?
楊大爺急了,一咧嘴又說:“你小子還跟我裝是不是?你回來停車的時候,我可親眼看見一個姑娘跟你進了樓里……”
我聽完笑呵呵說:“大爺,這大半夜的您可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單身這麼久了,哪兒來的姑娘啊?”
“哎喲呵,大爺平時對你這麼好,你還跟我掖着藏着的?得,你跟我走,我有證據!”
老頭兒脾氣一上來,拽着我就朝值班室走,進了值班室后,楊大爺把監控視頻倒回到我開車回來的時間,屏幕上很快就出現了我的車,正徐徐倒進車位里。
隨後,我一個人從車上走了下來,溜溜達達進了樓里。
看到這裏楊大爺愣了一下,忍不住開始嘀咕:“不對啊?我當時就在附近巡邏,明明看見你倆一起進去的啊?那個姑娘呢?”
我在旁邊撇了下嘴,笑呵呵說:“大爺,我看您是值夜班無聊了,故意拿我尋開心呢吧?今天太晚了,我還是明天再陪您玩吧……”
我說完拎着夜宵走出值班室,留下楊大爺一個人愣在監控前,膛目結舌。
跟楊大爺墨跡了半天,回到家已經十二點多了。
我吃完夜宵就回房睡覺,可躺下之後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裏反覆迴響起楊大爺的話--
“我當時就在附近巡邏,明明看見你倆一起進去的啊?那個姑娘呢?”
這老爺子五十多歲,雖然歲數在那兒擺着,但是耳不聾眼不花,平時也從沒跟我這麼鬧過,今晚怎麼這麼反常?
想着想着我就開始犯困,迷迷糊糊也不知幾點才睡着的。
可這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實,還做了個噩夢,夢到有個女人立在我床頭哭,哭得人心裏發慌。
而雖然她就立在我的床頭,我卻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清她脖子上有一條細小的紅色痕迹,而她的兩隻手是燒焦的,手指被燒得已經變形了。
我又望向她的腳,但不知道怎麼的,腦子裏忽然回想起曾啟華的一句話來--
“醫生,鬼是沒有腳的……”
忽然想起這句話來,我整個人都嚇得激靈了一下,但是想動又動不了,喊也喊不出聲,感覺就像是被鬼壓一樣。
更奇怪的是,雖然我看不清她的臉,卻能很清楚的看到她嘴唇再動,似乎是在說話,卻沒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