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拿下槐花
棗花提着食盒回來時，恰好見到槐花奪門而出，平日裏最喜冷嘲熱諷她的人卻滿臉驚魂不定地與她擦身而過，彷彿她不存在一般瞧都未瞧她一眼，呃，這是欺負她的新手段——無視嗎？
棗花望着槐花倉皇而逃的背影，滿臉疑惑，忽而她想到了一個可能，莫非二蘭她……出事了？棗花的腦海中立時浮現出二蘭那小小的身體冰冷而僵硬地躺在通鋪上的情景，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二蘭，二蘭呀，你怎麼這麼可憐，死前竟連一碗清粥都沒來得及吃上！老天何其不公，就算是死囚犯也尚有一頓豐盛的斷頭飯可以飽餐呢！嗚嗚……二蘭，可憐的二蘭呀……
棗花一邊想一邊流淚一邊三步並作兩步推門而入，當她見到正好好地坐在通鋪上數着銅板的艾瀾時，有一瞬間的怔愣，緊接着眼淚便流得更凶了，不過這回是欣慰的淚。
——還好，還好啊！二蘭還是活生生的，這回可以吃完一頓飽餐再死了！
棗花還在糾結二蘭死前不能吃飽飯的事情，所以想問題的關注點就有些讓人啼笑皆非了。
“噗——”能夠洞悉棗花一切內心活動的艾瀾首先笑出聲來，但在對上棗花的那雙淚光閃閃，坦誠到有些憨傻的眼睛時，她趕緊收住笑聲，衝著棗花甜甜一笑，“棗花姐，你回來了！”
棗花今年十二歲，進府一年了，與槐花一樣是大雜院的三等洒掃婢女。不過通常槐花的活計都會推給樸實憨厚的棗花做，而她自己則忙着四處逢迎巴結管事嬤嬤。
棗花的皮膚同樣是粗黑的，但模樣卻長得不錯，尤其是一雙大眼，雙眼皮，長睫毛，瞳仁漆黑透亮。槐花一直嫉妒着棗花的長相比自己好看，所以平日裏想着法兒的給棗花小鞋穿。
棗花聽到艾瀾在叫自己，聲音清脆甜美好聽極了，心道，原來二蘭也是會笑會說話的，想來之前是因為太害怕所以才木木獃獃悶不吭聲的吧！
“你身體好點沒？快過來吃點東西吧！”棗花笑着將食盒放在木桌上，從裏頭端出兩碗清粥，一碟青蔥炒雞蛋，一碟腌酸蘿蔔絲，還有四個白面饅頭外加兩個油晃晃金燦燦的大雞腿。
棗花看着這些吃食，心裏雀躍異常，今日真是老天有眼了，居然碰上了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甜杏姐，不然，她的一百文銅板怕是只能換兩碗清粥外加一碟腌菜了，畢竟廚房裏的人-大多是些鼻孔朝天看人的傢伙，根本就不將她的一百文看在眼裏。
想至此，棗花對甜杏的孺慕之情越發高漲，就連那位沒見過面的侯府二小姐都給當成菩薩拜上了。
棗花急於向艾瀾講述自己今日去廚房的情形，順便抒發一下對甜杏以及二小姐的感恩之心，卻不想艾瀾已然知道了一切，還沒等她開口說話，艾瀾便數了一百文銅板遞給她，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棗花姐，我昏倒時多謝你照顧我，不過你家裏需要你的月錢來過活，我不能花你的錢。”
棗花一愣：“你知道我花錢了？”她明明記得自己取錢時二蘭還在昏迷中啊！
艾瀾嘆了一口氣：“我雖然進府才一月，但廚房是什麼地方我還是明白的，若是不花錢，過了點兒，留守的那些人是不會給你吃的！”
棗花點點頭，臉上帶着苦笑，她沒想過要二蘭還她錢，但二蘭說到她心裏去了，她家住在城外，爹娘和兄長佃了黃庄頭的三畝地，交了租子和稅糧后，連自家六口人都養不活，所以才將她賣到牙行。兄長今年十六了該找媳婦了，弟弟妹妹也八歲了，她不想妹妹也跟她一樣落得被賣的下場，所以每月都會把月錢全部送到爹娘手裏。
棗花沒有推拒，收了艾瀾給的一百文錢，垂着頭，心裏難受異常。
艾瀾不在意，拉着她坐到木桌前一起用遲來的晚膳。
棗花卻不肯動筷子，因為她覺得這是二蘭花錢買來的，她若再跟着吃就顯得太過厚顏無恥了。
艾瀾吃了一碗粥，兩個饅頭，半碟子炒雞蛋和半碟子酸蘿蔔絲，雞腿卻是沒動。
“棗花姐，我現在吃不下太油膩的雞腿，你替我吃了吧，莫要浪費了甜杏姐的一番好意！吃得好飽，我出去消消食。”艾瀾說著便出了門，只留下棗花還傻愣愣地對着桌上的飯食發獃。
棗花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看着桌上還剩下一多半的菜，眼裏湧上熱潮，她明白這是二蘭對她的一番心意，她只不過是照顧了二蘭一天而已，這孩子就如此知情知義，真是難得！
棗花一邊含淚將剩下的粥菜吃完，一邊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加倍對二蘭更好才行。而這時的棗花根本就沒注意到她剛才根本就沒有提到甜杏的事情，可二蘭卻知道了。
棗花到底還是沒捨得吃下那兩個雞腿，而是用油紙包好，想着若是二蘭餓了再拿出來給她吃。
戌時初，槐花出了大雜院，神色匆匆地朝不遠處的一片竹林走去。
今晚無月，天空黑沉沉的，冷風吹過竹林，颯颯作響。
槐花沿着竹林內的青石板小徑走着，眼睛卻鬼鬼祟祟地四處瞄着，似在尋找什麼。
“想好了？”一道清脆的女童聲音突然傳來，嚇得槐花一屁股跌坐在地。
艾瀾從小徑邊一塊巨大的青石後面走出來，小小的身體在幽暗的竹林里竟有種鬼孩子的氣息。
“你……”槐花認出是二蘭，正欲發怒，突然想到她的恐怖，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想好了，但你也要遵守約定，錢呢？”
艾瀾從袖內拿出一個荷包扔給槐花，冷笑一聲：“別耍小聰明，既要同我合作，就別妄想做牆頭草，否則……”
槐花捏緊荷包，咬牙道：“知道了！我先走了，等會兒還要替桂嬤嬤洗腳捏腳呢，你自己也小心點，你死沒關係，莫要連累了我！”說完便轉身離開。
艾瀾卻在她背後說道：“槐花姐，慢走！”
聞言，槐花再次打了個寒顫，好可怕的小丫頭，若是早之前那麼厲害也不至於被桂嬤嬤罰洗馬桶了！
就在一個時辰前，槐花本打算去看看二蘭有沒有咽氣的，卻不想那孩子活蹦亂跳的不說，還一改往日老實木訥的個性，眼睛亮得似暗處伺機而動的毒蛇一般懾人。
更可怕的是，那孩子似乎能夠看穿她心裏的想法，而且力氣突然大得出奇，她本想甩她耳光，卻被那孩子一把扣住腕骨，痛得她想死的心都有了，以至於那孩子提出要與她合作的事情，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槐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腕，被捏的地方已然顯出淤青，隱隱的還有些刺痛感。
那孩子果然不簡單，知道她那時答應她完全是出於權宜之計，於是用金錢誘惑她，罷了，她也快受夠了，再怎麼巴結桂嬤嬤，她這輩子也永遠提升不上二等婢女，與其在桂嬤嬤那裏受氣，倒不如把賭注壓在那孩子身上。她看人的眼光向來准，她覺得那孩子不開竅則已，一旦開竅了前途定然無量！
槐花掂了掂手裏的荷包，嘴角勾起一抹笑。
而望着槐花遠去背影的艾瀾，嘴角同樣勾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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