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無題

屠龍者沒有一個好下場——這是法師協會經過很長時間的統計之後得來的結論。

巨龍，作為安瑞爾大陸上最強大的物種，已經不僅僅是一種生物，更多的是作為一種象徵存在着。在力量上，成年的泰坦巨人有可能與巨龍們抗衡；智慧上，那種除了眼睛嘴巴就是腦子的飄浮氣球，有可能超越龍族。但如果問誰將這兩者完美地結合起來，成為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敵手，那答案也就只有龍。

並且伴隨着游吟詩人的歌曲，巨龍的事迹被無一例外的誇大了，它們簡直成了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物種。但是這樣做，反而沒有嚇退那些頭腦發熱的冒險者，無數人拿着巨劍盾牌和一身脆弱的鐵皮，哼着蹩腳的屠龍歌曲，大大方方地去給龍族加餐。

當然，其中也有一些人是為了正義且善良的目的去屠龍的，尤其是那些聖騎士們。教廷的組織為了替那些被焚毀的村莊報仇，經常派遣那些年輕力壯的精英騎士們進行屠龍的壯舉。在前仆後繼死傷無數之後，總有幾個人能夠殺掉龍，成為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人們只會記住英雄，忘記那些失敗者。”所以，幾百萬在龍族嘴裏送死的屍體都被遺忘，那幾十個幸運到無以復加的人的事迹，流傳了下來。

法師們向來追求事實，而不像牧師、聖騎士一樣活在信仰的光芒與狂熱的宣傳之中。魔法中有很多能夠一擊致命的法術，所以法師其實是最有可能將龍殺死的人物。但每一個想要學習這類法術的學徒，都會讀到下面這一段文字：

“龍族，他們的血脈中流淌的，是魔法和遠古野獸雙重的力量，他們是受到寵愛的物種。當龍族死亡的時候，他們體內的能量就會產生作用，詛咒那些奪去了他們生命的人。”

“這樣的詛咒並不強烈，而是慢慢發揮作用，已知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逆轉這種詛咒。那些屠龍的人，能夠獲得一時的輝煌與榮譽，但最終的下場便是落魄與凄涼。這一點毫無例外地發生在了所有屠龍者的身上。”

奧索斯對這一段話記憶猶新，而且他也清楚一條巨龍能夠以怎樣的方式影響世界。屠龍者當中，只有麥肯騎士最終能夠安然死亡，但那也是在光明什帕特的幫助之下做到的。在帕特“附身”之前，他的狀況可好不到哪裏去。

“瓦恪拉瑪葛大人，我們實在是沒有這個膽量下手。”奧索斯說道：“我們僅僅是來拿海洋女神的禮物來克制海嘯，並不是來做屠龍者的。如果您與德魯伊之間有什麼問題……”

“我們之間怎麼可能有什麼問題，你的話是一種誣衊與挑釁。”黑龍說道：“我理解你們的感受，明白你心中在恐懼什麼，也知道你們法師協會有不準屠龍的規定——但是你根本沒有選擇。只有我的死亡，才能夠讓我離開這個洞穴，到我想去的地方見我想見的人。我已經看到了死亡的臨近。不！比那更遠，我已經看到了我在死亡之後所能夠獲得的自由！”

“輝煌之龍妥利奇亞，我現在明白你的選擇。你拋棄了一身臭皮囊，卻得到了那麼多，我反而看不清這一切，還在此活活受困！你就是讓這群人來提醒我的錯誤？你就是用自己的死亡來警醒我的盲目？”

黑龍低下頭來，用力翻動身子下面的財寶堆，將壓在表層的東西潑得到處都是。它從薄霧的中間深處，叼上來一個不大的木頭箱子，上面一點裝飾都沒有，任何個普通的木匠都能夠做出那種簡單的容器。

黑龍把箱子放到奧索斯的面前，然後用牙小心翼翼將箱蓋咬碎。裏面放着兩件東西，一柄匕首和一本書。匕首是透明的，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夠看到它的刃；書的封皮和書脊上什麼字都沒有。

“這柄匕首，可以殺死它刺穿的第一個生物，除非他是神，否則難逃一死。你只要將它往我身上一戳，就完成任務了。那一本書，則是用來囚禁巨龍的靈魂。在你殺死我之後，便將書放在我的屍體上，那樣即便是眾龍之王也帶不走我的靈魂。”

這兩件可怕的東西，絕對是神器的等級，怪不得巨龍要將他們藏在最下面。

黑龍突然抬起頭來，目光直直的看着洞穴的山壁，表情非常專註。奧索斯順着它的眼神望過去，除了黑色的石頭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現。過了一會兒，黑龍悲鳴一聲，重重地將頭顱砸在了地面上。

巨大的力量在那裏砸出一個大坑，許多寶石被硬生生地敲進岩石當中，但即便是這種情況，黑龍甚至都沒有受傷。不過，巨龍一下子彷彿失去了全部的力量，眼神中再也沒有霸道的威懾，卻全都變成了淡淡的哀愁。

“與其在這裏，慢慢經受歲月的折磨，讓時光磨損掉我光榮的靈魂，等待蟲蟻們啃噬我的體，最後就連骨架也被人拖走，成為炫耀的展覽品，那樣的死亡我絕對不要。奧索斯，你預言的海嘯已經出現，巨大的海浪正在沿岸肆虐，即便是內陸許多地方也難道厄運。他和迷霧森林已經消失不見，留下的是遍地的殘骸，以及他身後能夠倖存下來的半個海薩斯平原。這個洞穴遠離地面，不會受到海浪的侵襲，你們在這裏非常安全。但是，除非殺了我，否則你們就只能在這裏被困住，聽不到親人的消息，不知道朋友的死活。所以，你們實際上別無選擇。”

“你為什麼不自己動手？非要我們來承擔這一切？”

“年輕的人類，你能夠預言這海嘯的發生，其中必然有一定的原因，你脫不了干係。現在，他已經因為你的預言而死，難道你就不應該來承擔嗎？巨龍的詛咒已經降臨到你的身上，你還在擔心更多的傷害嗎？我已經太老，力量不足以掙脫全盛時期給自己設下的束縛，只能藉助你們的力量。拿起匕首來！趕緊了結這件事情吧！”

巨龍說完這話的同時，托瑞克猛地站了起來。不過看得出來，他絕對不是以自己的意願行動的，沒有一個人可以閉着雙眼，雙腿僵直地向前滑動。精靈和巨人一個勁地朝奧索斯使眼色，示意自己全身都不能動彈，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騎士伸手去拿那柄匕首，但是卻被法師奪了下來。巨龍這是在脅迫自己，讓法師不得不下這個手。雖然他覺得這整件事到處透着蹊蹺，有一些地方好像說不通，但倉促之間他也來不及將一切捋順。

“無非是刺黑龍一刀，又不是干傷天害理的壞事。”這個聲音一下子出現在奧索斯的腦海中，打消了他的疑慮。法師拿着透明的匕首，一步一步朝巨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