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瘋顛顛的鐵匠

五界城坐落在群山之中，是南來北往商路的必經之地，平常總是異常的繁忙。商店小夥計賣力吆喝的聲音，木頭車輪在石頭地上壓出嘎嘎的響聲，還有鐵匠鋪中傳來的單調敲擊聲，混合成一片。

雖然整個大陸的氣候經過傳奇法術的調整之後，並不像幾百年前那樣暴虐多變，但是這夏天仍舊酷熱難耐。太陽一出來，就在地面上到處點火，把光滑的大青石變成了烤肉的鐵板，腳踩上去，燙得生疼，大傢伙兒只能小跳着前進。夜晚好不容易積存下來的水汽，變成一層不知道是霧還是雲的東西，低低地浮在空中，讓人喘不上氣來。這個時候，即使是就貪婪的商人，也要好好算計算計出去做買賣是不是合適。整個城市想是被大棉被死死捂住，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鐺、鐺、鐺、鐺……”這個時候，也只有鐵匠鋪還正常的營業。打鐵匠整日價地在爐子旁邊獃著，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全都不停歇。他們過的是一種“恆溫恆濕”的生活，鋪子外面是什麼樣的天氣，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區別。

鋪子的一角，一個粗壯的矮人正斜躺在長椅上打着呼嚕，震天響的鼾聲幾乎要把鍛打鐵塊的聲音壓下去了。他抱着一個大罈子，裏面酒已經見底，不過他一邊睡覺，一邊還不忘把自己的紅鼻頭湊過去，好好聞上兩下。

這個矮人是遠近聞名的鐵匠，遠從三條街之外的酒館，近到他自己家的貨倉，誰都知道他的名字。由於自己的祖上和那個叫做摩根的矮人英雄有些瓜葛，所以他得以在這個五界城開個鐵匠鋪。生意還算一般，利潤又都換成酒被他喝了下去，所以他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不過半個月前，他喝醉了酒，跑出了城，從山裏牽回個“野人”來，倒是讓他的生活有了徹底的改變。這個連通用語都說不好的傢伙，卻懂得不少鍛造的知識。只要矮人手把手演示一遍，他就能很快掌握。所以，過去幹活六個小時，睡覺六個小時，省下時間喝酒的日子，變成了完全由睡覺和喝酒統治的生活。

我相信，大家是不願意去打擾那個正在夢鄉中過着天堂般生活的矮人，再說他也不是我們的主角。只要稍稍轉移一下視線，朝店鋪中聲音最響亮的地方望去——除了矮人的呼嚕之外最響亮的地方——我們便能看到本書所要關注的傢伙了。

他叫做奧索斯，一個人類與黑暗精靈的混血兒，只不過他的皮膚是淡淡的紫色，又被鐵匠鋪的火熏成紅黑色，旁人看不大出來。一身強健的肌肉，勻稱的體形，堅毅的臉龐，怎麼說都算是一個漂亮的小夥子，但是他卻有滿腹的抱怨無處發泄。

這傢伙，其實並不是安瑞爾世界的原住民，他的身體是土生土長的，但是靈魂卻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他在自己的世界，乾的是寫書賣字的生活，憑着滿腦子的奇思幻想和手頭邊大把大把的資料，寫了一本叫做《法師故事》的書。雖說沒掙到什麼錢，但是倒還算有了點名聲，結識了些好朋友。誰想，在寫那本《星平線》的時候，反響並不好。重操舊業寫奇幻吧，結果剛剛開個頭，寫了點對炎熱的天氣的描述，就眼前一黑，來到了現在這個世界。

好不容易想明白自己遭遇的作者，心境變得無比複雜，可以說出了“絕望”這個**頭之外，其他所有可以用來形容心理變化的詞，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雖說這個世界就是他在作品中一個字一個字表現出來的，但是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會變成現實。雖說現在變成一個人類與黑暗精靈的混血，既不會什麼“武技”也不會什麼“魔法”，但是整個世界運行的規則，全都在他的腦袋裏面裝着。

唯獨沒有的，就是這個世界的語言資料。他開始後悔，將這裏的語言稱為“通用語”，直接說“漢語”，不就沒這麼多麻煩了嗎？現在，為了餬口，也為了儘快學會這種語言，他便暫時棲身於這個鐵匠鋪，過着辛勞的日子。

“唉，還是我書里的人物過得幸福啊。”反正周圍沒人能夠聽明白他的漢語，所以奧索斯一有空就開始感嘆。蛇人戰爭已經過去好幾百年了，傳奇法師林奇指不定是在什麼地方逍遙；維斯林應該已經化成了骨灰，精靈艾娜肯定在為她守靈，躲在精靈王國不出來；大鬍子摩根很可能在屋脊山脈的矮人洞穴中當爺爺，給一大堆活蹦亂跳的小矮人吹牛講故事。這些傢伙，化名成奧索斯的作者完全依靠不上，只能靠自己的知識過活。這個世界，已經和《法師故事》中的情況，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為了寫奇幻小說，他可是亂七八糟地裝了一腦袋的知識，涉及到幻想世界方方面面的生活。這不，矮人鐵匠只是略微指導了他一下，奧索斯便已經可以打造精緻武器了。

“我要成為法師。”他嘟囔着，並用手中的鐵鎚狠狠敲打面前的合金金屬。在多方比較了安瑞爾大陸的現狀后，他下定了決心。“只要能混進法師協會，實際看一下那裏的法術書籍，我一定能夠比他們更快的提高。”

但是成為法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那五千金幣的學費，更是令一般人望而卻步。對於一天只能掙兩枚銀幣的奧索斯來說，那幾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他可不指望會有什麼**師突發奇想，自降身價，哭着喊着求着他做法師學徒。擺在他面前只有一條路：掙錢。

按照他的素質，幹什麼最掙錢呢？為了弄清楚這個問題，他對五界城進行了調查，發現的確有一項工作蠻好的——作男妓。他懷着憧憬，以為能夠藉此機會見識見識異族美女，可還沒等他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個膘肥體壯的雄性半獸人商客，胳膊下面夾着一個男性半精靈，大搖大擺去開房間。

這裏的路過客商大部分都是雄性，而這一比例在僱用兵衛隊中更是高得多。在這麼個大環境之下，男妓還能是為誰服務的呢？奧索斯徹底打消了這個“來錢快”的主意，老老實實打鐵。

由於在自己的書里，他並沒有讓科學的力量在這個世界發展，而是僅僅將魔法和武技的水平提高了一個檔次。這個設定當時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不過奧索斯現在卻對於自己的英明決策感到驕傲——他現在，正使用了自己曾在書本上見到的高硬度合金製作比例，來打造各種武器盔甲，如果不是這樣，他精製品的製作成功率，哪可能有那麼高？

一件普通的武器，也就幾個金幣的價值，但是一件精製品，至少比普通的多掙上三百。生平從來沒幹過重體力活的奧索斯，雖得到一副強壯的軀體，但成為施法者才是他的追求，打鐵不是。

店鋪里積存的精製品武器，只要都賣出去，就已經夠他湊足五千金幣的學費了，他現在主要還是在努力學習和適應這個世界。另外，便是要給自己打造一件好的防身武器。都說法師即便是用光了魔法，他們的袖子中仍舊會藏着一隻匕首。奧索斯曾拿着店鋪裏面的幾支匕首比劃過，發現比刺傷敵人更困難的，是如何不割傷自己。想了好半天之後，他決定還是直接只造一把長劍算了。

安瑞爾世界的武器，和中世紀西方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尤其是人類的裝備，還是直來直去的類型——大刀闊斧，長槍巨矛。奧索斯想了半天，最終確定了一份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的方案——唐刀。

記得自己曾經在網上看過一次辯論，是關於日本刀是不是最好的刀的爭吵。奧索斯沒摻和進去，不過卻對裏面一則有關“唐刀”製作工藝和性能評價的文章記憶猶新。雖說沒什麼精密的工具來重現唐刀的風采，但他還有信心仿造個**不離十。

動起手來卻和他設想的遠遠不同，僅僅是為了平衡前後重量關係，他不知道就重新來了多少次。不過也正是這一次一次的失敗，給了他足夠的經驗。這一次，他相信自己所製造的武器能夠達到最早的預期。

他小心翼翼的將彎曲的劍身拿在手中，用舌頭仔細舔過表面，專註感受着劍刃表面的紋路。這是那個矮人教給他的方法，還做了許多遍的演示。奧索斯毫不猶豫，當天就將“矮人製作的東西”與“自己製作的東西”分開放置，發誓決不將它們混淆起來。

為了能夠製作出自然彎曲的效果，奧索斯將不同韌性的金屬混合起來，熔化之後又用上了分層沉澱的方式將他們按照比例混合，再加上矮人特有的“錘打震蕩手法”，這把合金長劍自然而然成了略為彎曲的唐刀。

“就剩下開刃了。”奧索斯嘿嘿嘿的傻笑着，腦子中滿是自己一手拿着這把奇異武器，另一手攥着魔法，威風凜凜的樣子。那個時候，誰要是敢擋住他的路，就先給他來一刀，再補上一發火球，那才是瀟洒呢！

“喂，鐵匠師傅，請你修修我的劍！”這麼熱的天氣中竟然還有顧客上門，實在是超出奧索斯的預計。再加上他的通用語還沒學到家，也就根本沒聽清楚對方說什麼。

“閉嘴！沒看見我正在幹活嗎？！”他頭也不抬，用母語回了一句。

剛說完這話，就覺得自己下巴上一涼，一個堅硬的金屬器物緊緊貼着他的喉結。在一次，他總算集中精神聽明白了對方的話：“瘋子鐵匠，你再廢話小心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