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風裏刀所指的地方,聽說曾是盛唐時期一個地處偏遠的小國。
不知因何而消亡,也不知是何時。
總之時間久了,那裏便總會傳出“藏有無盡寶藏”這個消息。
去尋寶的人有無數。
然而他們不是消失在茫茫沙漠再無音訊,就是倉皇逃出兩手空空。
久而久之,大家都說那裏邪門,也就沒人敢去了。
林子怡聽這詭異的發展有些納悶,一抬眼卻見辛四娘聽得興緻勃勃。
林子怡悄悄問道:“真有這麼個宮殿么?”
辛四娘笑眯眯地點頭,“有啊。就在沙漠裏,比那些個要六十幾年一百多年依靠天災才出現的宮殿要好找多了。不過,沙漠裏愛迷路,沒有嚮導領着,倒霉的基本也就死那了。”
辛四娘頓了頓,若有所思,“可是找那個國家的寶藏也就是幾百年前的風潮,大家空手而歸,也就漸漸沒人來了。我在沙漠裏呆了那麼久,也很久沒有聽說關於寶藏的傳言。怕是生了什麼異變。”
林子怡好奇道:“那個小國是怎麼亡的啊?四娘你有聽說過么?”
辛四娘回想了一下,“聽說是自己作的。那個國家的皇上本來年輕的時候還挺正常的,但老了之後就開始犯病,覺得自己是萬世之君。自己要升天捨不得自己的子民,就想要把他們一起帶到天上,繼續做他們的國君。”
辛四娘覺得口乾,喝了口杯中的涼茶,被苦得直皺眉頭。她緩了半晌,才繼續慢悠悠地說道:“但他一介凡人,哪來那麼大能力,況且他心裏也清楚,那些個子民對他雖然敬重,但沒到可以同他去死的地步。可他腦子裏的病讓他放棄不了這個想法。他就愁啊愁,直到一個道士來拜訪了這個國家,並且傾聽了皇上的夙願。”
這種帶着傳說意味的故事總是特別吸引人,風裏刀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話道:“沒想到一刀切你居然比我這個情報販子還懂得多。”
百里屠蘇卻在一頭皺了皺眉,微微搖頭,沒有多言。
林子怡聽得驚奇,“我的媽呀,這皇上腦子有病吧。”
辛四娘聳聳肩,沒理風裏刀,繼續講下去,“那道士畫了兩個法陣交給皇上。一個號稱生門,一個號稱死門。死門法陣以人血祭之,便會引出地獄的惡鬼,食人血肉,日出才散。一夜之間,就那麼亡了國。被黃沙一掩,什麼也都沒了。”
林子怡喃喃道:“我的媽呀,要不是時間對不上,我還以為那道士是徐本槐呢。”
辛四娘卻微微一笑,“應當不是他。聽聞那皇上也不知是懷了什麼心思,可能是覺得那道士在唬弄他,也可能是做賊心虛,怕那道士出去會告訴他的子民。總之,那道士沒能逃脫得了。啟動死門的血,正是他的。”
百里屠蘇正氣凜然地評價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修仙之人,心腸竟如此歹毒。”
林子怡聽到百里屠蘇這話,嘟囔道:“成了仙的人心腸還歹毒呢。”
她仔細想想自己遇到的那幾個神仙和道士。
凈明道長是太子長琴渡魂來的,不是個啥心腸好的道士,心裏還奔着要逆天。徐本槐更不用提,沒安好心,壞事做的不比故事裏這位自作自受的道士少。玉帝吧,還是個欠了巴登想要暗算大聖的小心眼。雷公那就是個傻狍子。
林子怡轉過頭對百里屠蘇,認認真真地說:“你們修仙界是要完。自上而下的完。”
百里屠蘇:“……”
林子怡清楚,辛四娘這個時候講這個故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在。
只是風裏刀還在,林子怡不太方便問,便佯裝不知一般,同風裏刀一起聽着故事。
辛四娘講到這裏,笑意吟吟地看着風裏刀,“許多子民枉死,怨氣久凝不散,只懂得襲擊靠近宮殿的生人,讓他們也化作怨鬼。風公子,那些鬧鬼的傳聞也不是空穴來風,你當真要去?”
風裏刀被怨鬼纏人的故事嚇了一跳,他們這些跑江湖的風裏來雨里去,比起別人更信這鬼怪之說。
風裏刀在這邊兀自猶豫,桌子上卻忽然又被拍下一張圖紙,顧少棠聲音冷淡地說:“去。當然要去。這是花了高價從那些去過宮殿的人手裏買到的關於宮殿內部結構的圖紙。事成之後,七三分。我們七,你們三。”
林子怡想要伸手去拿過圖紙瞧瞧那宮殿是個什麼模樣,卻被顧少棠輕輕一擋。
顧少棠眼睛只顧着盯緊辛四娘,一字一頓地說:“你們若是答應了,到了沙漠,你們自然能瞧得見。”
林子怡本以為按照辛四娘往常的風格,這種事情她理都不會理。
然而出乎林子怡意料,辛四娘竟應了下來,略帶深意地說道:“只是,我們此去沙漠實在是有事要辦。腳程難免快些,二位可要跟緊了。”
顧少棠不屑一顧,收起圖紙,便直接拽住風裏刀的后領,拖着他上了樓。
林子怡心懷不解,連忙問道:“四娘你怎麼應下他們了?”
辛四娘拿銅錢和旁邊的商人換了截紅繩,手裏編着東西,不緊不慢地說:“因為我們的目的地與他們相同啊。那個宮殿我也只是聽說過。畢竟怨鬼那種東西難纏得很,我沒太大興緻去對付,也就沒進去過。既然他們有關於那個宮殿的圖紙,不管是真是假,也總有增益。”
她將紅繩打了個結,漫不經心,“本來我還愁這生門缺了點東西,甚是遺憾。不過巧的很,既然風裏刀湊了過來,我也就不用愁了。”
百里屠蘇忽然抓住了辛四娘的手,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辛四娘一愣,不解道:“你突然盯着我做什麼?”
林子怡代百里屠蘇回答,“我的媽呀,四娘你剛剛說話那個架勢,好像一個大反派啊。”
辛四娘:“……”
辛四娘:“還不都是為了你,還調笑我。去那邊面壁思過去。”
辛四娘又轉過頭去,對百里屠蘇說:“我可不是什麼行善積德的好妖怪。你別對我期望太高。”
百里屠蘇只是搖頭,沉穩地說:“我相信你。”
辛四娘:“……”
辛四娘忍不住拍拍百里屠蘇的頭,“傻的喲。大好少年偏偏信一個狐妖。”
林子怡幽幽吐槽,“他不傻還能被你拐到沙漠去?”
辛四娘:“你麻溜給我面壁思過去。”
林子怡嬉皮笑臉地湊到辛四娘旁邊,狗腿地給她揉揉肩膀,一邊揉一邊問,“來來來,四娘我們接着嘮十兩銀子的。你剛剛說的生門是怎麼回事呀?”
辛四娘對她這副模樣頗感無奈,小小嘆了口氣,解釋道:“那道士還留了個生門給那個皇上。聽說可以讓皇上從地府借命,延長本該到了盡頭的壽命。有個說法是,那道士還有幾分憐憫之心,想讓皇上自己選擇是生是死。死門雖開,但生門亦在,只是藏得隱蔽一些。”
林子怡聽得一愣一愣,“這,這麼神奇哦?”
辛四娘點頭,“雖然都是傳聞,但並非空穴來風。若是真如傳聞所說,自然是好的。”
林子怡將信將疑,又問道:“那風裏刀你是打算將他怎麼辦啊?”
辛四娘卻賣了關子,只是微微笑着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說完瞧了百里屠蘇一眼,對着林子怡補充道:“放心,我不會傷及他的性命。”
休整過後,林子怡這一隊和風裏刀這一隊共五人,就浩浩蕩蕩地進擊了沙漠。
風裏刀雖然慫些,但言行卻頗為風趣,一路上也不煩悶。
只是顧少棠對這狀況似乎頗為不滿,每每風裏刀跑來和辛四娘和林子怡說話時,她總要瞪上她們幾眼。
林子怡每每挨瞪,也只覺得無奈。
喜歡人還硬端着架子不打算說出口,就知道在一邊生悶醋,到底有什麼用嘛。
還是她家化田兄好,渾身上下的氣場自成一道結界,旁的女人連近身都不敢,也從來沒給林子怡吃醋的機會。
沙漠不比出關前的那條路好走,再加上隊伍里有多了兩個凡人,這沙漠一行愣是拖了五天才到了目的地。
糧食清水早已備齊。
他們也沒打算休息,由着辛四娘熟門熟路地走在前面,帶領着他們往圖紙上的遺迹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又是幾日。
眼瞧着離那遺迹越來越近,辛四娘卻停了腳步,說什麼也不肯往前走。
風裏刀不由急道:“為什麼啊?這眼見着就快到了。早拿完早回去不是么?”
辛四娘一臉嚴肅正經地說道:“風公子,前幾日我同你說的那個故事,你想必還記得。”
風裏刀一愣,“記,記得。怎麼了?”
辛四娘嘆了口氣,“不瞞你說。我們三個是天墉城的弟子,掌教真人聽聞這裏怨氣縈繞,恐生異變,特地派我們前來壓制怨氣。”
風裏刀若有所思,“哦,天墉城。我確實聽說過。是個修仙的大門派。”
他頓了頓,疑惑道:“你們若是來壓制怨氣的自然最好。只是這和停在這裏有什麼關聯呢?”
看到辛四娘的眼色,雖然林子怡也在困惑於辛四娘的舉動,但還是默契地配合道:“風公子有所不知。這兩日便是滿月前後,怨氣最盛,恐壓制不住。還需要再等些日子,趁怨氣逐漸削弱之時,再行封印。”
天墉城的名號似乎說出口就帶着一股子令人信賴的安心感。
風裏刀沒有懷疑,嘆了口氣說道:“那要等多久才能進去啊?”
辛四娘抬起胳膊,微微伸展五指,似乎在感應什麼,“等風吧。”
風裏刀詫異,“等風?”
辛四娘閉上雙眼,“恩。等那陣風過來,就該進去了。”
西廠正廳。
雨化田坐在正廳中,手裏拿着茶碗,卻沒有喝下,而是望着對面空無一物的桌面,感到十分奇怪。
林子怡已經出走了數十日,雨化田也並非毫不知曉她的音訊。
關外有着西廠佈下的密探,前幾日飛鴿傳書來,說林子怡並不是獨自一人出關,而是跟着一個身着紅衣的漂亮女子,與背着古怪大劍的男子一同。
那個紅衣女子想來應該就是辛家的那位四娘,至於那個男子,雨化田不關心也不太在意。
畢竟與林子怡也已經相處了那麼久,明知她喜歡自己,縱然本性多疑,也不願像從前不確定林子怡心意時那般,猜度這種事情。
既然有辛四娘相陪,雨化田本來懸着的心,也放下了一些。
然而最近卻實在奇怪得很。
本來林子怡要去沙漠時,他忙得連回府都要從一堆事情中抽出時間,也因此讓林子怡沒有與他當面道別,只留了張紙條便離家出走。
可是近來卻事事順利,許多事情迎刃而解,如有天助。
到今日更是誇張。
一向以忙碌著稱的西廠,此刻從提督到下層的錦衣衛除了干坐在西廠之外,竟都無事可做。
雨化田正猶自納悶,餘光卻瞟到什麼東西從窗戶翻了進來。
他轉頭看去,正好看到一隻狐狸舒展着筋骨,一晃神的功夫,便變作了一個極為熟悉的面孔。
雨化田詫異,“辛老翁?”
辛老翁雙手揣袖,笑吟吟地說道:“雨督主,別來無恙。”
雨化田自從那次金陵事件之後,就沒有再見到辛老翁了,看到他此刻前來,不由心中十分疑惑。
他不解道:“辛老翁怎麼會到西廠來?可是有事?”
辛老翁無奈笑道:“有事倒算不上。小老兒不過是為兒孫跑跑腿,傳傳話罷了。”
雨化田看着辛老翁,忽然醒悟道:“這幾日西廠的事難道是你?”
辛老翁既不肯定也不否認,只是說道:“這萬事俱備,你也了無牽挂。就勞煩雨督主隨我走一趟吧。”
雨化田皺着眉頭,警惕道:“你要我跟你去哪裏?”
辛老翁慢悠悠道:“北上,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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